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宴
在美好而幼稚的小学六年级我认识了阿田,旁人说他是狐朋狗友,我却觉得他很牛,因为一般人都不会被贴上这个标签。
那时候我是班长,他是隔壁班的调皮蛋,夸张点说,方圆十里的小学生都怕他。我们之所以会产生人生的交集,是因为我发现他在干一件时髦的事——收集游戏卡片。那时候《游戏王》这部动画片正风靡,我自然也是迷上了它,每天都想着怎么弄到更多的钱换到更厉害的卡片。有一天在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用早饭钱买最新出炉的卡片时,阿田走到老板面前,潇洒地扔出一把硬币,买走了我日思夜想的卡片。我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于是我主动跟了上去跟他搭讪,他正忙着看手中的卡片,根本就不想理我,后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晃了晃手中的卡片,贼笑着问我:“你想不想要?”我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后来我问阿田,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我这样的好学生帮他从老师那里偷被没收的小人书,他说因为我是很有身份的人,老师们都很信任我。我很满意他的回答,但是与此同时又感到愧疚,以至于毕业后再次遇到当初的老师,想起这件事也会脸红。
阿田也是说话算数的人,我帮他拿到小人书后,他很大方地把卡片送给了我,那时他觉得我这个人很有胆识,而我觉得他很有钱,于是乎,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行,阿田比我还穷,但是他比我聪明,没钱的时候总能想到各种方法弄到钱。比如帮同学抄抄作业(这个他是不屑做的,我却乐此不疲),体育课帮全班买饮料时拿一两元的回扣,最让人现如今想起来复杂又温暖的事就是当有收废品的车经过时就厚着脸皮坐上去,然后趁好心的废品男不注意,将秤砣拿走,再屁颠屁颠地拿到废品店卖上个两块钱。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偷”。后来意识到这是不对的,偶尔看到收废品的车经过时心中不免愧疚。
我们每次买到新的卡片后都会躲在一起偷偷分享,也有其他小朋友想要来玩玩的。“没问题,只要你也交点观看费!”瞧,阿田小时候多么精明!一般等我们欣赏完每一张卡片后,阿田会把属于我的卡片连同盒子给我,我喜欢收集这些盒子,它们每一个都散发着淡淡的诱惑气息。
后来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们几乎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在七月里的一个艳阳天里,阿田突然跑到我家来,他在我家门外学猫叫了三声后,我连忙激动地跑了出去。我妈不喜欢我和他接触,说他是坏学生,大人总是以成人的目光判定好坏,其实他们就是胆小,怕受伤害所以宁愿武断地判定别人。我不屑,所以自然不会听我妈的话。
那天阿田带着我去了他姑妈家,他姑妈家是批发雪糕的,我妈说那些雪糕里都掺了不干净的水,从来不让我吃。我以为阿田是带我来吃雪糕的,谁知道他只让我站在小木门后边等着,然后他像个视死如归的将军一样目光坚定地走进了他姑妈的店铺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与此同时手上多了一袋冒着冷气的雪糕。我兴奋地“啊”了一声,很快,他姑妈的店铺里也传来了一声“啊”。阿田急忙将我拉到小木门后边,他喘着气,透过门缝望着外面,而我悄悄地拿出了一个雪糕舔了起来。
那时他姑妈养了一只猫,正当她姑妈冲出门找偷雪糕的人时,那只猫很聪明地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了。我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融化了的雪糕滴在我新买的鞋子上我也顾不得去擦了。“死猫,你去哪?又跑去后面干吗?”我曾经觉得阿田姑妈真是有趣,人家猫都被她吓得羞涩得不敢说话了——但是想必它一说话我们也羞涩了。
最后幸好躲过了,但是后来阿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又将好不容易拿到的雪糕放了回去——除了被我吃掉的那支。那天回家后,我拉了一夜的肚子,第二天还去了趟医院。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我深刻领悟到的道理。
初中的时候我搬了家,去了重点中学,而阿田留在当地读了个三流学校。在浑浑噩噩中,我继续过着日子,渐渐和阿田失去了一切联系,直到初中毕业那年我才又遇到了阿田。他长高了变黑了,和我陌生了,我们见着对方除了招呼了一声就再无话可说了,只好告别。
其实我很想问问当年那些我们千辛万苦收集的卡片,他还有没有留着。我好想告诉他,那些盒子,那些卡片我都还好好保存着。我好想回到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要傻气些快活些……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