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耕
先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
一位男士,路遇一起溺水事件,他远远地看了几眼就走了。现實很残酷:因为救助不及时,溺水的孩子死了,而那孩子正是这位男士的儿子。
再讲一个真实的“大故事”。
二战前,纳粹德国背弃《凡尔赛条约》,以很快的速度武装到了牙齿。对此,英法等欧洲国家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正视希特勒那双充血的眼睛。然而,魔鬼不会因为你很乖巧,就变成慈爱的圣诞老人。很快,当纳粹的坦克差不多在整个北欧与西欧如履平地时,所有的国家都后悔,也都为它们的怯懦与苟且自保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斯大林跟希特勒似乎一直很“缠绵”,在苏德战争爆发前,斯大林甚至还在为德国输送粮食等物资。但“巴巴罗萨”的“闪电”,还是撕破了苏联沉默的天空,最终,苏联为抗击纳粹德国,付出了比所有欧洲国家都更惨重的代价——这就是以肉饲虎的结果。
一个孩子溺水,与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在某种意义上,其哲学内核是一样的——如果你以为看客很安全,甚至很惬意;如果你喜欢苟且,认为不幸只光顾他人;如果你一直躲在自己的屋檐下,自以为是上帝的特殊选民——那么,落在别人身上的灾难,迟早也会落到你头上,甚至你还要支付加倍的“利息”。
对二战最通俗最深刻的反省,并非出自学者或政治家,而是一位普通的德国人。这是一位进过纳粹集中营的人,他有一段大家耳熟能详的话,大意是说:最初他们抓犹太人,因为我不是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后来他们抓共产党员,因为我不是共产党员,我没有说话;再后来他们抓大学教授,因为我不是大学教授,我没有说话;最后,他们来抓我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为我说话了。
这段话,对灾难和人祸的形成,作了精微的解读。所有醒着的人都在是非甚至鲜血面前装睡,那不是优雅的缄默,而是无耻的装死,最终任由一个魔鬼把一个民族绑架到了嗜血的战车上。希特勒或日本天皇并没有什么魔法,而是他们的子民放弃了基本的事实与是非判断,更没有起而抗争,反而出于各种动机助纣为虐,结果使一个国家陷于疯癫。结局,就是那个叫国家的“孩子”被淹死了。
人之所以为人,盖因人类创造并呵护着一些只属于人的“软件”,比如仁爱、正义、诚信、勇敢、自由、尊严、互助等。这些永恒的价值与美德,不是装饰,不是说教,不是可有可无,而是人类高贵的灵魂。一个自觉的文明人,要让这套“软件”长在自己身上,并经常擦拭它。相反,如果越来越多的人任由这套“软件”锈蚀,甚至努力研习厚黑学,天天磨砺自己的牙齿、练习嗥叫,那么,天空就会越来越低,直到大家都在地上爬行,用王小波的话来说就是“在最低的地方会齐”。
这个地方叫丛林。
(摘自《知音文摘》2013年5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