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伤

2013-04-29 00:44李远山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3年7期
关键词:棉铃藕花残花

李远山

油菜花

野地肥肥油菜黄,

山民隐隐放蜂箱。

黄花满目千层浪,

田园寸步一身香。

在艳阳高照、绿萼婷芳的季节,在油菜花竞芳的日子里,我常常思念钱江源徐塘公社连片的油菜花。

山乡的田野是美丽的,机耕路上绿草茵茵,一缕微风吹过,草丛中几朵缤纷的野花露出天真的笑脸,不时点头示意。车边的几束垂柳依依恋恋,一条蜿蜒的小溪叮咚的唱着欢歌,悠悠的从我们身边流过。一股浓浓的暖春气息从空气中、土壤里、树枝间、河水边不时地飘过来。好一派江南田野风光啊!

当我沿着山地小溪向西,漫步于一丛丛、一片片,鹅黄色的花瓣之中,漫天卷地的金黄色,一直从眼前铺到天际。我被这雄壮的情景所感染,放眼金灿灿的世界,置身在如此美妙的画卷中,心境无比开阔。艳阳下、花丛中,一群群蜜蜂飞舞,一对对彩蝶蹁跹。蜜蜂与蝴蝶在烂漫的万花丛中抖动浓艳的裙裾,青春的欲望在春风过处轻轻地摇曳,点缀出醉人的画面……此时此刻怎能不叫我诗兴大发:

感恩

千川绿浪闹飞纷,

万亩黄花笑脸纯。

品蜜应知蜂酿苦,

芬芳不忘种花人。

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这金黄色的海洋里徜徉,有一种手足无措的心灵撼动。心中的思绪如花浪滔天,此起彼伏,欲抒千言万语,却被这至纯至洁、至尚至美的突现所震慑。在油菜地里,肥肥的泥土,绿油油的草丛,暖绵绵的,整个身心被无边无际的黄花包围着。你可以恣意贪婪地尽吸这阵阵花香,可以放纵地陶醉在这大自然纯美的磁场中,忘我地痴笑。而此刻,我的心被这一浪一浪烈焰般片片、层层、田田、密密的金色海洋淹没得不可自拔,久久地被浙西那块土地感动着。

诚然,油菜花是极其普通的,在都市人眼里,她根本就不算什么观赏花。而在我心中,她是至纯至美至洁的花中仙女,是超越生命的艺术之花。正是这种极普通的小黄花,在山民的精心培育下,汇聚成金黄色的海洋,给明媚春天增添了亮丽的色彩;也给清丽的山乡带来了欢快的笑脸;更给千家万户送去了油油的幸福。

时至今日,我也常在梦中被乡间的那片油菜花所淹没,忘情呼唤春天的油菜花,那一团团、一簇簇,黄色的花朵,正如遇到久违的知己,这是何等的幸福呀!

小小油菜花,原来你是我遗落在钱江源头的一个梦。

棉花

朴朴谦谦素素怀,

青青白白笑云开。

花花朵朵精神放,

缕缕丝丝吐爱来。

七月流火已经点燃,西村大墩桥边沙丘上一排排油油的棉花悄然而至。深绿色叶子底下偶尔探出一只胖嘟嘟、羞涩涩的桃形脸蛋,十分逗人喜爱。微风过处,姗姗的影子,让人产生急欲触摸的冲动。

到了初秋时分,万亩棉桃开始吐芳,天边瓦蓝瓦蓝的长空,掠过一片片白云。人们多想去触摸一下美丽素雅的白云呀。而西村的那片万亩桃棉不就是一朵朵白云么?棉云一色,映在秋日的天边,像壁画飞天,禅瑞融融。

走进棉田,天地连成一线,站在棉海云霞中,你可以信手掠一朵白云,那蓬松、轻盈如雪的纯情充满了韧性。当你的手指滑过洁白的棉花,既有丝绸般的润滑,又有雪一样的厚实。摘一朵棉花在手,胸中涌满温暖、和善与和蔼。棉花是极富有人情味的植物。人也默化了棉花的品格。在人与自然的争抗中,那是植物与人类共处过程中的精神升华。

有人说棉花是沉默的。不,它从来就没有沉默过,无论是一粒种子还是绿油油的棉苗;无论是碧桃丛中,还是喜吐白云,它始终是仰首高歌,倾吐快乐的人生。它就像一个风铃,向人们畅谈爱的童话,向人们敲响友谊的和钟。即使秋风霜花摧残棉铃的躯体,叶枯了,杆折了,它仍要是极尽全力崩裂。那一声声棉铃崩裂的声音,在夜晚、在清晨,犹如一首奉献的歌。棉花像一位积极、勇敢的进取者和奉献者,是给千家万户送温暖的福星,是穷人的贵人,是富人的朋友。

我多么希望拥有棉花一般的品格。我痛苦的追忆童年时在西村那片棉花田里偷几朵棉花的情景。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家父受十年动乱的冲击,一个南征北战的老干部被发配到钱塘江源头改造。一家六口人,仅靠母亲做工的几文钱养活。冬季,寒冷潮湿的床上铺的是稻草和一张破凉席,每到夜晚全身裹着被子,压上所有的衣服,但依然是“三面寒风四面雨,半床凉被半床人”。那时候多么希望有一天睡在棉花被的褥子上,该多幸福啊!有一回,我到西村的天童山砍柴,路过老农那片棉花地,正值秋高气爽,万棉吐白。我想到母亲在家做棉鞋,就偷偷地摘了些棉花放进了竹篮里用竹篮盖上。回到家里晒在窗台上,母亲问我哪儿得来的,我说路上农民收棉花时掉了我捡的。春节黑色丁丝绒棉鞋穿在脚上特别的温暖,但它永远在我心中是一个结。十年后,我知青下放徐塘农牧场,正好要路过大墩桥,沿着西村那块棉田走去,心里又想起偷棉花的那一幕。面对一望无际的棉田,心里一直发虚,然而奇怪的是当我拾起一朵脱落的棉花,吹去上面的尘土,再把它放回棉铃桃壳中,我似乎感到她在朝我微笑,那灿烂的一笑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

棉花是温暖的、棉铃是轻脆的、棉田是缤纷的,人与棉之间千百年来相互依存。有人爱恋百花苑中五颜六色的花卉,有人喜爱梅兰竹菊的清高,也有些人自命清高地赞美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然而我却独爱这无艳无味的白棉花,天然的纯白,毫无杂色,本真的素雅,毫无娇气,它的丝丝缕缕蕴涵了阳光的本质。

棉花的伟大之处,在于它以洁白的心胸无私地奉献给人类。我们平常所说的棉花,是指棉桃吐出的棉絮,而真正棉花的花期,经历了夏秋五个月。最奇特的是它的花冠与众不同,开花前一天的午时,花冠急剧伸长,露出苞叶,于次日早晨阳光初照冠头开放,呈乳白色,到下午三四点后逐渐萎缩,变成微红色,第二天变成紫红色,并开始凋萎,一般三四天花冠才完全脱落。棉花的一生,由白色到红色、再到紫红色,然后归宿到白色,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还有哪种花能拥有这样风雨多变的历程!

秋伤

秋色染千山,

斜阳霞满天。

半湖秋水静,

几处藕花残。

多彩的秋色染遍了千山的壮美,满天的飞霞送别夕阳西下。半湖静静的秋水,漾着半湖生机依然的荷莲,偶尔几处凋残的藕花,撩起一缕淡淡的秋伤。

斜阳下,远处千山猎猎,飞霞满天。生命的秋季,既是满载收获的壮丽瞬间,又是由盛而衰的过程。残花是一个唤起人们对时间记忆的象征物。这里并非是要欣赏花残的美,而是对生命凋落时一阵阵伤痛的抚摸;是对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思考;是在时间与空间上重新审视生命的内涵,所谓:“巅峰之时也就是衰亡之初”。面对残花败叶,联想到全盛时的鲜活与最后幕落时的寂寥,藕花如此,人又如何?

欣赏残花看似一件残酷的事情,曾经的繁盛,当下的衰败和将来的衰亡被这几处残花所凸显,它勾起人们对往事的眷恋,对凋零的惆怅与无奈。残花虽衰败,但它仍然是花,它是最后的花,就要消逝在永恒寂寞之中的花,是它将秋山、秋天、秋水、秋色渲染得如此深情。

藕花在残败中凋谢,完成了生命最后的绽放。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绘画:王叔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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