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中动物叙事对小说氛围的营造

汪曼

作品《远村》讲述了杨万牛的悲苦人生。生活给予这个老实隐忍的单身汉太多的磨难。贫困的生活，伤病的身体，命运之神的捉弄，因参军而错失自己的爱情，最后只能以“拉边套”的习俗维系他与叶叶的爱情，在这样默默隐忍下和无怨无悔下走过二十年的时光，但无论是小说的氛围还是小说的情节都给人留下一种哀而不伤的温情脉脉的感受。小说以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节“动物叙事”的角度这两条线索的叠合共同营造了一种温情脉脉的氛围，谱写了一首温情脉脉的“远村”山歌。小说中用不小的篇幅描绘了以黑虎为主的一群动物的形象，例如：狗群、羊群、狼，一系列的“动物叙事”对小说温情脉脉的“远村”山歌氛围的营造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一、人性社会和谐的仿照

小说的开篇对狗群的出场就非同一般，用拟人化的手法依次介绍狗群：“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强壮的像一只小牛犊子大小的黑白花狗‘花楞，大脑袋，宽胸脯，愣头愣脑，浑身是劲。头狗‘黑虎在‘花楞后面懒散而悠闲的跟着，全身漆黑，只有四爪雪白，它个头没有‘花楞大，但一双机灵的眼睛，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威严。后面稍远点是大黄狗缺耳朵和大红狗老财。一个得名于身经百战，耳朵都被野狼咬掉半只，一个原是慵懒的护院狗，后改行放羊，好吃懒做不爱动，确乎像个老财主。”这样一段对狗群的简介使得这群狗的形象好似活生生的人，每一条狗的性格跃然纸上，作者是用了极具人性化的词语如“愣头愣脑”、“懒散而悠闲”、“冷漠与威严”、“身经百战”、“好吃懒做”。黑虎智慧孤傲，花楞勇敢忠诚，老奸巨猾的“缺耳朵”，好吃懒做的“老财”，小说的后面还有它们大战、吃食、躲雨这样的细节的描写，非常生动。

小说有四次十分精彩的狗群之间配合作战的场景的详细描绘。第一次是描绘狼狐的初次偷袭，因为狗群的团结协作，羊群没有遭受损失。第二次是雨夜与狼大战的情景描写，狗群共同抗敌获得了完全的胜利，第三次是群狗对“武装部”的袭击，狗群在黑虎率先发动攻击之后也一拥而上。最后与豹之间上演了一场悲壮的“生死大战”，黑虎也在这次战争中“牺牲”。这四次“战争”场面的描绘都刻画了群狗精诚团结、机智勇敢的精神气质。无论是对狗群性格的塑造还是对“战斗”场景的描绘都高度的拟人化，正如对“远村”中人性社会的温情与和谐的仿照和复写。作者在叶叶死去时有这样的叙述：“偏远山村，亲戚邻里，虽不免也有各种纠纷、宿怨，但毕竟更像个小小家族。”人们在叶叶去世的时候都给予了帮助与关怀，在《远村》的故事情节中也有一些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摩擦存在。比如：结婚照事件发生时，四奎的妹子和万牛、叶叶的矛盾，最后当叶叶死去后，玉珍热情帮助万牛奶番狗子，人性关系中摩擦和矛盾是次要的，人性中的温情和关爱才是“远村”中人与人关系的根本。作者对狗群的描写就是“远村”人性社会和谐与友爱的仿照。

二、人性社会母爱的象征

作者除了对狗群拟人化的描绘以外，对羊群的描绘也是用了一种拟人化的手法。小说中描述了这样一个温馨美丽的画面：“杨万牛拎来的两只自留羊羔儿早已吃饱了奶水，卧在母羊腿边甜甜的睡了。月光下，几百只羊，匀匀的卧在了刚刚收割的麦地里，白花花一片。多半已经睡了，还有些羊在半睡半醒的磨牙反刍。夜已经很深了，只有小羊羔在睡梦中撒娇的咩咩声和羊儿受了热的咳嗽喷嚏声，不时打破着这荡着麦香的寂静。”拟人化的词语的描绘让读者仿佛看到一群酣睡着的婴儿，自然地让人联想起看着怀中吃饱母乳的婴孩满足睡去后母亲那慈爱的微笑。叶叶在生下番狗子时肯定也曾这样充满爱意地看着他，她产后大出血怕孩子没奶，嘱咐万牛用山羊奶喂孩子。叶叶哼着小山曲哄小番狗子睡觉。这样一些唯美画面的描写除本身极具视觉的审美感外，也烘托和渲染了小说中温情脉脉的氛围。

文中有这样一个场景的描绘。“叶叶家大母羊生了，在给羊羔舔干的时候，‘花楞因为离羊羔太近被母羊吓得摔了个滚。几只麻雀落在小羊羔旁不知干什么，叽叽喳喳又蹦又跳。母羊一见又掉头朝麻雀冲去。麻雀们莫名其妙，扑楞楞的逃走了。”“臭儿笑道：‘大伯，大伯，盼盼家的母羊成狼狐了，又撵狗又撵雀，怕是还吃人哩！他折一根树枝想挑开糊在小羊羔嘴鼻上的胞衣。哪知刚一蹲下，才伸手，母羊竟一头将他撞了个屁蹲。碗砸了，小米饭洒了一地。”羊在一般的时候都是温顺可人的动物，但是母羊在护崽时疯狂的行为是天然母性的流露。叶叶家的母羊也仿佛像叶叶的性格，原本性格温顺和婉的叶叶在给万牛“留苗苗”这件事上也像护崽的母羊仿佛失却了理智。“原来，盼盼也是万牛的，那年冬四奎摊上民工，去挖了两月河。叶叶觉得那蹬打劲像是个小子，便瞒了万牛，想让他末了一回高兴。谁知落地竟是个妮子！叶叶气得直跌泪蛋蛋。杨万牛哪知根底，倒还苦中作乐的打趣道：给人家四奎养甚俺不管，俺可不要妮子，赔钱货不说，还叫人戳脊梁，骂咱跑黑道不留后根。说的无意，听得有心。叶叶委屈得更是半字不吐。她思前想后伤心伤意的哭泣一场，挽扎住个死主意：给万牛养下小子了一起认，养不下小子誓不为人！”因为要强，叶叶怀孕后还在场地上干活，因使差了劲致使早产，最后大出血而身亡。母羊疯狂的护崽行为也是叶叶在看似和顺温婉下倔强、要强性格的隐喻。

三、人性社会中爱情的隐喻

《远村》中即使将像狼这样看似残忍凶恶的捕食者也描绘得充满温情。狼和狗群斗智斗勇，在和狗群的第二次较量中公狼不幸“战败”的场景让人心中被一种温情紧紧地包裹着：“公狼慢慢停止了挣扎。疯癫癫的母狼，把缺耳朵从公狼身上撞下去。缺耳朵张着血糊糊的大口低嚎着，恫吓着它。它理也不理只是用嘴拱着公狼，想帮它站起来，公狼一动不动。最后它用鼻尖蹭着公狼的鼻尖，长嚎着像黑森林遁去……”狼夫妻的情深义重让人忘记了它们是残忍凶恶的捕食者，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丧偶后母狼长嚎而去的哀伤的背影。

“黑虎”与“黑妮儿”之间真挚感人的爱情，对小说温情脉脉的氛围的营造有重要作用。如黑虎两次为黑妮儿让食的细节：“赵狗娃从坡上下来，见黑虎瞅瞅羊户，又瞅瞅兔儿，满眼疑惑，心中便明白九分。他从后腰抽出砍柴的小斧儿，靠着颗半大杨树，斫下野兔四条腿。黑虎一口叼起一条后腿，慢悠悠的走了。黑虎卧在一丛浅黄的羊茵茵花里，瞅黑妮静静吃那条后腿。小母狗吃得挺仔细，连骨带皮，咬得碎碎的，才咽。”“杨万牛想起留给黑虎的白面葱油饼赶紧从怀里掏出来递到黑虎的嘴边，黑虎咬了一口，然后叼起饼子，往坡上走去。不远处一棵秀枝阔叶的野丁香树边，一只蛮俊气的黑母狗蹲坐着，眼不眨的瞅着这边。黑虎走过去，把饼子放在它面前，小母狗嗅嗅，几口便把葱油饼吃个精光。黑虎轻轻把它嘴边沾的饼渣舔去，转身向坡下走去。”还有黑妮儿和黑虎之间依依惜别的场景：“快出五凤沟了，黑妮儿终于站住。它用自己温和湿润的鼻尖轻轻蹭黑虎的鼻子，好像有些依依不舍。黑虎低头嗅嗅黑妮的尾根，然后一扭头，向等着它的羊户跑去。黑妮一动不动蹲在一个小山峁上，眼巴巴的瞅着黑虎，并不时的向它摇尾告别……”作者用极具人性化的手法描述“黑虎”的两次让食，让读者感受到了动物之间尚且有这样温情脉脉的爱，人性之间朴素真挚的爱就更是令人动容。小说中有叶叶为万牛煮荷包蛋面条、万牛为叶叶打酸枣、叶叶为万牛做白面葱油饼，以及万牛想为叶叶家翻新破窑的打算、叶叶离世后万牛给叶叶送御寒冬衣等等的场景描写，无一不感人肺腑。小说中通过动物叙事的角度描写温馨感人的爱情也是对故事情节中杨万牛和叶叶曲折真挚爱情的隐喻。

《远村》中通过动物叙事的视角的线索营造了和谐的群体、感人的母爱、温馨的爱情的场景与细节，温情脉脉的氛围弥漫在整个小说中。动物叙事的视角看似对动物本体的关照，实则是通过高度拟人化的手法描绘了众多唯美温情的画面和情节，与小说中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的线索互相叠合，在这样的叠合中更深层次地体现着人性本体的关照。动物世界的温情和人性世界的温情共同营造了小说哀而不伤、温情脉脉的整体美感，也引发读者对人与人、人与自然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