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刘六良

快过年了，童顺康把母亲接进城来过年。这天，门铃响了，童顺康出来正要看看是谁，但母亲已经赶在他之前打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光头、胡子拉碴的人站在门口，童顺康一见吃了一惊，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来人叫秦兴，是童顺康五年前刚参加工作时的同事，俩人在同一个厂里。当时，这秦兴愣头愣脑，经常打架斗殴。一天夜里，他喝得醉醺醺的，来到厂里打跑了正在替师傅值班守库房的童顺康，然后钻进了库房。童顺康给厂长打电话汇报情况，厂长不耐烦地说第二天再解决，童顺康只好去找师傅想办法。当他和师傅回到厂里时，只见仓库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消防队来了才将火扑灭。调查事故原因时，秦兴打跑童顺康的事被揪了出来。现场也的确发现了秦兴的脚印，虽然秦兴拒不承认纵火烧仓库，但证据确凿，最后他还是因纵火罪被判了七年。

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真没想到他竟然来了。童顺康定了定神，大过年的，不能闹出什么事来。他走过去对秦兴说：“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谈！”说完转身对母亲说：“妈，这是我以前的一个工友，过来看看我，我跟他出去喝点小酒。”说着拍了秦兴一下，然后拉着秦兴下了楼。

走出楼道，见四下没人，童顺康问秦兴：“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当初厂长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跟他合起伙来陷害我？”秦兴质问道。

“你胡说，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警察，我要是跟厂长合伙陷害你就让我不得好死！”童顺康极力辩解道。

“什么也别说了，是你把我送进牢房的，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这话，两个人差点动起手来，碰巧这时，童顺康就听母亲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你们等一下！”随着脚步声响起，童母也下了楼，把怀里的棉衣递给童顺康：“天这么冷，出去多穿点衣服。”童顺康顺从地穿好衣服，这才发现母亲手中还有一件棉衣，正打算递给秦兴。

童顺康赶紧说：“妈，我们不冷，你快回去吧。”

“你刚从屋里出来没觉得冷，看看这孩子，脸都冻青了！”童母说着不顾儿子阻拦，把棉衣硬塞进秦兴怀里。

秦兴目光发直，呆呆地盯着童母塞到自己怀中的棉衣。看出秦兴的神情有些不对，童顺康赶紧推母亲上楼：“出来又没锁门吧，您快回去吧！”

“好，我这就回去。”母亲顿了一下又说，“外面馆子里的菜哪有家里的好吃，要不你们别出去吃了，在家我给你们包饺子。”

童顺康哪肯冒这个险，好说歹说才把母亲劝了回去。

见母亲上了楼，他这才转身对秦兴说：“有什么事我们去远点的地方解决。”

秦兴却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开口说：“你回去吧！”

“你说什么？”童顺康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回去！”秦兴厉声吼道。

童顺康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地转身往回走。“你回来！”秦兴又叫住了他。童顺康站住，接过秦兴递过来的棉衣。

“天这么冷，你就穿吧。”童顺康把头扭向一边。

“我穿不着了！”秦兴说着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对童顺康说：“你要好好孝敬你妈，我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才放过你的！”

童顺康茫然地望着秦兴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秦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寒风袭来，他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冻透了，连心都是冰的。虽然已经到了年根，但是路边的小酒馆里还是很热闹，人们有说有笑地吃着喝着。

他看得有些痴了。这时，一个人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小酒馆里拽。他不自觉地一挣，发现来人竟是童顺康！“你怎么……”没等秦兴的话说完，童顺康就说：“我妈不放心你，非让我出来跟着你。你人都来了，就一起喝点吧！”

可能是因为小酒馆里的气氛太热闹，秦兴便同意了。

“你刚才说我和厂长一起陷害你，为啥？”童顺康也不见外，一杯酒下肚，就直截了当地问。

“为啥？”秦兴不相信似的看着童顺康，“你竟然问我为啥？”

可能是酒兴来了，秦兴也不板着脸了，便将五年前的事和盘托出。原来，当年厂长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把个好好的工厂折腾得不成样子。年轻气盛的秦兴就写了一封检举信揭发他，不料信还没邮出去就被厂长给截住了。从此，厂长对秦兴恨之入骨。后来，他故意找了一帮人请秦兴喝酒，喝酒时还故意放出风来，说他把仓库里的原料转手高价倒卖了。秦兴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心中有气，酒还没喝完就醉醺醺地来到厂里，想进仓库拿到证据再去告厂长，结果就把阻拦他的童顺康打了。谁知，他前脚刚进仓库，后脚仓库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见大火烧了起来，仓库门也被打开了。他怕被人捉住解释不清，就赶紧跑了。后来他被判了刑，终于知道了这是厂长一手策划的。

童顺康听完，顿时恍然大悟，他借着酒劲对秦兴说：“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陷害你。”

秦兴的眼圈突然红了，对童顺康说：“我进去之后，我家里人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我妈最疼我，她身体不好，不能来监狱看我，就托朋友给我写信、邮东西。为了早点出来，我在监狱里什么苦都愿意吃。可你知道吗？我现在是有家不能回，我哥哥和嫂子根本不让我进门！还有我妈，她、她去年就……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童顺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秦兴，只是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秦兴没有喝这杯酒，而是恨恨地看着他。

童顺康点点头，说：“既然你想报仇，那你为什么没去找厂长？”

“我找不到他。”

童顺康说：“不是你找不到他，而是他跟你一样，后来也进了监狱。”

原来，厂长的事童顺康也有耳闻，后来，童顺康因工作表现好被调到市里工作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扳倒厂长这棵大树。去年，厂长因为贪污受贿而进了监狱，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说这话是真的？”秦兴激动地问。

童顺康点点头，说：“秦兴，当时你因我进了监狱，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厂长一手策划的，我也很愧疚。所以这些年，我都想尽办法希望能做点什么。我经常去看你的母亲，直到她老人家去世……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就匿名给你写信和邮东西。我知道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这五年的人生。但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不要被过去压垮！”

听到这里，秦兴已经是目瞪口呆。他刚刚去童家找童顺康的时候，就想要报仇。结果看见了童顺康的母亲，就勾起了他对自己母亲的怀念，说什么也下不了这个手。后来，童母又送棉衣给他，就更让他心软了，如今，明白了一切的秦兴流下了眼泪。童顺康又举起了酒杯，这时，小饭馆的门口，童母出现了，她见两个人喝得高兴，就喊他俩说：“别在外面冻着了，回家吧，我饺子都给你们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