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所图

焦松林

高晓峰开了个家具厂，专门生产仿红木家具。半年过去了，厂子里的货一直卖不出去，高晓峰急得直挠头。他做过市场调查，知道再走低端路线不行了。

高晓峰决定做高档家具，可是这样一来，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高晓峰去了趟银行，信贷部门没有同意他的贷款申请。这意味着高晓峰要想用钱，只有走民间借贷的路子。

这些年，高晓峰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关系，也有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

谁知一圈电话打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借钱给他。正在着急的时候，乡下的父亲高山提着一个布兜子来了。

高山看儿子愁眉苦脸的样子，问清了原委，连忙安慰儿子：“钱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急得来的。你现在需要多少钱，算过了吗？”

“四十万。”高晓峰有气无力地答道。

高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那几个合作伙伴，就在本市吗？”

高晓峰“嗯”了一声。

高山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你把他们的情况说给我听听，没准儿这事还有门儿。”

高晓峰叹了口气答道：“爸，哪里还有门呀，连窗户都没有。人家早把话说死了，其实他们害怕我借钱卷款走了，生意场上的事谁说得准呢。”

高山点了点头说：“这也在理。我看电视里经常说有人私下借了多少钱，忽然消失了，那些债主急得都想自杀。今天我既然来了，就陪你挨个儿上门跑一趟吧，成不成，就看天意吧。”

高晓峰眼下只想借到钱好开工，父亲几句话就把他说动了心，决定和父亲去登门借钱。所谓人怕当面，也许真的有转机呢。

父子俩去的第一站是福海家具城的老板蒋融那里。蒋融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见到高晓峰父子进来，眉头皱了皱。蒋融淡淡地指着高山问道：“高厂长，这位是……”

“哦，他是我父亲，今天刚从乡下来。”高晓峰答道。

高山跟着答道：“对，我是他父亲。我叫高山，住在城南滨江区黄四街，今年市政府重点工程滨江大道就从我家附近经过。那个地方我也待不长了，所以到儿子这里来看看。”

蒋融“哦”了一声，态度竟有了些改变，微笑着请高山父子落座，并亲手泡了两杯茶送到二人手上。

“高伯父，如今城市化进程快，家里有块田还是不错的，可以自己种点粮食吃呀，我家的老父亲就想在乡下弄块地，只可惜没门路呀！”蒋融说道。

高山摇头说：“这些事也只能说一说罢了。种田种地辛苦呀，农药种子化肥什么都要钱，我那五亩地，一年要赔好几千呢。要是能赚到钱，我也不会陪我家晓峰来求蒋总了。”

蒋融沉默了一会儿，向高晓峰说道：“高厂长，你要上马新项目，我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这样吧，我借十万给你，怎么样？”

高晓峰喜出望外，当即写好了字据，交到了蒋融的手里。蒋融看了看字据，又将高山叫到办公室的里间，过了好一会儿，高山才出来，拿着十万块交到了高晓峰手里。

在去找另一个合作伙伴黄诚的路上，高晓峰喜滋滋地向父亲说道：“爸，没想到还真应了你的话，人怕当面呢。”

高山嗯了一声，脸色有些变化。高晓峰正兴奋呢，没注意到父亲的神情。

黄诚见高晓峰父子过来，也很热情。高山自然又是一番自我介绍，说他住在滨江区黄四街道，今年市政府重点工程滨江大道从他家附近经过，眼看着自己家那一幢楼房和四间平房就要保不住了。故土难离，他心情郁闷，这才出来到儿子这儿散散心。

黄诚听着，连连称是。“人是有感情的呀，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舍不得离开，更何况是住了一辈子的家呢。”说完，他请高山进里间说了一会儿话。聊过之后，高晓峰的银行卡里又多了十万元。

高晓峰的心里十分疑惑。要知道黄诚和蒋融两个人当初听到自己说借钱时，可谓是态度坚决，表示一分钱也没有的。

高晓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了父亲，高山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才拿到二十万，还有二十万的缺口，这可怎么办呢？”

“再多跑几家试试吧。”高晓峰借钱借得顺了，不假思索地答道。

高山看着高晓峰，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一趟你开口就借二十万，借到了就不用再跑了。”

高晓峰像是听天书一般，可是两次借钱都成功了，他自然想再试试。

接下来去找的人叫刘邦明。刘邦明和高山年纪相仿，开家具超市很多年了，见高晓峰来，刘邦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说高厂长，我已经说过了，我最近手头也紧，没钱。对你，我是爱莫能助呀。”

高晓峰脸上挂不住了，正要转身离开，高山却抢在前面说话了：“原来您就是刘总呀，我是高晓峰的父亲，是城南乡下人。”

刘邦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我们家厂子准备生产新家具，一旦上马，对刘总也是一个利好消息呀，请刘总帮帮忙，借二十万。”高山说。

刘邦明冷冷一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借钱得有担保，你们用什么担保呢？”

“我用自己这把骨头来担保。就算我不济事，我们乡下还有一块属于我的墓地。那块墓地占地一亩，靠山临水，可是龙势之地啊。如果刘总不介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签个字据。”高山连忙答道。

刘邦明沉吟了许久，终于答应借给高晓峰二十万块钱。但是刘邦明却让高山当面写了字据。

高晓峰如愿地借到了钱，可还是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去的路上，高晓峰正要问父亲，高山这时开口了：“晓峰啊，这次上马新项目，一定要好好打磨，争取一炮打响，要不然，你再回老家，老家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田地许给了蒋融，房子抵给了黄诚，就连老祖宗的坟地都用来给你向刘邦明担保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兜子里装的就是房契和地契。”

高晓峰一愣，接着眼圈就红了。父亲虽然不在生意场，可他明白人心趋利啊。“爸，那坟地哪里值二十万呀？”他问。

“你只顾做生意办厂，很少回家去看看。家里那边的房子和地都值钱了。现在滨江大道被拆迁的那些人家，哪户都有上百万。就我们那五亩地，加上房子墓地，要是征用了，也能值上一百万。他们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借钱给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把厂子做大做强，不然我们就亏了血本了。”高山慢慢地答道。

高晓峰一阵后怕。其实他借钱之初本来另有打算，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厂子卖了。就凭厂房和设备，也能卖上一百万，加上借来的钱，他觉得这一辈子够用了。

可是父亲现在用老家的房子、土地，还有他的墓地替他借来了钱，他还能这么做吗？

看着高晓峰出神的样子，高山如释重负，他这趟来就是要告诉儿子：要好好用心做生意，千万不能走岔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