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
每个人自启蒙之时起,就会屡被告诫:吃东西要注意吃相。如吃饭要端起饭碗,这是对同桌长辈的尊敬;手上的筷子长短不一,不能往桌面上顿齐;上门做客,不能连续三次把筷子伸到同一碟菜里;吃饭时不能说话,身板要坐直,拿筷子的手不能跷起手指指向别人;扒饭不能往下掉饭粒,喝汤要用调羹,也不能发出粗鲁的“咕噜”声……
作为餐桌礼仪,吃相是体现一个人教养和素质的行为规范。但是,作为呈现给别人看的情节,吃相又带有浓重的表演成分,每一个非职业演员,都对这一套规范要求带有或多或少的抵制情绪。因而,倡导自然主义的人,亦把“非礼”吃法视为是一种人性的抗争。我有一位女性朋友,平时温文尔雅,绝对的淑女风范,但每当吃到High之时,就会爬到凳子上蹲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用她的话说,这样吃才够Happy。
我认识一位女性,改革开放之初到广东出游,当年内地的不少地方,吃饭习惯用大碗,而广东餐厅里用的饭碗,只是比小酒盅略大,如此一餐饭下来,即使食量再小之人,也可吃上十来碗饭。加之广东餐厅大都是数碗碟算钱,食客离座之前不清台。她每次看到桌子上堆摞得高高的一排饭碗,总是觉得羞愧难当,唯恐被人笑话吃相不佳,食量过大,所以都是不敢吃饱,潦草数碗,就已作罢。她回来后抱怨说,在广东期间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亦有饮食男女,把吃相拔擢到一种“形而上”的高度,用以作为评估他人性格的标准。诸如吃东西又急又猛、片刻就将食物吃得罄尽之人,多被认为性格爽快、任性、孩子气,但通常了无情趣;而细嚼慢咽、举止文雅之人,则多被视为个性温和,浪漫而又不乏保守之弊。
至于吃相是否具有两性学的意义,可信度或许还略有删节,但具有社会学意义倒是无疑的。我年轻时在外面吃东西,如果对面坐的是年轻女性,经常会搞一下恶作剧—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这时,对方往往会表现得很慌乱,以为是自己的吃相出了问题,心理素质稍好的,会当即从包里取镜自照,看看面部是否不小心粘留有食物;心理素质差的,经常是未等吃完,就匆匆地离去。
有时候,我很同情那些处在镁光灯下的明星,即使美食当前,也要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不断地提醒自己,就像提防“走光”一样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吃相。虽然私下里,明星也未必就没有过吃完了炸鸡吮手指头的行为。所以,就像共做坏事的人易于结成同盟一样,若有人肯展示自己本我状态下的吃相,也是衡量友谊深浅的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