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奇
1949年8月26日,解放军攻克西北重镇兰州后,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国民党甘、青、宁、新四省区军政最高指挥机关)败退甘肃河西走廊,在中国共产党“北平方式”和“绥远方式”政策感召影响下,9月25日在酒泉和平起义。
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酒泉和平起义,是解放战争时期,除了国民党华北剿总(傅作义部)和平起义外,在全国影响最大的和平起义,对和平解放新疆、保护中国最大的石油工业基地玉门油矿、解放中国西南边疆和粉碎美帝国主义企图分裂新疆的阴谋起到决定性作用,是决定甘肃、新疆、青海、宁夏和西南边疆地区前途命运的大起义。
第一章 炮声拉开兰州大战序幕
1949年8月,中国西部的天空笼罩着浓重的硝烟迷雾,轰隆隆的炮声犹如地震由远及近向西部滚动。决定甘、青、宁、新四省前途命运的兰州决战已经拉开帷幕,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犹如秋风中的鸟巢,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中动荡飘摇,岌岌可危。金城兰州的大街小巷车来人往,乘坐汽车的,步行的,提着箱子的,扛着行李的,熙熙攘攘,前推后拥,拥往通向黄河北岸的黄河铁桥,犹如倾覆的蚂蚁窝。
末日来临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金城。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在抗日战争时期属国民党第八战区,是统管甘、宁、青、新四省区的大战略区级指挥机关。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初始,由张治中将军担任公署长官。1949年春,张治中将军前去南京争取和谈,国民党中央委任马步芳为公署长官。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期盘踞在中国西北广大地区,可谓根深蒂固。然而,他们的统治地位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大炮声中开始动摇。
长官公署副参谋长彭铭鼎将军的办公桌上已经堆满前线发来的电文和报告。因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参谋长一职空缺,彭铭鼎实际上就是参谋长。他这时似乎胸有成竹,不急不躁,稳坐在休息室的沙发里捧着一本《资治通鉴》,悠闲自如地品茗静读,窗外紧张纷乱喧天的嘈杂似乎与他无关。
随着炮声的震动,一位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匆匆跑进休息室,进门便焦急不安地叫嚷:“叔叔,叔叔……”
“怎么了?小华?”
彭铭鼎从书本上抬起眼睛,望着慌慌张张跑进来的年轻人问道。那年轻人是彭铭鼎的侄子彭少华。近日刚从湖南老家过来,跟着彭将军成了贴身卫士和勤务员。刚才听到那震天轰地的炮声沉雷般滚来,他想催促叔叔马上撤离兰州,过黄河,向西撤退。当他进门看到叔叔神态沉静,目光悠然地看书时,便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彭铭鼎副参谋长知道侄子想说什么,于是道:“小华,你想说什么?”
他说:“叔叔,近月来,西安被共军占领,扶眉战役失败,现在共军大踏步向西挺进,马上就要逼近兰州。您应该马上做出抉择,否则就迟了!”
彭少华倾吐了自己憋了几天的担忧。
然而,彭铭鼎却沉默无语,半晌拿起桌上的书签,夹到书中间,轻轻合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凭窗瞭望远处,不由发出一声感叹:“多好的地方啊!”接着背起双手,在地上信步走了两圈,望着彭少华问:“那你说该怎么抉择?”
彭少华劈口回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彭铭鼎笑眯眯地问:“走?去哪里?”
彭少华:“过黄河,向西……”
“逃跑?”彭铭鼎盯住彭少华,“这就是你给我设计的前途?”
彭少华激动起来:“叔叔,共军已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西安是中国十几朝古都,是西北最大的城市,胡宗南号称‘铁壁铜墙,固若金汤,可最后怎么样?转眼就被共军夺走了,咱们这个小小的金城兰州,能挡住彭德怀的百万雄师吗?叔叔您想想看,出路在哪里?只有北渡黄河,穿过河西走廊,西出嘉峪关去新疆!”
“去新疆?”彭铭鼎忽然脸色严肃,神情冷峻地问,“去新疆后又怎么办?”
“这……”彭少华忽然哑口无声了。他只看到兰州风雨飘摇,指日便会易手,因而替叔叔着急,却不曾思考去新疆后怎么办的问题。
彭铭鼎见侄子问哑了,拍着他的肩膀和蔼地说:“你只知其一,不问其二。还是好好读书,静心思考吧!”
“不!”彭少华因为焦急,又放炮似地大声嚷着说,“叔叔您不马上走,磨磨蹭蹭,四平八稳,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哈哈哈……”彭铭鼎忽然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娃娃呀,现在学会吹捧人了,把叔叔吹到了天上,又抛到了地下,你怎么知道叔叔磨磨蹭蹭,四平八稳?”
彭少华说:“那仗都打到家门口了,炮弹都落在眼前了,您怎么还无动于衷?”
“逃跑就是有动于衷了?”彭铭鼎反问,接着又郑重道,“娃娃,叔叔还是那句话,现在你的任务是好好读书,静心思考。俗话说车到山前自有路,关于叔叔跟你的前途命运,叔叔心中自有考虑。叔叔定会为你寻到一条出路,把你带到一条光明大道上的!”他重重拍了拍彭少华的肩。年轻气盛的彭少华听叔叔这样说,渐渐冷静下来:“叔叔,这条出路在哪里?是什么出路?”
彭铭鼎说:“该你知道的,叔叔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问了。”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便去收拾整理叔叔的休息室。彭少华发现了叔叔的书签上有一行题字: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字是叔叔独树一帜的风格,笔力雄健,又狂放不羁。彭少华凝望着那行狂放雄健的题字,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彭少华把书放在书架上,轻轻走到叔叔身旁,低声说:“叔叔,我刚才看到您书签上的题字了……”
彭铭鼎扭过头“哦”了一声。
彭少华说:“叔叔,我懂了,知道了……”
彭铭鼎惊异地:“知道什么了?”
彭少华:“我知道叔叔现在心里想什么,那条路是什么路,可……”
彭铭鼎认真起来:“可怎么?”
彭少华大胆地说:“那是一步险棋,太难太危险,走不好就会……”
“全盘皆输?”彭铭鼎打断问。
彭少华点点头。
彭铭鼎无事似的笑了笑,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侄子,赞许地说:“好,会思考问题就好。善思善断,才是将军风格!”
彭少华:“叔叔,可我为您担心!”
彭铭鼎淡定地说:“世上如果都是平坦的大道,还要我们这些军人干什么?”
彭铭鼎是湖南益阳人,毕业于黄埔军校第6期步科、陆军大学特别班第7期。先后任过团旅等级军官。1948年,时任公署副长官兼新疆警备总司令的陶峙岳推荐他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参谋长。
他早在江西中央苏区第二、三次反围剿中,就与共产党人有过秘密交往。抗战时期曾因掩护中共党员,被胡宗南之部扣押监禁,严密审查。后经时任第8师师长的陶峙岳将军多方营救才得以脱险。他是陶峙岳将军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军官。
由于他早年就跟共产党人秘密交往,受到很深影响,他与自己的同乡,在新疆警备区任参谋长的陶晋初、曾震五等秘密联络,准备弃暗投明,和平起义。
彭铭鼎正思考着,副官匆匆跑了进来,报告说:“马继援司令的陇东兵团决定在定西构筑工事,准备与彭德怀之部决一死战!”
“情报属实?”
“属实。陇东兵团所属第82军、第129军从扶眉战场溃退下来后,自陇东经华家岭溃逃到定西,决定在定西布防,阻击彭德怀之部挺进兰州!”
陇东兵团马继援将军布防并不重要,彭铭鼎所关心的是中央军陇南兵团的命运。陇南兵团所属部队主要有91军和120军的5个师,是彭铭鼎这个副参谋长能够插得上手的军队,也是准备和平起义的基本力量。现在陇南兵团第91军、120军驻扎在陇西、临洮一带。如果马继援将军在定西与彭德怀所部打起来,临近定西的这两个军必然会被拖进战火,其结果必然全军覆灭。这两个军拼光了,他彭铭鼎手里没有了军队,没有了资本,拿什么和平起义?拿什么跟解放军谈判?他也得为自己准备一份硬货,作为跟解放军见面的重礼。
彭铭鼎感到问题严重,问副官:“陇东兵团在定西布防,马长官什么态度?”
副官说:“马长官极力反对,他命令马继援司令把军队撤回兰州,在兰州布防,可马继援司令不听,父子俩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听说两人吵翻了!”
马继援是马步芳的儿子,时任陇东兵团中将司令,是个年轻精干,勇猛强悍的军人。他的军队从扶眉战场溃退下来后,遂决定在定西构筑工事,与西进的彭德怀所部决战,发誓不成功便成仁。而他的父亲马步芳长官却认为定西虽然山路蜿蜒,峰峦绵延,地势险要,易攻易守,但相比兰州略逊几筹,更重要的是陇东兵团只有82军、129军和几支骑兵队伍,彭德怀之部却是三个兵团,分三路犹如铁流挺进,势不可挡,在定西布防把握不大。所以他认为目前敌我兵力悬殊,应避敌其锋芒退到兰州,凭险据守。然而马继援将军因为年轻气盛,非要在定西与彭德怀之部一决雌雄,于是父子俩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闹成了僵局。
彭铭鼎听此情况“哦”了一声,这个消息不算太坏,如果他们父子俩有分歧,便有劝阻马继援在定西决战的希望,于是他又问副官:“以你之见,马长官能否改变马司令的决定?”
“按理说可以。”副官分析道,“一则马长官是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二则是马继援司令的父亲,从那头讲马司令都应该听从他父亲马长官的命令。再说兰州北靠黄河天险,东南有连绵大山屏障,只要精构工事,严密布防,可以说易守难攻,固若金汤!”
彭铭鼎听之又“哦”了一声。心想,如果马长官真改变了陇东兵团定西决战决定,那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便可远离战火中心,逃脱覆灭。但彭铭鼎心里很清楚,此事并非容易,马继援生性自负,好胜心极强,不一定听他父亲的,所以他必须采取策略,支持马步芳说服马继援放弃定西决战,想办法阻止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参与兰州大战。彭铭鼎想到这里,当即打发副官回去,自己拿起专线电话,给远在新疆的陶晋初通话密商应急办法。
陶晋初是他的湖南同乡,曾任国民党国防部高参。1948年底,国防部委任他为新疆警备总部参谋长。因陶晋初早年与共产党地下人员有过来往,思想倾向共产党,于是在赴任之前,秘密前往香港与中共乔冠华会晤。乔冠华嘱托陶晋初赴新疆后,与他的胞兄时任新疆警备司令的陶峙岳秘密组织力量,准备迎接大西北解放。陶晋初接受乔冠华的指示和嘱托后,在前赴新疆路过兰州时,秘密来到彭铭鼎的住所,畅谈全国政治形势、国共两党和自己的命运前途。最后秘密商定:由陶晋初负责玉门关外行动,秘密联络新疆陶峙岳,策反在新疆的国军179旅旅长兼迪化警备司令罗恕人,进而沟通哈密178旅旅长莫我若等退出战场和平起义;由彭铭鼎负责玉门关内,遥相呼应,见机行事,策反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掌握的中央军,退出战场,和平起义。
当彭铭鼎将军拿起电话时,忽然觉得不妥,因为他们的频繁通话已经引起“主战派”的注意,如果让“主战派”代表刘成发现,麻烦就大了!
刘成原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参谋长。1949年5月升任为长官公署副长官,是国民党“桂系”势力在西北的总代表,是“主战派”的中心人物。他虽然升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但还是很“关心”他的老窝参谋部的,经常过来“转悠”,听取参谋部动态。近来他虽然“转悠”的少了,“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参谋部。
想到这里,彭铭鼎放下了电话,准备亲自前去面见曾震五将军,可一想,曾将军在千里外的酒泉,时间不容许。他正在为难,忽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接起来,是定西前线马继援打来的。马继援约他马上去定西,共商兰州决战之事。彭铭鼎听此情况,感到机会太好了,他可以亲自当说客,劝马继援改变定西决战方案。
彭铭鼎放下电话,准备驱车前往定西,曾震五将军却突然而至,真是雪中送炭。
曾震五是国民党联勤总部第八补给区中将司令,彭铭鼎的湖南同乡,是国民党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主和派的代表。1930年,曾震五将军东渡扶桑,入早稻田大学,接触西方进步思想。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他毅然回国至陶峙岳部第8师任作战科长。1934年考入南京陆军大学,毕业后回第8师任团长。他拥护国共合作,拥护抗日救国民族统一战线,曾几度赴八路军驻南京办事处与共产党人叶剑英秘密来往。
由于他思想倾向共产党,1938年秋,国民党守军以他是共产党嫌疑人,欲严厉处置,幸而有老上司陶峙岳担保才获免。
1948年,老上司陶峙岳将军走马上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他力排众议推荐曾震五当上了国民党联勤总部第八补给区中将司令(相当于现今兰州军区后勤部长),负责驻西北国民党部队装备给养调运供应。曾震五将军和彭铭鼎都是陶峙岳将军的老部下,因而,1949年初陶峙岳离开兰州赴新疆任职时,将曾震五将军和彭铭鼎留在了兰州,其意在于将来图谋和平起义大计。
彭铭鼎深知陶峙岳将军当时的良苦用心,所以在很多大事上,他都事先与曾震五将军互通信息,共同密商决策。曾将军突然从天而降,他大为惊喜,叫嚷着:“大哥啥时候来的兰州?来得太是时候了!”
“刚下车。”曾震五风尘仆仆的样子。
彭铭鼎劈口说:“马继援约我前去定西共商决战之事……”
曾震五说:“我下车后就听到了,所以马上赶了过来。”
彭铭鼎说:“怎么让马继援改变主意?”
曾震五胸有成竹地说:“让马继援改变主意并不难,因为一则马长官已给他下达了撤回兰州的命令,他不听令,一旦仗打不好,他没办法给老子交代;二则马继援之所以这时候约你前去,肯定是因现在拿不定在定西决战,还是撤回兰州,脑子很混乱。鉴于这种情况,只要你前去拿出让他改变主意的理由,他是会接受的。”
彭铭鼎点了点头。
“时机很有利。”曾震五说,“但会出现一个要害问题。”
“什么要害问题?”
“马继援的陇东兵团撤回兰州以后,如果马家父子让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也参加决战怎么办?”曾震五说。
“是啊!”彭铭鼎面露难色,“如果是这样,我们的努力就会落空,反而会给解放军进军兰州造成压力。”
“所以,想办法阻止91军和120军参与兰州决战是最为关键的问题。”曾震五拍着彭铭鼎的肩膀说,“老弟啊!就看你这个说客的能耐了,你肩负的担子很重啊!”
彭铭鼎点头道:“是啊!”
曾震五说:“你去定西后先劝马继援改变决战决定,而后利用他的年轻气盛,说服他抛开91军和120军,由他的陇东兵团独守兰州,再想法子把91军和120军调往黄河以北,只要把91军和120军拉到黄河以北就是胜利。”
“明白。”彭铭鼎说,“不过,要把91军和120军调到黄河以北,以我这个副参谋长的力量恐怕还有难度。马长官会听我的吗?”
曾震五:“那就让刘成出马。”
彭铭鼎惊异地说:“他可是主战派啊!”
曾震五笑了一下,说:“可他在保护陇南兵团上,跟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据我知道,他也想保住这两个军,并派人暗中活动,拉拢黄世雄和周嘉彬两位军长。”
彭铭鼎说:“几天前刘成跟我交谈时局时,也曾一星半点流露出保住陇南兵团,待马步芳之部葬身兰州后,靠这两个军在河西与共军决战的意思……”
曾震五接过话头说:“所以我们现在就利用他先保住91军和120军,等马部葬身之后,我们再跟刘成要回这两个军。”
“好主意!”彭铭鼎深深感叹道,“听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曾震五将军开玩笑地说:“所以你是少将,我是中将。呵呵……”
第二章 必须拉回91军和120军
彭铭鼎驱车连夜赶往定西。
在陇东兵团司令部,彭铭鼎见到了马继援将军。当时马继援正在司令部面对作战图沉吟发呆。这位年轻将军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看起来精明强悍,浑身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霸气和狂傲,然而,此时脸上却堆着淡淡的焦虑和郁闷。正应了曾震五将军的分析,他现在正处在撤回兰州,还是在定西决战的矛盾之中。
本来,他是决定在定西构筑工事部署兵力,跟彭德怀一决雌雄的,但父亲马步芳却接二连三发电,又打电话命令他撤回兰州布防,甚至在电话里发生了争吵。他有心撤回兰州,可定西决战的命令已经发出,他的陇东兵团已经开始修筑工事,部署兵力,摆出了决战的架子,再下令撤兵后退,岂不是自认失败,自打嘴巴?再则军令如山倒,朝发夕改,以后谁还听你的?有心抗拒回撤之命,坚持在定西决战计划,又怕一旦失利,他的威名扫地,而且还会背负抗拒军令之罪名,一是无法给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交代,二是无法给父亲马步芳交代。年轻的将军陷入矛盾漩涡,左右为难,焦虑忧愁。
他打电话约彭铭鼎前来定西,便是想听听这位副参谋长的意见。
彭铭鼎听此情况,就从目前面临的形势、定西的地理环境以及兰州防线等方面,替马继援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和权衡。经他分析权衡定西决战的利弊后,年轻的马继援将军果然改变了初衷,决定放弃定西决战,将部队撤至兰州布防。
彭铭鼎见马继援同意放弃定西决战,大喜过望,接着又用激将法,激马继援让他的陇东兵团承担决战兰州主力,让91军和120军作预备队。
马继援将军年少气盛,总以为过去跟解放军几次交手略有胜绩,在合水、西峰镇、九岘塬等战斗中未被歼灭,还捞到了一些便宜,所以没太把解放军放在眼里,经彭铭鼎的一番激将,便决定由他的陇东兵团在兰州正面布防,独挑大梁,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作预备队,驻守黄河以北。
彭铭鼎见马继援初步同意了他的主张,大喜过望。其实,是马继援将军压根就看不上91军和120军的那点军队,也从来没有看起过中央军,因此他不想拉91军和120军参战,拖他的后腿,沾他的光,享受他的胜利果实。
彭铭鼎的第二步棋又走成功了,他此行收获不菲。
彭铭鼎当即驱车回了兰州。他前脚回到兰州,马继援的陇东兵团赶后撤回了兰州,连夜修筑工事,部署作战计划,在兰州摆开与彭德怀之部决战的架势。
兰州南面的东岗坡、皋兰山、沈家岭和狗娃山,本来就有坚固的守城工事,马继援心里却不踏实,眼见解放军长途追击,直逼兰州城下,他当即令陇东兵团日夜加固工事,兰州决战在即。
马继援将军的陇东兵团夜以继日构筑工事,而91军和120军却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准备南下投靠溃退陕西汉中的胡宗南。因为91军军长黄世雄、第120军军长周嘉彬均为胡宗南的旧部,曾得到过胡宗南的关照和提携,所以在这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认为投奔胡宗南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好的出路,他们也相信胡宗南是会念旧情的。
胡宗南也利用电台与他们秘密联系,极力诱惑劝说他们南下重整旗鼓,夺回失地。
彭铭鼎获得这个情报后,即刻意识到问题非常严重。他们费尽心思把这两个军拉出了战火中心,怎能让他们再从他手里溜走呢?他当即打电话与曾震五将军取得联系,共商对策。
曾震五将军听此情况,也深感问题严重。然而,仅凭他俩的力量是很难左右这两个军的行动的,于是他俩商议决定由彭铭鼎前去沟通副长官刘成,让刘成通过马步芳下令让91军和120军北撤,阻止他们南下陕西汉中投奔胡宗南之部。
彭铭鼎当即前去了刘成的官邸。
陇南兵团91军和120军南下投奔胡宗南的信息刘成早有觉察。他的耳目在四处活动,有的暗伏在要害部门,像猎狗一样盯着猎物,哪里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再说,作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又是长官公署“中央派”系的总代表,他对整个西北战局和形势是极为关注的。自从三大战役结束后,西北局势急转直下,西北重镇西安转眼丢了,扶眉战役国军又一败涂地,他大感形势非常不妙。
兰州,虽说背靠黄河天险,南北地处高山峻岭,攻防退守,极为有利,但他料定再有利的天险,也很难抵挡解放军的进攻。因为盘踞西北的“二马”,为了争夺西北军政大权,长期以来勾心斗角。所以他断定兰州战役,青马孤立无援,凶多吉少,这座重镇失守已成定局,失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刘成鉴于这种判断,便给自己留了一手:务必牢牢抓住中央军陇南兵团91军和120军。兰州丢失后,他可以带着这两个军退守甘肃河西走廊,在狭长的走廊与解放军周旋,进而养精蓄锐,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反守为攻,夺得失地。
现在,让他大伤脑筋的是黄世雄和周嘉彬这两个家伙却蠢蠢欲动,准备南下投奔胡宗南,胡宗南在那面也在极力地拉他们过去。这不行,他必须把他们挡住,拉回来!但他虽然是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鉴于目前的局势,深知自己的旨令在这两个人身上不会有多大作用。目前这两只大鸟都在静观默察西北局势,寻找确定新的主子,大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之意。
这时候,他便想起了彭铭鼎。彭铭鼎这个第一副参谋长,实际上就成了参谋长,数月来中央军陇南兵团的调动,一般的作战部署,基本上由他操作。现在这两个军企图南下投奔胡宗南,这就需要彭铭鼎出来制止了。再者,他发现彭铭鼎和曾震五都是主和派,他们也企图要把这两个军抓到手,以后成为跟共党解放军谈判的筹码,所以在保住这两个军的问题上,他们双方的目标和利益是相同的。这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他决定善假于物,利用彭铭鼎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军人。他清楚,在这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且政治形势极为复杂的局势下,任何一个不成熟的行动、心迹暴露,都会导致一个成功计划的破产和失败,因此他虽然思谋好要利用彭铭鼎,却迟迟没有行动。他等待着彭铭鼎上门,他料定他会来的。
彭铭鼎还真就如愿而来了。
在彭铭鼎跨入他办公室门槛的瞬间,刘成副长官感到有点突然。马上起身笑容可掬地招呼彭铭鼎落座,让勤务兵上茶。彭铭鼎知道这位老上司的性情。无事时脸呈严威,每临大事祸事或从背后朝你扔砖头时,却又笑眯眯的。彭铭鼎清楚,这个老狐狸也在为这两军南下而为难。然而,刘成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却不露声色,寒暄几句后,佯装不知,明知故问道:“介夫,忙忙碌碌来我这里有事?”
彭铭鼎知道他在明知故问,心里不由生厌,“马”已经踩着“车”了,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但他还是顺口应付道:“大战在即,我来看看老上司。”
刘成听之,呵呵笑着点着头道:“谢谢,谢谢!”心里却说,“你彭铭鼎来我这里干什么?鄙人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直言道来,绕什么圈子。刘成鼻子里轻蔑地“哼哼”了两声,笑呵呵地坐在了沙发里,等待彭铭鼎的下文。彭铭鼎清楚刘成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直言道:“刘副长官,我刚刚得到消息,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好像有新动静……”
“新动静?”刘成等的就是彭铭鼎这句话,又明知故问,“什么新动静?”
彭铭鼎见刘成装糊涂,心里上火了,大声说:“他们蠢蠢欲动,要南下投靠胡宗南。”
“是吗?”
“是!”彭铭鼎见刘成还是装糊涂,真有点忍无可忍了,但极力抑制着情绪说,“铭鼎专程前来向刘副长官报告,是阻止还是放他们走,请刘副长官定夺!”
“定夺?……”刘成忽然顿住了。
处在大军压境、四面楚歌的境遇下,为了保存实力,为了党国利益,中央军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选择南下投靠胡宗南不失为一条出路。他刘成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会随便表明“阻止和放他们走”的态度吗?他现在虽然心里打着小算盘,要抓住这两个军,保存自己的力量,以图在河西东山再起,却是不能明确表态的,也是不能首先说出“阻止”这两个字的。因为在这关键时刻,谁都害怕落个“保存个人实力,损害党国利益”的罪名。他要让彭铭鼎先说话,让彭铭鼎首先提出阻止意见,这样他便可以顺水推舟,既可以避免“出头鸟挨枪”的后果,又可以坐享其成。谁料,彭铭鼎直通通地把那个烫栗子扔到他的怀里,让他一时无法装糊涂,无法躲藏了。
他在那儿沉吟半晌,忽然反问道:“介夫的意思是……”
彭铭鼎见刘成又是这副德行,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直接说:“马上下令让他们北撤,阻止他们南下!”
“好,我同意。”
刘成见彭铭鼎终于说出了他想说却不能说的话,便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又让彭铭鼎前去面见马步芳长官,征得马长官的同意后,即下令让91军和120军北撤,在兰州附近集结待命。他的意图显而易见,要以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马长官名义下令让91军和120军北撤。他又把烫栗子扔到了彭铭鼎和马步芳的怀里了。
彭铭鼎心里说,真是个老狐狸。
但他还是接受了任务,因为他是副参谋长,这是他的分内事。
第三章 何去何从的抉择
一道让陇南兵团北撤,在兰州附近结集待命的命令下达了。
中央军陇南兵团第91、119和120军驻守在兰州东南部的天水、陇南、陇西、临洮等地。这三个军虽然分别驻守在不同地方,此时的动向却大同小异,都在打着小算盘,寻找着自己的出路,思考着自己的前途命运,对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发出的“向北撤退,在兰州结集待命”的电令都搪塞应付,有点无动于衷。
陇南兵团第119军驻守在陇南武都一带。不,应该说是流窜藏身于这一带,因为他们在扶眉战役吃了败仗,溃逃到这里来的。军长叫王治歧,甘肃天水人,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学员。作为黄埔军校一期学员,在国民党将级军官里算是老资格、老前辈了,但直到1949年才升任为军长,而且是地方保安部队改编的队伍。
当了军人,做了一军之长,必须带兵打仗,这是天经地义的。119军成立后不久,便奉命投入胡宗南的反攻咸阳战斗。但这个军属于乙种军,辖两个师,装备简陋,战斗力差,又因士兵大部分都属甘肃人,不愿意离省远征,于是队伍拖拖拉拉,松松散散。胡宗南之部的反攻之战已经失败溃退了,他的这支队伍才离开省界,在路途上爬动,听到战役以失败而告终,侥幸打道回府。
1949年7月,119军又奉命参加扶眉战役。这回119军是出战主力,为了取胜,王治歧整饬部队,严肃军纪,做了充分的准备,但该军的官兵从根本上就缺乏战斗实力,说穿了是一群乌合之众,加上友军无必胜之心,所以刚进入战斗,便被解放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尾首难顾,溃不成军。王治歧军长差点做了解放军的俘虏。
他们一路狼狈逃窜,来到甘肃陇南,钻进了深山老林躲藏起来。胡宗南见119军战斗力有限,几次战斗都没有指望,便带着主力溃退到陕西汉中,继而四川,把王治歧的残部扔在了甘肃陇南。王治歧的残部失去了奶娘。
失去奶娘的王治歧见胡宗南靠不上,西北的最后一个据点兰州也风雨飘摇,便龟缩在武都一带坐观成败,而后行动。他的副军长蒋汉城曾几次暗示起义,弃暗投明,向解放军缴枪,他迟迟不表态。
马步芳父子三令五申,让他向兰州靠近,亦按兵不动。蒋副军长再次暗示,委婉劝说,他只回答三个字:“等等看。”
蒋副军长很无奈。
这天马步芳长官的急电又到了,命令119军向北撤退,在兰州附近集结。电令语词严厉,“拒者格杀勿论”几字如钢刀寒气逼人。王治歧拿起电文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忽然沉重,眉头也皱了起来,似自语又似问身旁的蒋副军长:
“这,怎么办?……”
蒋副军长接过电报看了看,说:“他们要拉我们当炮灰,做陪葬品,我们不理他!”
王治歧苦笑一声,沉重地说:“可,拒者格杀勿论啊!”
蒋副军长冷笑道:“俗话说将在外不由帅。他们的手现在伸不到我们这里!”又借机劝导王治歧,“军长,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利,还是尽快拿主意,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王治歧见蒋副军长又提弃暗投明的事,举手制止道:“不要说了,鄙人现在谁的也不想听,哪里也不想去,还是老主意:等等看!”
蒋副军长着急了:“军长,不能再等了,下面的官兵要求强烈,再观望下去整个队伍就不听咱们的了,更不好带了!”
王治歧严厉道:“这事我心里有底,再等等看吧!”
蒋副军长见王治歧还是那话,痛心地直摇头。
相比王治歧,第91军军长黄世雄更像一匹狂放不羁的脱缰野马,把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命令没有当回事儿,真有点胆大包天。他是浙江浦江人,生于1900年10月,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二期步兵科,据说是一个从排长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军长位置上的军人。1948年后,在胡宗南指挥下,他数次奉命与解放军打仗,其结果必然是屡战屡败。1949年的几个月里,他军曾跟解放军两次交战,同样以失败而告终,陷入四面楚歌,绝望境地。
然而,黄世雄毕竟是黄世雄,在这种形势下他高瞻远瞩,权衡战局,为91军寻找着出路。再三比较,能靠住的还就是胡宗南,于是决定南下投奔他,期求重生,东山再起。
这天,他似乎酿出什么千秋大计,令副官通知参谋长郑壮怀、师长沈芝生等下属们马上前来开会。副官当即把郑壮怀、沈芝生等通知了过来。
然而,当黄世雄宣布开会时,副官送来了马长官的电令。黄世雄见又是马步芳令他北撤的电文,拿过来二话不说,撕得粉碎,一扬手来了个天女散花,撒到了身后,而后冷冷笑几声,说:“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还拉我们去送死!这个马长官,真把我黄世雄当成大傻瓜了!”
端坐在面前的下属们也忿忿不平地说:“是啊,是啊,马长官把我们当成了傻瓜,让我们去送死,跳火坑!”
黄世雄接着说:“彭德怀部几个兵团猛扑过来,兰州危若悬卵,我军绝不能前去当陪葬品!目前彭德怀锋芒正锐,我们唯一的出路是避敌之锋芒,钻敌之空子,南下汉中,迂回于四川。我找大家来,就是跟大家商量这件事的。”
这是一个决定自身前途的命题,当黄世雄的话音一落,会场骤然寂静无声,转而浪波喧然。下属们见军长黄世雄已为91军选好了出路,有的连声附和,点头称是;有的忧心忡忡,悄无声息;有的左顾右盼,不知所云;有的表面沉默不语,内心却浪波难息。参谋长郑壮怀和沈芝生就是其中的两个。
此时,郑壮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黄世雄见此情景,对他说:“郑参谋长有话就说,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郑壮怀见黄世雄点名让他说话,吭哧了半天说:“黄军长,我们是不是再等等看,这样……”
郑壮怀想提醒黄世雄应该像王治歧那样坐观形势,而后决断。
然而,郑壮怀的话还没说完,黄世雄举手打断说:“不!不能等,选好路线马上行动!这条路是本军长已经选定的,谁也阻挡不了!”说完用手里的铅笔顶了顶头上的军帽,脸呈凶色,下属们见此情景,便禁声屏息了。
郑壮怀见黄世雄去意已决,闭上了嘴巴。他很了解他的上司黄世雄,他性格强硬狂傲,凡他决定的行动,别人很难改变,特别是处在这样的形势下,他是不会听别人的,召集大家来不外乎就是通通气,打声招呼罢了。再说处在这样的危难关头,一个军的前途命运给谁,谁也难以抉择啊。
但是,任何事情做决定不容易,具体实施起来就更难了,特别是军事行动。黄世雄虽然决定南下投奔胡宗南,但这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下面还有师长、团长、营长、连长、士兵等等,他们肯听他的?黄世雄发现他的几个部下各有各的想法,特别是246师师长沈芝生和191师师长廖风运,对他南下似乎有不同意见。几天前他曾跟这两个师长沟通思想,共商此事,因意见不统一,不了了之。
特别是沈芝生不吭不哈,城府很深的样子,让他非常挠头。这两个师是他91军的骨干力量,如果他们别有用心,跟他扭着劲,那91军就很难拖得动了。
诚然,军令如山倒,只要他这个军长下死命令,队伍肯定会跟他走的,但要命的是官兵们的思想不统一,目标不一致,最终会导致失败。这是屡次惨重失败后得出的结论。因此会议散后,他又逐级跟师长团长们沟通思想,终于把沈芝生等人统一起来了,但更麻烦的事又迎头而来。
——从哪条路线行动?
西北天高地远,如果是个把人,想从哪条路走就从哪条路走,但这是一个军的人马,行动起来晃晃荡荡,目标大惹人眼,弄不好就会被共军打了伏击,捏了“饺子”,所以选择南下路线,是成功与否的关键。他原计划从东南部穿过去,可自从西安被共军占领后,那一带已成为共军的防地,要穿过去不比登天容易,而且119军挡在面前。目前在这种各怀鬼胎的情况下,王治歧这个败军之长会放他过去吗?他不敢肯定。最后他决定从西南部穿过去,但西南部驻扎着周嘉彬的120军,要从他的防地上借道穿行,同样有危险,而且潜伏着很大的危险!
他很清楚,这两个军摆在这里,就有相互牵制的意思。
按说,119军、120军跟他的91军同属中央军陇南兵团,况且他发现周嘉彬也怀有投奔胡宗南之意,应该相互给予方便才是,但问题没有那么简单,现在是大军压境的非常时期,虽为同党同军,却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王治歧、周嘉彬心里想什么?心怀什么鬼胎?他能猜测得出来?更要命的是,周嘉彬是和平将军张治中的女婿。岳父是和平将军,女婿能不耳濡目染?若他黄世雄的队伍路过他的防区,让他捏了“饺子”,把他的队伍变成他的怎么办?那时候他就追悔不及了。
人心叵测,凶吉难卜。他不得不把这些要害问题都考虑进去。
于是,他决定随着周嘉彬的动向而行动。如果周嘉彬南下,他便跟着周嘉彬的屁股走。他在前面趟路,他在后面跟着,多美多轻松的事儿?如果周嘉彬不南下,而是北撤,不就把他南下的路让开了?因此这两天他几次派亲信前去周嘉彬那儿打探情况,可周嘉彬这个人很沉稳,且城府很深,是南下还是北撤,一点都不表露出来。
黄世雄干着急没办法,不得不“等等看”了。
第四章 将军的焦虑和愤怒
彭德怀的大军大踏步向西挺进,渐渐逼近兰州,军情极为紧急,而陇南兵团却按兵不动,军政长官公署的电令,如同打了水漂儿,这使得马步芳长官心里焦急,大为恼火,刘成更为焦急,更为恼火。试想,中央军陇南兵团如果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手里还有什么?马步芳有他的马家军,而他呢?剩下的只能是一顶副长官的空帽子,拿什么在河西地区坚持到底?拿什么东山再起?因此他务必要把中央军陇南兵团拉回兰州,掌握在手里。
然而,让他无奈的是黄世雄和周嘉彬都不听他的调遣。刘成在仔细分析91军和120军所处的情况后,决定会同彭铭鼎先从周嘉彬身上开刀,先把120军拉回来,这样再拉黄世雄的91军回来就容易多了。这也是彭铭鼎跟曾震五的想法。他们又不谋而合了。
这里,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周嘉彬将军。周嘉彬,云南昆明人,他并不是黄埔军校本部毕业的学生,只在干训班受过训,但他好读书,有才能,引起了当时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将军的重视,并将他招为女婿,此后又把他送到德国陆军指挥学院深造,这在国军将领中实属异类了。
周嘉彬在德国深造毕业后,主要从事教育工作,是胡宗南第7分校的一位知名教官。那时候张治中将军已是党国重臣,胡宗南为了讨好这位老师,先是提拔周嘉彬当了7分校的副主任,后来又调他到野战部队——暂编第52师当师长。这样的待遇,就连胡宗南的嫡系部下也眼红。
周嘉彬因受到张治中将军的影响,对于反共并不积极,倒是在部队里大力宣扬抗日精神,鼓励官兵上前线抗日救国。在他的影响下,部队官兵屡次呈请上前线杀日寇,搞得胡宗南很是为难,最后胡宗南把他调到第80军当副军长。副军长,看起来升了,实际上降了。他的实权剥夺了,把他供养起来。胡宗南的意图,一是让他安安稳稳当副军长,不再惹是生非;二是给张治中老师一个交代。
周嘉彬是个想做事的人,在张治中的安排下,在内战中期当上了整编新编第4旅的旅长,这是国防部编练二线兵团的产物。后来周嘉彬见同驻甘肃的王治歧弄到了119军军长的位置,通过岳父张治中将军的关系,争取到了120军的军长宝座。
因为周嘉彬是张治中将军的女婿,加上他夫人留居兰州城,易于争取,易于回头,所以刘成才决定先从他身上开刀的。他想,只要给周嘉彬摆清所面临的形势和利弊,不信周嘉彬不跟他走。他当即派长官公署上官处长连夜前去陇西劝说周嘉彬。
上官处长连夜前去了,见到周嘉彬的第一句话是:“刘副长官派鄙人前来看望周军长!”
周嘉彬知道上官处长前来之意,听他这样说,没有说什么,只是苦笑。
上官处长的第二句话是:“听说张将军在北京很为您担忧!”
周嘉彬仍没有说什么,又是苦笑。
上官处长的第三句话,暗含着一种杀机,凑近周嘉彬说:“您夫人很想念您,盼望您早点回兰州,全家团圆!”
这句话如同毒蛇咬周嘉彬一口,他身躯陡然歪了歪,猛地抬起头,两眼盯住了面前的人。他想发出一声“流氓”的怒吼,但周嘉彬毕竟是周嘉彬,他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军人,刘成的这点“问候”还不至于使他变态,或者暴跳如雷。于是他轻轻说了句“谢谢!”便把目光移到了旁边。
这不是上官处长的过错,他只是刘成的传话筒,他知道意思都在刘成那里。周嘉彬沉默不语了。上官处长清楚第三句话已经打中了周嘉彬的软肋,打算给周嘉彬做个解释,说他只是替刘副长官传传话而已,但刚张开嘴周嘉彬摇摇手道:“啥也不要说了,回去告诉刘副长官,他的好意周嘉彬领情了!”
周嘉彬下了逐客令,上官处长只好打道回府了。
上官处长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周嘉彬是南下,是北撤,仍然态度不明。这个结果刘成似乎早已料到,于是他不得不拿出最后的杀手锏,派人将周嘉彬的夫人接到长官公署。理由是兰州社会秩序混乱,防备出现什么意外。但旁观者都清楚这是一种胁迫的流氓手段,但刘成必须这么做,不这么做就什么也抓不到了。
刘成将周嘉彬夫人接到长官公署后,对周夫人热情的态度、无微不至的关照,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让周夫人忽然有了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直到刘成让她亲自给周嘉彬军长打电话,劝他马上北撤,在兰州附近集结待命时,才发现她其实已经成为人质,押在刘成的手上了。
周嘉彬接到电话后,一种无形的威逼力劈头盖脑压过来,他的心被剜痛了,但却没有别的办法。自古至今,哪个奔赴边关的元帅先锋,身后不是用家人的身家性命做人质做抵押的?你投敌叛国,我满门抄斩,看你还敢胡来?
周嘉彬慢慢放下了电话,歪歪斜斜地出了门,孤身登上指挥部门前的山冈,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野无奈地发呆。
是南下,是北撤,是走还是留?他突然坠入矛盾的漩涡不能自拔。
此时,谁能体会到他复杂而艰难的心情呢?本来他是决定南下投奔胡宗南的,毕竟他过去跟胡宗南多年,胡宗南曾经提携过他,关照过他,这个关系说到底还是牢固的,但因岳父滞留在北京,倒向了共产党,最终使他犹豫不决了。因为胡宗南与共产党是两条道上跑的车,是你死我活的对头,这样的关系,胡宗南对他周嘉彬没有戒备是不可能的。张学良在西安捉蒋放蒋,最后落得个终身监禁就是铁证。
那些天,他面对长官公署马长官的电令,曾准备北撤,在兰州集结待命,但问题是大半个中国已被共军占领,西安转眼丢了,现在彭德怀的三路大军向兰州挺进,小小兰州、孤立无援的陇东兵团能挡住吗?他的120军区区人马前去参加兰州大战,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白白送死?那是一条死路,一条不归之路,只要跳下去,就别想再生还!
由此,他犹豫了。
有一阵子,他还产生过放下武器和平起义,投奔共军,走北平之路。他的岳父张治中将军不就倒向共产党了吗?不也受到重用了吗?但这个念头一出现,遂又被自己无情地掐断了,因为他的120军现在处在陇东兵团和91军、119军的相互牵制中,向南向北都不方便。一个军,不是个把人,行动起来同样响动大目标大,说不定还没有行动,便被自己人包了“饺子”。再则,全军万余号人马,你知道那些师长、旅长、团长和士兵们怎么想?听不听你的,跟不跟你走?
不可否认,他曾受过岳父张治中将军的谆谆教诲,是一个崇尚职业,有事业心有爱国心的军人,但他毕竟又是受过党国训导几十年的军人,让他转这个弯子,不是一件轻松事。因此,他在南下和北撤,走还是留,两者之间难以抉择。
上官处长的到来,无疑使他的天平向“北撤”倾斜了——哪怕是刀剑丛生的死路,他也得走。因为他的家眷在兰州,在刘成的手里。上官处长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夫人也亲自打来了电话,一切都表明他不马上回兰州,家将破,人将亡。
周嘉彬望着沉落的夕阳,仿佛砧板上的鲤鱼眼睛里流出揪心的失落和无奈。
“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声,眼睛潮湿了。
天黑尽了,周嘉彬还孤独独地立在山冈上,两眼仍对着夕阳沉落的地方。他的参谋长宋耀华来到他的身旁,轻轻劝道:“军长,天黑了,回去吧!”
周嘉彬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只是转过身,半天沙哑着嗓音说:“传令,明天全军北撤,在兰州附近集结待命!”
周嘉彬的120军开始向北撤了。
刘成见周嘉彬的120军开始向兰州靠近,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清楚,只要120军撤回兰州,91军黄世雄就不得不慎重对待北撤问题了。因为91军毕竟受制于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如果他一意孤行,上司一旦较起真来,他黄世雄是受不了的。
彭铭鼎见周嘉彬开始向兰州靠近,心里也轻松了些,但这还不够,因为拉回了他的人,并不等于拉回了他的心,重要的是拉回他的心,最终掌握这支部队。为了牢牢掌握这支部队,彭铭鼎又与曾震五将军取得联系,共商大计。
其实,曾震五将军早就在考虑怎么掌握这支军队的问题了。非常时期,手里没有兵权,没有部队,一切计划都等于零,但他是补给区司令,不好插手中央军陇南兵团的事,只能给彭铭鼎出谋划策。他说:“我们必须拉过91军和120军,紧紧掌握在我们手里,否则和平计划很难实现。”
彭铭鼎为难地说:“可这两支部队没有我们的人,怎么掌握?”
曾震五将军说:“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长官公署参谋部现在没有参谋长,你这个第一副参谋长,实际上就是参谋长,你可以利用你的职权,把我们的人安插到这两个军里去。”
彭铭鼎说:“这个我早就考虑过,可安插个师长副师长过去,不痛不痒,起不了多大作用,调换军长副军长目标太大,会引起刘成们的怀疑,适得其反。”
曾震五将军说:“非常时期,军内的人事变动非常敏感,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在这件事上要冷静缜密,不能下猛药,要见机行事,像个木楔子,从小到大,一点一点往里楔。我倒有个想法,不过你得‘屈驾!”
“什么想法?”彭铭鼎问。
曾震五将军说:“建议你兼任120军副军长。”
“让我兼任120军副军长?”彭铭鼎抬眼望着曾震五。
曾震五将军点头:“对!兼任120军副军长。相比91军军长黄世雄,周嘉彬是张治中将军的女婿,多年受张将军的教诲熏陶,容易倾向我们,你去当他的副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他拉到我们这面,把120军变成我们和平起义的中坚力量,而后再想办法拉过91军,在关键时候即使拉不来91军,有120军作为骨干力量,我们也可以进行和平起义计划!”
彭铭鼎斟酌半晌,说:“好!这个办法好!不过,刘成会不会看出我们的意图?”
“会的。”曾震五将军回答说,“但他会同意!”
彭铭鼎接上茬儿说:“因为我是屈驾兼任副军长,是给120军掺沙子的!”
“对!”曾震五将军说,“在我们的计划里,你的目标是拉周嘉彬上我们的船,在刘成那儿,要让他清楚你是前去给120军掺沙子的,这样,刘成就会同意的。”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俩说笑着,便把一桩大事商定了下来。
彭铭鼎前去刘成那儿了。
刘成听了彭铭鼎要“屈驾”兼任120军副军长,马上点头同意了。因为这也是他刘成求之不得的计划。因为自从张治中滞留北京后,在他眼里120军似乎也变成了共产党的军队,尽管他知道这种感觉失之偏颇,可总觉得120军不怎么可靠,特别是最近周嘉彬对长官公署命令反应迟钝,行动缓慢,他越发对周嘉彬不放心了。他曾试图撤换他的军长职务,可非常时期,撤换一个军长,不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特别像周嘉彬这样的军长,你逼急了,如果他反水,跑到共军那面,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则他刘成也没有那么大权力,只好作罢,但想改组或者“掺沙子”的计划,却一直在他心里酝酿着,没有放弃,现在彭铭鼎要去兼任副军长,岂不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不同意才是傻子。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决定让彭铭鼎兼任120军副军长。
对于彭铭鼎兼任120军副军长,周嘉彬是欢迎的。他不是傻子,他明白彭铭鼎“屈驾”意味着什么,他明白彭铭鼎兼任副军长对他有益无害。因为彭铭鼎是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又兼任新疆警备司令陶峙岳的老部下,说穿了就是陶峙岳那条线上的人。兰州这座孤城一旦失守,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必然会西撤,远去新疆,而新疆是陶峙岳将军的地盘,他周嘉彬与彭铭鼎有了这层关系能没有益处吗?再则,陶峙岳与老岳父张治中将军关系非同一般,思想倾向和平,他们的翅羽能不遮护他吗?还再说了,彭铭鼎仅是兼任副军长,他周嘉彬还是军长,又没夺走他的实权,他何乐而不为呢?
从那头讲,他周嘉彬都应该欢迎彭铭鼎做他的副手。于是,接到命令的当天晚上,周嘉彬便把彭铭鼎邀请到家里,把酒话战局,敞开胸怀共议军中大事,表现得很有诚意。彭铭鼎看出周嘉彬是真诚的,也敞开胸怀,推心置腹,畅谈目前战局,发展趋势,并有意识提起“北平方式”和“绥远方式”话题。
彭铭鼎感慨地说:“傅作义将军采取‘北平方式后,对国军震动很大啊!现在国军节节败退,大半个中国被共军占领了,听说中共召开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又提出‘绥远方式,有意识保存部分国军原封不动,或者大体不动……”
“这是什么意思?”周嘉彬似没有听懂彭铭鼎说的“有意识保存部分国军原封不动,或者大体不动”的话。
彭铭鼎便解释道:“就是说,我们的军队一旦和平起义,他们可以对我们的部分军队作出暂时让步,或者保持中立,之后再按照人民解放军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
周嘉彬明白了,“哦”了一声。
彭铭鼎又说:“听说6月8日,傅作义等将军跟解放军平津前线司令部领导人林彪、聂荣臻、贺龙等在北京签订了《绥远协议》,具体商谈绥远问题。”
周嘉彬说:“这个我听说了,只是不知详情。”
彭铭鼎拍着周嘉彬军长的手背说:“周军长以后就会知道的。如果这样瓦解下去,以愚兄之见,过不了半年时间,中国这片土地便会成为共军的。”
周嘉彬点了点头。
他们的交谈毋庸置疑是推心置腹的。周嘉彬感觉到了,彭铭鼎也感觉到了。
最后,周嘉彬表示为120军的前程携手战斗,肝脑涂地。彭铭鼎紧紧握住周嘉彬的手表示:“但愿我们精诚团结,共图大业!”
彭铭鼎离开后,周嘉彬感动地对夫人说:“这个副手来得太是时候了,太是时候了!”
夫人也从彭铭鼎的交谈中听出了弦外之声,劝慰周嘉彬说:“我看彭铭鼎这个人比刘成他们可靠,可以信赖。嘉彬,以后就多听听他的,不会错的!”
周嘉彬点着头说:“这个,本人已经感觉出来了。”
120军的北撤,无疑为黄世雄的91军减轻了南下的牵制力。黄世雄准备等周嘉彬的120军彻底撤离后举部南下。然而,这时要命的问题又出现了——彭德怀所部已经渐渐逼近,他的91师不战而溃,现在他想走,已经很困难了。
战场上的形势,就这么瞬息万变,稍纵即逝;失去的战机,便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接二连三勒令他北撤,周嘉彬已经行动了,他不得不认真考虑北撤问题。他知道,他如果再迟迟不动,必会遭到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各部共讨之,那时他便孤立无援、内外交困死路一条了。
黄世雄是个聪明机智的军人,他不会铤而走险,葬送他的91军的。鉴于这种形势,他大感南下无望,不得不率部开始北撤了。两天后,中央军陇南兵团第91军和120军先后撤到了兰州附近。这两个军北撤到兰州附近后,刘成和彭铭鼎又共同运作,计划把这两个军拉到黄河以北防区,以保存其实力。在这个问题上,刘成和主和派的目标是相同的。
对于刘成副长官来说,这个计划是蓄谋已久的。一直以来,他分析解放军拿下兰州后,不会北渡黄河向西深入,更不会进军新疆,于是蓄谋兰州一旦失守,他便带着中央军陇南兵团西去,进入河西走廊后,扼住乌鞘岭,把河西走廊作为根据地,坚持到第三次世界大战,一举东山再起。
然而,他心里又很清楚,河西走廊是马步芳之兄马步青多年经营的地盘,其势力相当大,而西出玉门关,驻新疆的骑5军马呈祥部又是马步芳的外甥,一旦甘、新两地连接起来,即便他手里掌握着中央军91军和120军,想在人家的地盘上立足,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1936年,西路红军在河西的遭遇,便是血淋淋的佐证。所以要想在河西地区立住脚,必须阻止马步芳父子北渡黄河,进入河西,更不能让他们与新疆的骑5军马呈祥联合起来。
但他虽然是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中央派”系的代表,以他副长官的权力阻止马步芳父子却是很困难的,于是他在眼观全局形势,权衡左右利弊后,承袭了蒋介石借刀杀人,排除异己,消灭杂牌,保存自己的手段,利用 主和派彭铭鼎等之力,在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军事会议上,力主马继援的陇东兵团担当兰州保卫战主力,让陇南兵团作为总预备队。因为这个计划具有两全性:马继援的陇东兵团打胜了,他刘成手里有91军和120军,还可望合作;战败了,消灭的是马家军,中央系的陇南兵团仍可保存无损,这样既消除了马步芳在河西的势力影响,河西无虞,又保存了他的中央军,两全其美。
而主和派彭铭鼎等人的目的却很明确,这就是争取掌握91军和120军,把这两个军变为和平起义的骨干,变成将来跟共军谈判的筹码和见面礼。于是,91军和120军终于被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作为兰州大战的预备队,配置在了黄河北岸,据守靖远、景泰沿河以及打拉池一带,以巩固兰州左翼,这个计划成功实现了。
黄世雄见他的91军被配置在黄河北岸做预备队,大为庆幸。这样的布防,他的91军便可避免与彭德怀部正面交锋,不但可以躲开替陇东兵团陪葬送死,还可以隔河观看陇东兵团与彭德怀大战的好戏,陇东兵团打胜了,他的91军可以过黄河享受胜利果实,陇东兵团失败了,他的91军可以转身翻过乌鞘岭,沿兰新公路进入河西走廊,西去新疆。
太有利了。
黄世雄知道这是刘成和彭铭鼎的“高见”,也不否认马步芳长官和陇东兵团马继援司令的功劳。因为马步芳自接任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以后,一直认为西北是他们的地盘,一切应以他们为主,以他们的军队守地为本,怕中央军不卖力,会轻易放弃兰州,拆他们的后台,要想保住兰州,只有他们自己的部队可靠。还一贯看不起中央军,说中央军是豆腐军,不但不利于作战,还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黄世雄想起这些便哈哈大笑,嘲讽道:“那好啊!既然你们看不起中央军,不让我们守土,就让你们跟彭德怀去斗,咱们落得个逍遥自在。”
豆腐军队原来有这样的好处啊,现在不就显示出来了?
自此,黄世雄对兰州大战抱着隔岸观火之态度。
120军军长周嘉彬也深为自己的部队被配置在黄河北岸而庆幸。他跟黄世雄同样清楚这样的军事部署,不但避免了跟彭德怀之部正面交锋,而且便于向西撤退,说穿了就是便于逃跑。
他知道这是刘成副长官和副参谋长彭铭鼎暗中操作的结果,同时也清楚他俩这样操作,各自都别有用心。
第五章 隔岸观望兰州大战
91军虽然被拉了回来,但黄世雄狂傲不羁、有恃无恐的性格却没有丝毫改变。黄世雄是蒋介石、胡宗南的嫡系,平时就自以为有后台,有恃无恐,对西北军政长官公署的命令当儿戏,现在仍把长官公署当儿戏;原先不听长官公署的调遣,现在仍不听调遣,像一匹狂傲而难以驾驭的野马。马步芳长官部署好兰州大战后,便去了青海西宁。青海是他的老地盘,他要经营好西宁,如果兰州失守,他准备固守西宁,独占一片天地。至此,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在兰州的最高长官只有刘成了,黄世雄更不把长官公署放在眼里了。刘成见此情景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
刘成早就对黄世雄很恼火很头痛,这种积怨是由来已久的,他多次想找机会教训这匹野马。然而,他刘成单枪匹马不好动手,这时候他又想到了彭铭鼎,又想利用他,于是决定找彭铭鼎试探他对黄世雄的态度。而彭铭鼎也深感不制服黄世雄这匹野马会影响和平起义大计,早就准备整治他,却也力所不及,现在见刘成对黄世雄积怨很深,试图整倒黄世雄,心中暗自大喜。心想,既然你刘成有削黄世雄之心,我何不趁此良机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除掉黄世雄这个心腹大患,把91军的兵权夺过来?
主战派与和平派的代表人物,因眼前的共同利益又不谋而合。于是,刘成暗暗开始寻找黄世雄的茬儿了,恰好这天刘成令黄世雄派兵防守警戒黄河铁桥路段,黄世雄没有想到刘成正在寻他的事儿,因此对刘成的命令置若罔闻,拒不执行。刘成终于抓住了他的把柄,派人找来彭铭鼎用试探的口吻问:“大敌当前,黄世雄抗拒命令,如何是好?”彭铭鼎见刘成不露真实意图,只拿话试探,便直言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大敌当前,步调不一,令行不止,注定要失败。黄世雄屡次抗拒长官公署的命令,置长官公署命令为儿戏,常此姑息迁就下去,必然会坏大事。”刘任见彭铭鼎表明态度,也敞开了心迹。他说:“我早就想惩处这匹害群之马,只是没有想出高妙之法,不好下手啊!”
彭铭鼎见话已至此,便说:“只要决定惩治他,办法多的是。”
“有何高见,但说无妨。”刘成盯着彭铭鼎问。
“撤换!”彭铭鼎说。
刘任一听正合他意,便果决道:“对,撤换!”说出这话后,他又问,“由谁代之?”彭铭鼎假装思索一阵,说:“最合适的人选是曾震五。”其实,这是彭铭鼎早就谋划好的。他已兼任120军副军长,抓到了一半兵权,如果曾震五将军再任91军军长,和平起义计划便稳操胜券了,因此让曾震五任91军军长是最理想的人选。
然而,老奸巨猾的刘成见彭铭鼎推荐曾震五取而代之黄世雄,忽然心生顾虑。
曾震五是陶峙岳那条线上的人,跟彭铭鼎关系密切,如果让他当了91军军长,这个军以后会听他的调遣吗?对此他持怀疑态度,同时觉得彭铭鼎推荐曾震五另有他图,因此怔在那儿不表态了。他计划选一个更为可靠的人代替黄世雄,但暗自扳着指头算了算,却没有一个比曾震五更为合适可靠的人,只好火烧眉毛顾眼前,同意彭铭鼎的推荐:“那好吧!同意由曾震五顶替。”
彭铭鼎见刘成同意了,悬着的心落地了,心里暗自大喜。
然而,接下来的难题又出现了。在正常情况下,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和副参谋长决定撤换一个军长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大战在即,要撤销黄世雄这个军长就不那么容易了。首先,按程序要报告马步芳长官知晓,可刘成和彭铭鼎都有顾虑,怕此事报知马步芳,马步芳如果利用掉换之机安插他们的人当军长怎么办?那岂不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于是,刘成顾虑重重,彭铭鼎也顾虑重重。
时因马步芳坐镇青海西宁,马继援将军自然成了马家军的首领,凡军政事宜,均须马继援将军点头。于是刘成和彭铭鼎思来想去,决定走马继援的路子,让马继援亲自撺掇马步芳调换黄世雄。他俩相商决定后,刘成让彭铭鼎前去马继援那儿当说客。
彭铭鼎跟马继援年龄相差无几,基本属于同龄人,平时彭铭鼎又跟马继援多有工作来往,两面都能说得上话,所以刘成派彭铭鼎前去当说客,给马继援做工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彭铭鼎也知此事非他莫属,便不推辞前去充当说客了。
此时,马继援的陇东兵团加紧布阵,完善防守工事,到处是紧张忙乱的情景。然而,马继援将军的办公室却显得异常清静。此时年轻精干的马继援正立在大台桌前,手握狼毫,挥洒笔墨,抒发豪情,一副胸有雄师百万的大将军风度。
他挥笔写了这样的壮语:
决战兰州,披定西北。
笔墨浓重,雄健狂放,透出几分狂傲,几分霸气,几分笼天盖地的英雄气概。文如其人,字扬其意。从这幅字里可以看出此时马继援将军的豪壮胸臆。他书写罢,目光在字幅上凝视半晌,将狼毫大笔扔在桌上,背起双手,走到窗前,抬头凝视着皋兰山。映入他眼帘的是南山坡上那星罗棋布的明碉暗堡、蜘蛛网般的战壕堑沟、漫山遍野的战旗兵马,一幅多么雄浑壮阔的画面啊。
他凝视着,忽然发出一串豪言壮语:“继援要在这里创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迹,定乾坤于西北。彭德怀来送死吧!”
马继援正在抒发勃勃雄心,彭铭鼎到了。彭铭鼎见他兴致勃发,挥洒胸臆,顺意赞颂道:“马司令胸有雄兵,腹有良策,兰州决战,定会获胜。”
马继援听此话,喜形于色道:“我军已在东南两面的山上构筑钢筋水泥碉堡群,主要高地设了峭壁;峭壁之中,有暗设的机枪火力点;壁前挖有外壕,壕间设有暗堡、地雷、铁丝网等。明碉暗堡,重重叠叠;壕沟暗道,纵横交错;峭壁障碍,林立阵前,固若金汤,他彭德怀就是铜头铁臂,也会粉身碎骨。”
“是的是的!”彭铭鼎忙附和道,“兰州防线,固若金汤,坚不可摧,想打下它,痴心妄想!”接着又道,“而且彭德怀部孤军深入,犯了兵家大忌,如果胡宗南之部抄其后,宁夏兵团击其背,91军和120军做好替补队,彭部定会遭到四面打击,葬身兰州城下。”
“哈哈哈……”马继援仰头狂笑,“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啊!”
然而,彭铭鼎忽然话锋一转说:“不过……”
马继援忙打断问:“不过什么?”
彭铭鼎摆出踌躇的样子道:“决战一旦开始,胡宗南是否前来抄其后?宁夏兵团是否听从马长官调遣?鄙人不敢多言,但这个91军可能不会竭诚助战的……”
“何以见得?”马继援走到彭铭鼎面前认真问。
彭铭鼎直言道:“马司令是清楚的,第91军黄世雄是蒋介石、胡宗南的嫡系,一贯对马司令怀有二心,不可能忠于马长官的事业,而且早有南下依附胡宗南之意,他会为兰州之战出力吗?”
“是啊……”马继援叹道。
彭铭鼎见他的几句话,敲到了马继援的心尖上,又就撺掇道:“这个人最近可是越来越不听从调遣了,多次顶撞刘副长官不说,还违抗公署命令……”他说到这里停住了,下面的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清楚马继援已经心知肚明了。明人无须细提。
马继援顿了顿,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也有所觉察!”
彭铭鼎又说:“决战在即,我军定要同心同德,切不可出现其他声音……”
“以你之见该怎么处置?”马继援打断他。
彭铭鼎道:“古话说将不斩不齐,马不调不顺。黄世雄骄横跋扈,不听指挥,若不先发制人,及早处理,后患无穷。为了确实控制91军,应马上撤掉黄世雄的军长职务,另派忠于马长官的人接替。”
说实话,马继援对黄世雄的目中无人,不听指挥,早已反感至极,也曾有过撤换之意,只是大战在即,顾不过来,现在见彭铭鼎有此意,便点头同意:“好!将不斩不齐!大战在即,必须马上撤换他,扫清大战障碍!”
然而,马继援也不是傻子,黄世雄要撤换,但由谁来顶替,此人是否可靠,必须慎重待之。他问彭铭鼎:“物色好顶替的人没有?”
“物色好了。”
“谁?”
“曾震五。”
这是关键,来不得半点犹豫和马虎,因此彭铭鼎一口回答,并报告了他跟刘成副长官商议让曾震五顶替黄世雄的理由。他说:“曾震五是第8补给区司令,掌握着西北军政公署所有的军需物资和运输供求。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兰州大战关系西北大局,为了在大战中供需顺利转运,马长官应派亲信接掌第8补给区司令之职务,让曾震五司令接替第91军军长,这样不但撤换了黄世雄,第8补给区司令之职务也掌握在了亲信手里。”
“好!”马继援将军击掌称赞。
彭铭鼎见马继援赞同,便又神秘地说:“鄙人知道马司令会支持的。因为这是一箭三雕的买卖。”
“哦?”马继援将军一愣,“何谓一箭三雕?”
彭铭鼎说:“免了曾震五的补给区司令,让他去当军长,看似降了,实际升了,他不但不会抱怨马长官,反而还会对马长官感恩图报,效力尽忠。这不又添一雕?”
“好!太好了!”马继援将军听之,极为赞同,当即打电话与西宁的父亲马步芳商量。
然而,马步芳向来行事老到狡猾,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且大小事自有主张。像撤换军长这样的大事,更会权衡再三,慎之又慎。由此马步芳迟迟没有表态,又因战事紧迫,刘成和彭铭鼎撤换黄世雄的计划搁浅了。
1949年8月20日,兰州战役宣告开始。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许光达第2兵团、杨得志第19兵团从东、西、南三面包围了兰州。兰州顷刻炮火连天,硝烟弥漫,风雨飘摇,岌岌可危。马步芳和马继援见战局不妙,急电请求蒋介石派飞机救援,没有回应;请求胡宗南增援,不见踪影,宁夏方面也没有了消息。
马继援的陇东兵团陷入孤军挣扎的境地了。
驻守在黄河北岸的91军军长黄世雄站在前沿阵地的瞭望所里,举着望远镜观看兰州城方向,然而兰州方向的天空整个被硝烟炮火所笼罩,除了乌云般浓重的硝烟,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连天炮声,什么也听不见。黄世雄观望了半天,见什么也看不清,放下望远镜,哈哈笑着说:“这可够马家父子喝一壶的。”
身旁的郑壮怀参谋长问他:“军长,怎么办?”
黄世雄转身惊诧地望着郑壮怀,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郑壮怀道:“看样子兰州防线要垮……”
黄世雄笑了笑,揶揄道:“垮不了。马长官号称兰州固若金汤,马家军天下第一,不可战胜,怎么会垮呢?”
一句话把身旁的下属们逗笑了。
大家附和说:“是啊,是啊,马继援扬言要大胜兰州,拿下西安,杀出潼关,批定中原,占领全国!”
黄世雄又幽默地道:“那好,我们先等着,等马司令的陇东兵团把彭德怀之部消灭在兰州城下,我们马上过河进城,喝他们的庆功酒去!”
大家又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黄世雄幸灾乐祸地说笑几句,把望远镜递给身旁的参谋,命令道:“注意观察战场动态,有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参谋举手敬礼,响亮地应声:“是!”
黄世雄转身准备离开前沿瞭望所,走了几步,回头低声叮嘱郑壮怀:“看来形势严峻,兰州难保。刘成可能会下西撤命令,你们准备准备吧,否则会全军覆灭!”
郑壮怀点了点头。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已经转移到黄河北岸了。
此时此刻的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其实只有以刘成为代表的空架子。指挥部设在白塔山顶上,举目可见黄河南岸的皋兰山、沈家岭、东岗山等。刘成在指挥部瞭望所举着望远镜,已看到马继援的守兵在彭德怀之部强大攻势下陷入绝境。
但他却显得无动于衷,甚至嘴角翘起一丝幸灾乐祸。一艘即将淹没在台风巨浪里的战船,别的船会冒着风险去救援吗?不会!蒋介石视而不见,胡宗南见势不妙缩了回去,他刘成敢去冒这个险吗?为了他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傻瓜也不会干,只好隔岸观火,准备西撤。他向身旁的贴身秘书悄悄说了句什么,秘书匆匆离去了。
看那样子是通知什么人准备撤离的。
炮火正猛烈的时候,彭铭鼎乘坐他的黑色小轿车驶出兰州城,穿过构建着坚固桥头工事的黄河铁桥,来到河北岸,盘旋而上白塔山指挥部。作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参谋长、120军副军长,在自己的老巢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风雨飘摇,即将崩溃的时候退出战场,并非临阵脱逃,而是要跟刘成商谈中央军陇南兵团何去何从的问题。
这些天,他一直在兰州城里,密切关注前沿阵地的战况。根据前方阵地上传来的消息和他亲眼所见情景,兰州防线马上就要被彭德怀之部攻克,兰州失守已经可以用分秒来计算了。大军压境,兵临城下,中央军何去何从?现在他可以探问刘成的态度了。
彭铭鼎驱车来到半山腰,下车登上了指挥部瞭望所。
刘成还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见彭铭鼎上来,急忙问:“前线情况怎么样?怎么样?”
“极为困难!”彭铭鼎郑重回答。
“还能坚持几天?”刘成焦急地问。
彭铭鼎摇摇头说:“不用几天,几小时。”
“几小时?这么说兰州防线马上就被共军攻克了?”刘成惊震了。
彭铭鼎点了点头。
刘成吃惊地盯着彭铭鼎:“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彭铭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其实,前方的大战情况刘成早已从电话电报里得知,也从望远镜里亲眼看到,但他觉得战局发展不会那么长驱直下。据战报讲,刚开战时,马继援的陇东兵团打得不错,彭德怀的八千人马倒在了前沿阵地,怎么转眼间,号称固若金汤的防线就要被共军冲破,兰州就要落入共军之手?战争真的像一匹脱缰的黑色野马,随时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一点余地也没有了,没有了……”刘成脑子似乎转不过弯来,自言自语重复着彭铭鼎的话,同时觉得浑身有点发凉,手臂有点发软,胳膊突突抖着,手里的望远镜差点掉到地上。
旁边的参谋见此情景,上前要接住他手里的望远镜,刘成却没有放手,他发觉自己有点失态,手扶面前的掩体沙袋立稳身子,尴尬地向彭铭鼎笑了笑,问:“马司令他们怎么样?”
“听说已经撤下来了,但没有看到他们去了哪里……”彭铭鼎低声说。
“哦?”刘成又是大震,转而喃喃道,“可能可能可能……”他连连“可能”着,后面的“逃跑”二字却没有说出来。他清楚,此时此刻这两个字的分量非同小可,说出来会动摇军心,于是他“可能”了半天,说,“可能又在制定新的防守计划”,说完又向彭铭鼎笑了笑。
但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彭铭鼎见时机已到,便对身旁的参谋和副官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他有重大问题跟刘成商议。那些参谋副官都知趣地离开后,彭铭鼎探问刘成道:“刘副长官,兰州马上就要失守,马上就要土崩瓦解,兵临城下,我们该怎么办?”
他放出了第一个试探性的气球。
刘成听此话愣怔了一下,抬眼盯住彭铭鼎,审视半天,狡黠地反问:“彭副参谋长的意思是……”
彭铭鼎见刘成把皮球推过来,知道他在试探他,心里说,“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他知道刘成是个死顽固,直言说“兵临城下,走北平绥远之路”,显然不是时候,于是顿了顿说:“我也不知怎么办,铭鼎想听听刘副长官的高见!”
然而,刘成沉吟半天说:“看来兰州要丢了,我们前去救火,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先通知长官公署官员的家眷和后勤人员向河西撤散,再迟就来不及了。”
其实,长官公署的家眷早已撤退转移。彭铭鼎见刘成把话题拐到这事上,清楚他是在搪塞他,心里又骂了一句“狡猾的狐狸”,提醒说:“刘副长官,长官公署官员家眷和后勤人员几天前就向西撤散了,有些官员的家眷早就走了,是您亲自安排的。”
“哦,我怎么忘了!”
关于长官公署家眷转移的事,几天前刘成就安排部下前去武威、张掖、酒泉“号房子”,做了安排,现已全都撤离,他现在这样说,并非忘了,而是极力想套出彭铭鼎此时的真实思想和打算。现在是关键时期,他绝对不能看错形势认错人,下错命令用错人。
彭铭鼎看出了刘成的意思,便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埋在了心底,采取猛攻直追的方式问:“刘副长官,现在您是长官公署的唯一领导,91军和120军怎么办,铭鼎就听您一句话!”
刘成见彭铭鼎已把话说到无法避让的地步,再绕弯子适得其反,于是抬头望望前方说:“我们面前隔着一条黄河,他彭德怀之部打进兰州,要过河也不那么容易,等他们打到黄河岸边,我们马上向西撤退。”
“明白了!”彭铭鼎见刘成没有一点和谈的意思,便不敢再深入下去,条件不成熟,会适得其反,便说,“那好,我去120军了。”
“去120军?”刘成听彭铭鼎要去120军,似乎忽然想起什么。
彭铭鼎回答说:“是,铭鼎去120军。”
“有,有情况?”刘成问。
彭铭鼎听懂了他的意思,便说:“您忘了?铭鼎兼任着120军副军长。”
“哦…….”刘成怔了怔,笑着说,“你是兼任副军长,我一时还真忘了。”
彭铭鼎笑了笑,心里说,老奸巨猾的东西,你忘了?你能忘了?你是失口了,你是在耍滑头,说话说半句留半句,是你的本性,工于心计,是你的一贯风格。你是怕我把120军带走了。
是的,此时此刻刘成正是这么想的。十几天前,他支持彭铭鼎兼任120军副军长,目的是给120军“掺沙子”,抓住这支军队,而现在战局发生急剧变化,有人可能要走北平、绥远之路,120军周嘉彬就有这种危险,彭铭鼎此去,岂不是让他去放火?
他早已觉察彭铭鼎这个人有反水思想,但没有抓住证据不好收拾,一则现在兵临城下,如果内部起哄自危,那更是自掘坟墓;二则他兼任120军副军长,手里多少有了军权,而他刘成现在是一个只有空架子的副长官,单枪匹马,岂能是他的对手?想到这里,他后悔当初不该同意他兼任120军副军长,让他兼任120军副军长,等于猛虎插翼,现在却悔之晚矣。
然而,这也怨不得谁,因为当初同意彭铭鼎兼任副军长是他刘成这盘棋上的需要,现在兵临城下,战局发生了变化,他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办法是阻止他前去120军。
于是,他劝说道:“铭鼎,还是不去的好。你是长官公署第一副参谋长,你的主要作用应该在参谋部,在指挥部,120军有周嘉彬军长,还有参谋长、师长、参谋一干人马!”
“不,我必须马上赶到120军!”彭铭鼎坚定地说,“铭鼎既然是副军长,就应该在部队里,在前沿阵地上指挥作战!缩在后面,怎么号令全军?何言效忠党国?”其实他的本意是,兰州转眼就要失守,现在国军人心浮动,混乱一片,在这关键时刻必须前去抓住军队。
刘成怔了半天,仍极力挽留:“你走了,长官公署指挥部就剩我一个人了,你总不能看着我成光杆司令吧?”
彭铭鼎说:“刘副长官怎会成光杆司令呢?副参谋长、参谋副官一大群,他们都是刘副长官的左膀右臂,哪个不听您的?”他有意奉承了他两句。
刘成见彭铭鼎去意已决,劝也无济于事,不再劝说了,已经放虎归了山,还能让它再重新走进笼子吗?现在唯一的策略,只有欺骗拉拢他们,让他们靠近他,为他的大计服务才是上策。于是,他上前拍了拍彭铭鼎的肩,道:“介夫,那你就去吧。我们都是党国多年栽培的军人,又是黄埔学子,为了效忠党国,应该去前沿驻地指挥战斗,跟共军血战到底,不能辜负校长的良苦用心!”又叮嘱道,“介夫啊,120军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抓好抓牢,那是我俩费尽心思,共同争取到的一支军队啊。”
他抓住彭铭鼎的手紧紧握了握,寓意深长,用意明确。
彭铭鼎心领神会,借此机表示说:“刘副长官放心,我会牢牢抓住的,会为党国效忠的。”他举手敬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指挥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