潘敬平 阿莫西
北方菜给人感觉大气、油腻,南方人觉得味道重吃不惯;南方菜清淡、雅致,但是北方人觉得味道过于寡淡。有没有南北皆宜的菜系呢?那就是淮扬菜。
抵达扬州的第一天,我在四望亭旁边的工美服务部里找到一本漫话扬州的小书,书里有一篇同时讲到了韦小宝、梁实秋和满汉全席,看似不着边际,其实说的就是扬州的美食。
韦小宝、梁实秋、满汉全席的共同之处在于:韦小宝爱吃扬州的千层油糕,千层糕是一层面粉一层蜜糖猪油,更有桂花香气;小宝到得京城,还说了很经典的一句话,“你们这里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梁实秋先生酷爱扬州狮子头,在《狮子头》一篇里公开说北方的四喜丸子“不及扬州狮子头远甚”。至于满汉全席,除了宫廷之外,大概也只有扬州盐商操办得起,《扬州画舫录》里就记录着满汉全席最早、最全的菜单。
当晚,蒙扬州狮子楼掌门吴松德邀请,在他的狮子楼里吃到了柚子大小的超级狮子头,以及惦记了很久的淮扬风味三套汤。吴松德拜师淮扬菜泰斗宗师周晓燕,这几年淮扬菜开始在国内流行,17个师兄弟有很多在外地顶级酒店担任淮扬菜总厨,每到逢年过节,吴松德的狮子楼就成了师兄弟聚会的场所。
“不南,不北,才能兼顾南北。因为扬州的地理因素,淮扬菜兼顾了南北两派美食的特点,如同华山剑宗和气宗之间杀出一个令狐冲,南方人能吃到北方菜的浓烈,北方人能吃到南方菜的食材和细腻。”吴松德说,“北方菜给人的普遍印象是油乎乎黑乎乎,南方人吃不惯;南方菜又太寡淡,北方人又吃不太惯。淮扬菜最大的特色,就是南北皆宜。”
至于最好的淮扬菜在哪里,吴松德说,“乾隆时期最好的淮扬菜肯定是盐商家的家庖。”在扬州最鼎盛的时期,“腰缠十万贯,驾鹤上扬州”想要吃一顿顶级名馔的大款数不胜数,不过再顶级的扬州菜馆也不及盐商家疱的手艺,吴一山炒豆腐、田雁门走炸鸡、江郑堂十样猪头、汪银山没骨鱼等,可都是扬州城里的绝世好味;奈何盐商府门深深,真正有机会能吃到的还在少数。早年扬州地界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某个盐商的家丁丫头嫁给了一个穷书生,嚷嚷要吃韭菜炒肉丝;书生囊中羞涩说,“你一个丫鬟还吃这等好菜?”丫鬟答:“以前在府里,炒一盘肉丝要用掉十整只猪脸,只取最精华处。”说的大概就是江郑堂的十样猪头。
用孔子的名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来形容淮扬菜的烹饪理念也许再好不过,就拿我垂涎已久的三套汤来讲,要先吊出浓而粘稠的高汤,然后加入肉燥去除汤里的杂质,使汤再次变清,然后加入菌类置入紫砂壶,喝起来小杯清酌,汤色如普洱,看似清汤寡水,其实食材精华一点不落。
至于扬州厨子的刀工,绝对可以和小李飞刀一拼高下,就拿淮扬名菜文思豆腐为例,可以将豆腐丝切成穿过针孔的游丝。你仔细想想,包括切菜刀在内,“扬州三把刀”(另外两把是修脚刀和剃头刀)的闻名,从头到脚都是为了民众的享乐,刀锋和武侠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负责裁剪出扬州城里最纤细柔软的温柔乡。
吴松德刚刚研发出淮扬风味全鹅宴,扬州人原本就喜欢吃盐水鹅,吴松德顺便把鹅血、鹅肝、鹅脑等辅料统统端了出来,全席36 道菜,每道菜的制作原料都是采用扬州土生土长的黄珏老鹅,而且几乎每道都是创新菜。例如一道水晶鹅脑,就用鹅脑以及老鹅浓汤加皮冰精练而成,外形看上去像一枚晶莹剔透的蛋。吴松德说,淮扬菜的原料不像粤菜那么名贵,比如淮扬菜系中最出名的“三头宴”(狮子头、鲢鱼头和猪头肉),用的就是最寻常不过的食材;“淮扬菜不喜欢花拳绣腿,更看重内功,一个刀工一流的师傅没有十年时间练不出来,这也是现在淮扬菜馆没有川菜、湘菜、粤菜更普及的一个原因。”
如果把川菜比作排山倒海的硬派武功,粤菜比作一剑封喉的孤胆侠客,淮扬菜则是化骨绵掌的隐侠,往往在细腻到恐怖的刀工和手法中将食材变形,从而创造出全新的口感。扬州包子和扬州炒饭为什么有名,也是这个道理。
下面的几道菜品也许你已经吃过,它们可都是地道的淮扬菜。
扬州包子
虽然上海有小笼、天津有狗不理、开封有第一楼,不过要来一场包子界的华山论剑,扬州包子几乎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和煮干丝、烫干丝、煨面、千层糕、豆腐脑等扬州细点一样,包子是扬州人喝早茶时必不可少的主角,最大的特点是皮子又白又薄,不会黏牙,里边的馅儿新鲜。这几年扬州富春茶社的三丁包子已经在旅游圈打出品牌,不过当地人喝早茶却很少去富春,而是选择花园茶楼、冶春茶社、共和春、锦春、毛牌楼等馆子。
能吃到的品种也多,除了最经典的三丁包(鸡丁、猪肉丁、笋丁)和五丁包(传统三丁外加海参丁和虾丁)之外,翡翠烧卖、青菜包、八珍素菜包、蟹粉汤包、细沙包(豆沙包)、豆皮包、梅干菜包等也很受欢迎。而且,扬州老食客已经给各家茶楼排好了座次:富春的三丁包好,冶春的翡翠烧卖好,花园茶楼的肉包好,毛牌楼的豆皮包好,锦春的青菜包好。
推荐馆子:基本上富春、锦春、共和春、冶春、毛牌楼这些口碑较好的茶楼你都得去尝尝,扬州包子总体口味带点甜味,即便不是汤包,开口之后也饱满多汁。人均20~30 元,可以吃撑。
扬州豆腐
扬州人做豆腐堪称绝学,煮干丝或烫干丝可以从早茶一直吃到晚上:煮干丝用的是高汤打底,煨得透烂而且入味,烫干丝则有嚼劲和豆腐原有的清香。清代诗人袁枚对扬州豆腐也极为推崇,他曾在扬州城里吃程立万家的香煎豆腐吃上了瘾,说这豆腐两面黄干,不挂卤汁,并微微有蚌壳和螃蟹的鲜味,然而盘中却并没有蚌和螃蟹等物,因此极为赞叹。
袁枚的朋友听到之后不服气,说自己也能做出来,袁枚尝了之后说,“你这是雀脑,原料比老程家贵十倍,味道差远了!”可见扬州豆腐的功力。
推荐馆子:因为是淮扬菜里的看家菜,各家淮扬菜老号的煮干丝火候都很到位,而各家的配料又小有区别,比如菜根香(广陵区国庆路115号)会放入圆菇片和肉臊子;锦春(广陵区泰州路59号)的鸡丝和笋丝鲜到弹牙,烫干丝里加入海带;冶春茶社(广陵区丰乐下街8号)的烫干丝几乎没有配料,只凭独家酱麻油就鲜香无比。另外,毛牌楼大酒店(广陵区甘泉路371号)的豆腐皮包子也值得专门跑去尝尝。
长江鲜
虽然长江的江水到了下游越来越浑浊,颜色已经快赶上黄河,不过江里的宝贝仍然不少。这几年扬州市区好些馆子打出了长江鲜的旗号,除了河豚、刀鱼等大众熟悉的品种,很多名字听起来很陌生,比如:体型细长如梭的季龙、口感像豆腐鱼的江猪尾(烧熟出锅之后,在背鳍上轻轻一点,鱼肉就会一分为二,非常嫩滑),以及草鞋底、铜丁、铜头、江红眼等,即便是河豚,也分菊黄、白皮豚等不少种类。
在扬州,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江鲜,特别是秋天,还可以吃到很特别的江蟹,模样和大闸蟹有点类似,不过后足更细长,个头也能长到四五两,最大可以到七八两。主要的做法是红烧、黄焖、白汁和炖汤四种做法,其中白汁做法是淮扬菜的风格。
推荐馆子:长江七号(广陵区盐阜路莱茵小镇内),他家主打的就是长江鲜,在江边有专业渔民合作,确保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江鲜,最值得推荐的是红烧河豚配秧草和白汁江猪尾。
扬州炒饭
据说在遍布全球的中餐馆里有几道菜是必备的,其中有宫保鸡丁、水煮牛肉、红烧肉,再有就是扬州炒饭。扬州炒饭的路数和山珍海味不同,昂贵食材本身特有的鲜明味觉往往能掩饰掉差劲的厨艺,但最简单的才最见功力,能把扬州炒饭炒好的厨子一定可以出师,但凡拿捏不准,就成了软趴趴的米糊一坨,或者硬得像“米坚强”。
扬州炒饭源自隋炀帝爱吃的“碎金饭”,为了增加成品的金黄色泽,除了选用柴鸡蛋之外,扬州各家地道馆子一般会用植物油来翻炒,才能达到“金裹银”的效果。至于配料其实并无刻意讲究,但青豆、火腿、冬笋、虾仁必不可少。
推荐馆子:狮子楼(邗江中路338 号)的扬州炒饭走的是高端路线,每份68元,不过一桌人都能吃饱,特点是做工特别细致,蛋丝如金线。
狮子头
狮子头和北京烤鸭属于一路英雄,天生有点腻,但又是一方菜系的头魁,因此不得不尝。在扬州接连吃了6家人气餐厅的狮子头之后才知道,小小的肉疙瘩里其实藏着太极乾坤。一道完美的狮子头,红烧的肉质紧致、味鲜不腻,蟹粉的双鲜合璧,清蒸的入口即化但又足够挑逗舌尖。如果火候欠佳,狮子头就成了“油球”,腻到你误以为自己的嘴是机油滤芯;要不就迎风即倒,用筷子或汤勺一戳就瞬间支离破碎,连残局都难以收拾;要不真的把油水榨尽,连仅存的肉味都吃不出来。现在有的餐厅也懒惰,直接用机器搅的肉丁做丸子,出来的效果显然“味同嚼蜡”。
推荐馆子:食为天酒店(维扬区扬子江中路785号),他家的蟹粉狮子头有好几位本地老食客推荐,肥瘦相间,香而不腻。盛宴(维扬区四望亭路45号),他家的清蒸狮子头同样有好口碑。此外,锦春、狮子楼、扬州迎宾馆的也推荐一试。蟹粉狮子头还是秋季大闸蟹上市季节去吃最妙。
(编辑 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