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大风的日子

[日]山下明生 译/李日月

透过窗子，我眺望着游荡在运动场上的云影。

老师突然问我：“长大以后你要当什么？”

我回答：“当鲸鱼。”

全班哄堂大笑。

打扫卫生时我打回来一桶水。文子冲我说：“辛苦了，鲸鱼。”

我气得踢翻了水桶，跑出教室。

是一个刮大风的日子，我去海边走了走。

我背上的书包包盖被风吹得翻起来。我一边倒着吹到里面的沙土，一边注视着脚上的旅游鞋奋力前行。

右边是长长的海滩，时而有白色的海浪浸泡过我的脚面。我顾不得鞋子湿透，独自一人，默默地，漫无边际地走。迎风而行，内心激动，眼泪自然流淌。

风越刮越大了。

几股小小的龙卷风在广阔的沙滩上腾空而起，

塑料桶飞起来，橡皮艇飞起来。写有“危险，禁止游泳！”字样的告示牌发出巨大的啸声，飞到我的眼前，简直要把我的头砍下来。想到我的头和塑料桶相伴而飞，我不由快活了一下。

风越发肆虐。大型游艇飞上天，灰色的油船和黄色的潜艇斜着身体在天空滑行。像塑料薄膜一样，大风狠狠地刮过我的脸，使人无法喘息。

我转过身，背风走，两手支撑在膝盖上，一步一步倒行。打在腿肚子上的石头子痛得钻心。

回头一看，沙子已成山。在松软的沙滩上出现了黑压压一座沙山，在沙山顶上，像进行深呼吸似的，扬起沙子的喷泉，一如刚刚形成的一座火山。

我被风揪到沙山之上。山顶上有一个圆形的洞，只有这里的沙子是湿润的。我用右手握起一把沙子，将沙子洒向洞穴。

一声巨响，沙山崩塌，我被吹到十几米开外。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黑的动物，怎么看都是鲸鱼的样子。我不放心，还是问了一下。

“你是……谁呀？”

“我是鲸鱼。我是一条雄性座头鲸。”鲸鱼用重重的鼻音说完，还轻轻耸动了一下鳍肢。

“鲸鱼为什么到这里来？”

“是啊，我的爱好就是练习俯卧撑。”鲸鱼说，两眼炯炯有神。

“俯卧撑怎么也能做做吧？”

“是的，我混在海马海驴群里，进行过俯卧撑的练习。你看我的鳍肢和胸肌多么发达！所以，现在我开始练习在沙滩行走了。”鲸鱼突然弯曲起鳍肢，朝我亮起肌肉。

“太厉害了，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能行走的鲸鱼呢。”

“哪里哪里，不过像孩童那样爬的程度而已。没什么可自满的啦。”

“那也不简单！”

“我对这小小进步完全不能满意。我其实是想飞起来……想飞上天。”

“飞？飞上天……”

“对呀，像鸟一样飞在天上。”

鲸鱼说着，像落水的狗一样抖动身体。

沙雨几乎要把我给埋起来。

我在鲸鱼身边慢慢走。我要用15分钟才能从鲸鱼的头部走到尾部。作为座头鲸鱼，感觉他的身体还不够那么庞大。

“你多大啦？”我问。

鲸鱼回答说：“我和妈妈一起，去了冰山国三次了。”

“那今天就算第四次了。”

“是啊，刚才来到陆地上，想进行一下中断好久的走路练习，不料风太大，给盖起了沙被。”

“和妈妈走失了，你也不着急吗？”

“没关系的，我知道冰山国在哪里。不过，如果飞过去的话，我会比妈妈先到一步的。”

“你刚才说要飞上天，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我在和朋友企鹅竞争呢。看谁飞得更像样子。”

“可是企鹅不会飞呀？”我刚开个头，就慌忙捂住嘴巴。因为我看见鲸鱼正执着地看着天空。

“那，你多少能飞一点了吧？”

“是的，我已经弄懂了飞行的理论。”

“所谓理论……”

“总的来说，和在海里游泳是一样的，尽量减轻身体的重力，乘着风力慢慢上升。”

“朝着风的方向，是吧？”

“就是，今天是大风天，说不定能飞起来呢。”鲸鱼说着，突然用鳍肢在沙滩上支撑起身子跑起来。我连忙跟在他身后追。鲸鱼在20多米的前方停下来，身体起伏，气喘吁吁。

“还是差点劲儿，起飞的动作总是做不太好呢！”鲸鱼不无遗憾地摇摇头。

“如果从高处向下滑翔，效果能好一些吧，就像滑雪时从高处跳起来那样。”

我说明了跳台的情况。

鲸鱼即刻来了兴致。我们把鲸鱼当作被子的沙山堆成一个斜面，建成一个类似跳台的东西。

鲸鱼攀上了跳台，并对我发出请求：“一开始，你要推我一下，可以吗？”

我说：“当然没问题。”就转到鲸鱼的身后，像推雪橇那样推鲸鱼的尾鳍。

在我感觉速度越来越快的时候，从正面爆发了猛烈的沙的龙卷风。我立刻闭上眼睛，并牢牢抓住尾鳍的根部。

突然，鲸鱼的尾鳍高高扬起，我的身体被抛在空中。

等我苏醒过来，发现我正坐在沙滩中心的白色浪涛的泡沫里。鲸鱼在一旁大口地喘息着。

“算成功啊！”我对鲸鱼说。

“是啊，仅仅一点点。”鲸鱼回答道，眼睛里含着泪水。

继而，鲸鱼夸张地伸展躯体，跃入大海，同时摆动尾鳍，示意“再见”，消失在海水深处。

我也朝鲸鱼挥手。我把双手像翅膀一样展开着，在海滩上狂奔而归。

迎风奔跑，似乎身体要飘荡起来。鞋子和裤子都被濡湿了，但我的心像喷气式飞机的发动机一样炽热。

第二天，我刚到学校，信子就问：“鲸鱼，想问你长大以后要当什么？”

我告诉他：“我要当会飞的鲸鱼。”

信子的脸一下就僵住了。

信子大张着嘴，在朝运动场上眺望。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一头飞翔着的巨大的鲸鱼的身影正缓缓地从运动场上穿行而过。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