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海无边》对《简·爱》中“疯女人”形象的解构与颠覆

2013-04-29 12:06吴菁
关键词:颠覆疯女人经典

吴菁

摘 要:英籍女作家简·里斯以经典名著《简·爱》的故事情节为背景,再现了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梅森的一生。通过对经典的解构与颠覆,表达出男权意识和女性意识间的对抗、冲突和消解,并对父权制以及男性中心观念在社会生活、两性关系和文学创作中的表现提出质疑与颠覆,强调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自我价值的实现。

关键词:“疯女人”形象;经典;解构;颠覆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7-0203-02

简·里斯(1890-1979),原名艾拉·格温德琳·里斯·威廉斯,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创作小说。1966年出版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藻海无边》是其代表作。小说一面世,就在英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引起批评界的高度重视,也受到广大读者的一致好评。里斯本人也因此书确立了她作为经典作家的地位,获得当年英国皇家文学会奖和W.H.史密斯文学奖,并被接纳为英国皇家文学会会员。著名评论家A.阿伐雷兹(A.Alvarez)称简·里斯为“20世纪最优秀的英国小说家”。

简·里斯以经典名著《简·爱》为故事蓝本重写或回写了罗切斯特的疯妻子伯莎·梅森的故事。在里斯的笔下,《简·爱》中罗切斯特的疯妻子伯莎·梅森变成了《藻海无边》的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被囚禁在桑菲尔德庄园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即安托瓦内特的命运被缓缓展现在人们面前。《藻海无边》不是单纯意义上对《简·爱》的改写,而是既与《简·爱》有互文性,又具有独创性的独立文本。简·里斯以一个加勒比女性作家的视角向读者解开了《简·爱》中疯女人的谜团。两部小说既有内在联系,又彼此独立,在比较文学领域有很高的可比性和研究价值。

一、文学经典的解构与重建

经典的解构与重建和西方社会五六十年代流行的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有着显见的亲缘关系。后现代文化思潮所倡导的“去中心”、“去权威”的理念,为作家大胆质疑和颠覆经典原著提供了思想武器,而解构传统价值规范,追求多元文化价值则成为后文本最直接的文化表征。同时,在西方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思潮中产生的互文性理论,又为后文本的出现提供了直接的理论来源。互文性理论的创建者茱莉亚·克里斯蒂娃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提出了“互文性”这一概念。她认为:“任何作品的文本都是像许多引文的镶嵌品那样构成的,任何一个文学作品都不是独立创造,而是对过去的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也就是说,文本呈现开放性的特征,它存在于其他文本及传统的对话之中,同时有着对前文本的模仿、节约。但是,这种对前文本的引用和吸收并不是消极的一方对另一方的单纯接受,后文本的出现必然还包含了作者立足于自身所处的社会环境和时代特征下的独创性思想,表达了前后意识形态冲突和对抗的潜在意图,因而具有含蓄的文化批判意味。

对经典文学作品的解构与重建是20世纪末、21世纪初兴起的一种文化现象。经典文本自身具有的旷日持久的吸引力和丰富的意义衍射,是其得以被不断阐释的原因之一;社会历史及文化的发展演变导致人们的思想观念、价值准则的变迁,也是作者对原文本重新阐释的重要因素。文学经典的解构与重建既是一种全新的创作途径,又是彰显不同意识形态、表达其对抗和冲突的场所。因此,这种文学现象可视作是一种隐蔽的文化策略,其目标不仅仅是展示这个世界,而且也要通过改变读者的意识去改变这个世界。促成文学经典解构与重建的,除了在某些国家和地区发生的意识形态变化外,还有近几年来兴起的一些文学批评理论,尤其是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等当代文化理论。女性主义理论让人们对建立在男性话语基础上的经典作品进行了全新的审视,并得出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结论。因此,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经典的解构与重建,就是在女性主义思潮和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共同影响下,应运而生的一条具有性别意识形态色彩的文学创作途径。它不仅使被改写的前文本中的性别歧视与性别偏见得以揭露和清算,还通过重写,使女性长久以来受到男权文化压抑的真实生存状态和境遇展现出来,揭示出男权社会中两性不平等的历史现实。它还从性别立场出发,给予文本中的两性关系以真实的考察和揭示,彰显出与传统的男权意识形态迥异的审美价值判断标准,因此具有积极的文化价值和现实意义。

二、《简·爱》对疯女人形象塑造的局限性

勃朗特在塑造了简·爱这一端庄坚强、自尊自爱的女性形象的同时,也为其设置了一个对立面——疯女人伯莎,并显现出厚此薄彼、扬此抑彼的情感倾向。勃朗特完全剥夺了伯莎的话语权,这位阁楼上的疯女人在小说中成为一个纯粹的“他者”。在小说中,伯莎处在彻底“失语”的状态,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人的声音,没有人的正常思维,她无法说话,即使说了,也是毫无意义的疯话。自始至终除了发出几声“压抑而低沉的恶魔般的笑声”、“狂野刺耳的可怕尖叫”和”“一阵断断续续的、同狗叫差不多”的咆哮声之外,她从未说出过一句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话语。她的身世和背景完全是由罗切斯特交代给读者的,因为作为妻子的疯女人被永远剥夺了发言权,他的话无异于是缺席审判。不仅如此,在罗切斯特口中,这个疯女人还有着“淫荡”、“疯狂”、“粗俗”、“纵欲”等等足以令一个女人被男权社会永久放逐的罪行。

作者拒绝在《简·爱》中认定伯莎为女性而只是把她当作动物看待,一方面是因为传统礼教的约束使得她恐惧并排斥自身潜藏的女性认识。作者生活在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当时妇女的地位仍旧十分低下,父权观念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制约并影响着人们。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白人出身使她能随时准备牺牲克里奥尔姐妹的一切,成全其英国女主人公命运的发展。勃朗特最终臣服于充满霸权和偏见的男性眼光和男权意识,塑造了疯女人伯莎这一形象。究其根源,在于男权观念约束下的文学传统及社会历史环境造成了作者的局限性。穆勒就曾指出,女性作家刚开始创作时,尽管能够在作品中真实地表达她们的感情,但所写的大部分内容还是在逢迎男性的态度和自我。

三、《藻海无边》对疯女人形象的解构与颠覆

小说《藻海无边》对名著《简·爱》进行了大胆质疑和颠覆,疯女人伯莎的形象成为简·里斯着力刻画和为其正名的人物。《藻海无边》可以说是改写了《简·爱》的一部反男权、反殖民主义的优秀作品。在《简·爱》中野兽般的疯女人伯莎脱胎换骨,变成了《藻海无边》里美丽善良、奋不顾身执着追求真爱的安托瓦内特。在《藻海无边》中,《简·爱》里“失语”的疯女人开口说了话。她的声音是一个被欺骗、被利用、被剥削与被抛弃的女人对买卖婚姻与男权统治的有力控诉。可以说,里斯第一个打开了通向疯女人顶楼的暗门。里斯通过对安托瓦内特命运的描写,反映了西印度群岛克里奥尔妇女深受父权制和殖民主义的双重压迫。一个普通的克里奥尔女子被歧视、被压抑、最终被逼疯的悲惨命运成为小说的主题。从阁楼上走出来的疯女人成为受到男性霸权和殖民主义双重压迫和迫害的牺牲品。

自我文化、种族和性别三重身份的失落造成了安托瓦内特强烈的心灵困惑和精神痛苦。小说通过对疯女人伯莎的重塑,道出了父权社会中被驱逐到“他者”地位的女性的悲惨遭遇。女主人公安托瓦内特是一个没有明确身份,处于社会边缘的女性。作为英国殖民者的混血后裔,安托瓦内特既无法被英国白人文化认同,也无法被殖民地黑人文化接受。在黑人眼中,她是“白蟑螂”;在白人眼中,她是“白皮黑鬼”。里斯在小说的开头第一句话就道出了安托奈特的身份困境:“常言道同舟共济,白人就是如此。可我们跟他们不是同舟。牙买加的太太小姐对我母亲一向并不赞成。”这句话区分了自我与他者,白种克里奥耳人与白人之间彼此不能相容,“牙买加的白人可不少。地道的白人,他们有的是金币。他们正眼也不看我们,没人看见他们走近过我们。”而19世纪西印度群岛奴隶制度解体后,英国殖民者的后裔受到当地土人的仇视。“我从没正眼看过哪个陌生黑人。他们痛恨我们。他们骂我们白蟑螂。还是少惹麻烦为妙。有一天,一个小姑娘跟着我唱道,‘白蟑螂走开。走开,走开。我赶快走,可她走得更快。”短短几句话,却清晰地勾勒出了安托瓦内特与黑人文化的隔阂。她身处两种文化夹缝中的尴尬境地,既被白人文化拒绝又被黑人文化排斥,注定在精神上无处皈依,是被边缘化了的局外人。

然而,导致安托瓦内特最终毁灭的则直接来自于男性的摧残和迫害。她与罗切斯特的婚姻不仅是一桩赤裸裸的金钱交易,也是父权制下以男人的意愿为主宰、以女人失去个体自由为代价的一场不公正的买卖。罗切斯特是压迫女剥削女性的男性代表,他利用安托瓦内特不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轻易获得了三万英镑的嫁妆。而对他的妻子,罗切斯特丝毫不存爱意:“我并不爱她。我渴望得到她。可那不是爱。我对她没几分温情,她在我心目中是个陌生人,是个思想感情方式跟我不同的陌生人。”达到目的之后,罗切斯特便渐渐疏远妻子,并公然与女仆阿梅莉上床,使安托瓦内特蒙受巨大的侮辱,把她逼到了疯狂的边缘。在这段婚姻中,安托瓦内特不仅被罗切斯特剥夺了财产、自由,甚至还被剥夺了名字。罗切斯特将妻子带有克里奥尔特征的名字改成了英国式的名字“伯莎”。安托瓦内特本人对此的感受是“名字大有关系,比如那时候他不肯叫我安托瓦内特时,我就看到安托瓦内特和她的一身香味,漂亮衣服,连同镜子,都从窗口飘出去了”。重新命名这一情节具有深刻的象征意味,它象征着男性对女性的主体性自我、身份以及个人自由的否定和剥夺,说明了女性权利的彻底丧失。不仅如此,安托瓦内特还被罗切斯特用船弄到英国,幽禁在桑菲尔德的顶楼上,雇专人严格看守而彻底疯掉毁掉。最终,精神崩溃的安托瓦内特纵火烧毁了象征着男权的桑菲尔德庄园,同时也找回了迷失已久的自我。里斯颠覆了传统的“灰姑娘”形象以及背后隐藏的毒害着广大女性的价值观。安托瓦内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灰姑娘,她以疯狂抗拒父权社会的压迫,以葬身火海捍卫自己的尊严。小说赋予女性以探寻生命意义、追求自我身份的特质,不仅使有着真实的生命存在和主体意识的疯女人形象呈现于世人面前,也给予了《简·爱》中因受到作者女性观念的局限而主体“缺席”的女性以新的“正名”,即她的疯狂是男权压制和男性迫害的共同结果,这就对原著构成了强烈的、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解构和颠覆。

参考文献:

〔1〕Angier, Carole. Jean Rhys: Life and Work. Boston: Little, Brown and Company,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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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Sandra, M. Gilbert and Susan Gubar. The Mad 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Nineteen Century Literary Limitation. Yale University,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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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夏洛蒂·勃朗特.简·爱.上海:上海译林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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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张德明.《藻海无边》的身份意识与叙事策略.外国文学研究,2006(3).

〔9〕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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