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章
毛泽东是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纵观其军事生涯,1932年4月指挥中央红军东路军攻克漳州无疑是关键之战、奠基之战,它直接影响到1935年党的遵义会议对其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的确认和拥戴,从此,由他指挥的中国工农红军攻坚克难、不断走向胜利。
一、忍辱负重 及时掌舵
在漳州战役之前,毛泽东虽也指挥打过不少漂亮战,但并未得到当年中央某些高层的认可,1931年11月初的“赣南会议”上,毛泽东受到了批判,被扣上“狭隘经验论”、“农民的落后思想”、“右倾机会主义”等帽子,随后被剥夺了对红军的指挥权,仅保留中华苏维埃临时政府主席和中革军委委员职务,在以军事斗争为中心的那个年代,实际上已被“架空”。1932年1月上旬,从上海刚到瑞金担任苏区中央局书记不久的周恩来主持召开中共苏区中央局会议,毛泽东在会上坚决反对攻打易守难攻的赣州,他认为如果红军进攻赣州,必将腹背受敌,进退两难,陷入危险境地。但与会大多数成员根据临时中央的指示,不顾当时战场的实际情况,拒绝毛泽东的主张,坚持要攻打赣州。1月10日,中革军委发布攻取赣州的命令,任命彭德怀为前敌总指挥,率红三军团等部进军赣州。这段时间,毛泽东一直受“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排斥,遂向苏区中央局请病假,到瑞金城郊的东华山古庙休养。
彭德怀率军攻打赣州,历时33天,久困坚城之下,红军将士伤亡3000多人,战场形势的发展越发的不妙和危险,一切正如毛泽东事前所预料的那样。不听毛泽东言,吃亏在眼前。赣州之败,让主持工作的周恩来对毛泽东印象深刻。面对败局,中革军委只好请毛泽东出山收拾残局。在毛泽东的努力下,红三军团及时撤离赣州,转危为安。
1932年3月中旬,苏区中央局扩大会议在赣县江口举行,会议认为攻取赣州虽然失败,但政治上是正确的,胜负乃兵家常事,还要执行中央的“进攻路线”,夺取中心城市。会议否定了毛泽东提出的红军主力向敌人力量比较薄弱的赣东北发展的正确主张,决定主力红军“夹赣江而下,向北发展”,相机夺取赣江流域较大城市,为此目的,组成以红一、红五军团为中路军,以红三军团和红十六军为西路军,毛泽东随中路军北上。
毛泽东十分重视情报工作,当他了解到福建西南部国民党军事力量较薄弱的情况后,立即向红一军团主官林彪、聂荣臻建议主力部队向闽西南发展,并取得林、聂共识。1932年3月21日,林、聂致信中革军委:“行动问题,我们完全同意毛主席意见。日前粤方开始派兵入闽赣讨赤情形下,更应采毛主席意见”(1)。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此时的毛泽东无权指挥军队,只是提建议或意见。但红一军团是毛泽东亲手创建的,他的意见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周恩来1931年底到瑞金至翌年3月,短短几个月,他便很快了解到毛泽东在军事方面的卓越才能,尤其在赣州战役问题上,毛泽东料事如神,令人印象深刻。兵败思良将。1932年3月下旬,苏区最高领导人周恩来在瑞金主持苏区中央局会议,决定将中路军改为东路军。经周恩来提议,会议确定东路军由毛泽东率领,东征福建。毛泽东由“随军行动”改为指挥军队行动。由于毛泽东得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周恩来强有力的支持,率军东征,暂时摆脱了当时中央极左路线的束缚,为东路军掌舵,从而在极为重要的时间段上再次显露了他的超人军事指挥天赋和英雄本色,赢得周恩来及追随者的由衷钦佩,为未来的东山再起奠定了基础。
二、避实击虚 攻克漳州
当时统治龙岩、漳州的张贞,素有“豆腐将军”之称,其部队在历次内战中表现较差,基本上是官匪合流,战斗力弱,而他统治的漳州却是富饶之区,大致无险可守,属易攻难守之地。驻守漳州的张贞所部的总兵力有49师的145、146旅和地方靖卫团、保安队等共计9000人左右,而驻守龙岩的兵力就更弱了。
1932年3月26日,红一军团抵达福建长汀;红五军团的兵力也集结到位之后,毛泽东率林彪(总指挥)、聂荣臻(政委)、罗荣恒(政治部主任)及东路军主力约1.6万多将士向龙岩挺进。4月10日,敌杨逢年旅驻龙岩的291团和张性白的独立团被歼灭,驻守坎市的289团也闻风向南靖逃窜。攻克龙岩后,以红五军团第十三军驻守龙岩,负责保障龙岩至漳州的战勤供应运输线,第三军随红一军团长驱直入、直捣张贞的老巢漳州。
张贞对红军可能的进攻已有准备,早在1931年6月,他就下令工兵连强征民夫600多名在漳龙公路要隘保林桥东岸两侧垒板墙,在榕仔岭筑工事、挖战壕,封锁保林桥和漳龙公路,并派重兵驻扎在天宝大山的十字岭、风霜岭,严防死守漳州的西大门。
在张贞得知龙岩失守后,即派遣146旅(旅长王祖清)所属292和294两个团,连夜赶赴和溪、金山阻击。这两个团赶到金山时,惊悉红军主力已先期到达和溪,遂与龙岩溃败下来的杨逢年145旅残部混成一团,竞相逃命,由金山逃至龙山,再逃至宝林。14日,红军东路军总部及第四军到达水潮,第15军及总直属队到达和溪。15日总部及第四军到达马山,第15军及总直属队到达龙山,第三军到达金山。
4月16日, 红15军政委左权和44师师长苏进指挥部队在宝林桥一带对敌实行佯攻,牵制、迷惑榕仔岭一带的守敌,以掩护东路军大部队绕过宝林桥从上游偷渡永丰溪。4月17日下午, 东路军大部队冒着暴雨强渡湍急的永丰溪,进抵十字岭、峰苍岭西南麓的南坪村一带。4月18日,红四军向十字岭、峰苍岭守敌发起进攻。由于十字岭、峰苍岭山势险峻,加上敌人事先早有防备,其火力十分猛烈,担任先锋的12师数次组织冲锋都不能攻下,红军伤亡很大。毛泽东亲扑前沿阵地察看后,运用“以正合、以奇胜”之法,立即派出奇兵——指令红一军团派红11师当夜摸黑抢占五峰山,五峰山才是主峰。4月19日晨,红11师33团从坂溪和桓岭之间插过, 迂回到天宝东面,截断敌人退路。占据五峰山的红11师居高临下,俯攻十字岭,山下的大部队又从尖山湖出击,上下夹攻,全歼146旅。敌旅长王祖清眼看大势不妙急忙逃脱,副旅长魏振南被俘,293团团长陈启芳被击毙。其后,得胜之师配合红15军进攻防守榕仔岭、笔架山的杨逢年145旅。 榕仔岭、笔架山守敌因受到两面夹击,溃退到靖城阳星地带,大部分被左权和苏进指挥的44师歼灭,小部分敌军不顾正在暴涨的河水,纷纷跳河逃命,被击毙和溺死者甚多。杨逢年化装后狼狈逃窜。张贞闻败讯,知大势已去,遂从前线退回城内,于当日晚引爆弹药库,慌忙带着残部向漳浦、云霄、诏安方向逃窜。驻守漳州之陈国辉两个营也逃之夭夭。
4月20日上午8时,东路军进入漳州城。随后,东路军主力于23日先后攻占漳浦、旧镇、石码、海澄、角尾、平和、山城等城镇。其间,除以红第三、四军各一部向诏安方向警戒和控制厦门海口外,主力则分散做群众工作,宣传红军抗日主张;同时在短短一个月内完成百万银园的筹款任务,并筹集到大批粮食、布匹、食盐、药品等重要物资运到苏区。红军驻漳期间,应征参加红军的漳州各界青年达1500多人
漳州之役,共歼灭国民党政府军49师主力约4个团,毙敌293团团长陈启芳,俘虏敌146旅副旅长魏振南、292团副团长谢玉成等;共俘敌官兵1674人,缴获步枪2331支、机枪10挺,山炮2门、迫击炮2门、平射炮2门,子弹13.32万发、炮弹4942发、炸弹242枚,飞机2架(1架炸毁、1架运往中央苏区),电话机10部。
此役红军阵亡人数的说法较多,阵亡最少的说法是103人(2)。而仅闽西革命烈士纪念馆保存的漳州战役烈士名单就有332人;据最近到十字岭战役的实地考察,仅有名有姓的红军烈士就有1305人,其中最年轻的战士只有15岁(3)。由此可见,当年战斗之激烈,红军也付出了较大的代价。尽管如此,漳州战役仍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工农红军远离中央根据地、十分成功的一次外线作战,也是一次具有深远意义的大胜战,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对毛泽东军事生涯的重要性愈发显现。
三、终握“长缨” 力挽狂澜
1932年5月下旬,进漳中央红军完成预期任务后,主动撤离,回师闽西中央苏区。毛泽东指挥红军攻打漳州,属临时授权,战打完后,便失去军权。故漳州战役后,中央红军高级将领纷纷要求毛泽东重返军事领导岗位,尤其是周恩来一再要求中央局任毛泽东为红一方面军总政委。7月29日,由于中央局一再坚持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周恩来再次致信中共苏区中央局坚持让毛泽东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他强调:“有泽东负责,可能指挥适宜,恳请中央局再三考虑前方意见。”(4)
周恩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央苏区领导人,他的意见具有重要影响力。1932年8月上旬,中共苏区中央局开会研究决定,在前方组成由周恩来任主席,毛泽东、朱德、王稼祥为成员的最高军事会议,负责前方的行动方针和行动计划,随后,中革军委重新任命毛泽东为红一方面军总政委。但仅过两个月的宁都会议上,临时中央和苏区中央局的极左路线再次否定毛泽东的战略战术和正确主张,尽管周恩来一再为毛泽东申辩,希望毛泽东继续留在军中,协助做好军事工作,但临时中央仍然撤消毛泽东的军职,宣布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职务。面对这种情况,毛泽东非常愤怒,违心地提出请“病假”的要求,到长汀福音医院“养病”,4个月后中央召回毛泽东到瑞金主持政府工作。临时中央从上海迁到中央苏区后,毛泽东受到了以博古为首的极“左”路线更沉重的打压、排斥。在1934年1月中旬的六届五中全会上,毛泽东虽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一职却被免去,周恩来虽表示反对,但博古等仍固执原议。其后,临时中央开展反“罗明路线”运动,其实质也是整毛泽东的。面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形势,毛泽东只得由贺子珍陪同到荒僻的云石山的云石寺休养,主要是读书、种菜。
从此,中央苏区在李德、博古等为首的错误军事战略主导下、在蒋介石碉堡网战术的合围与进攻面前,尽管广大红军将士浴血奋战,但大多是打阵地战、消耗战,由于武器装备相对落后,往往被动挨打,以致根据地面积不断地缩小,最终导致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被迫突围、长征。长征之初,红军尚有86000多人,在突破敌人的四道封锁线、尤其是湘江之战后,部队损失惨重,锐减至30000余人。
广大红军将士从不断失败的惨痛教训中,深切体会到毛泽东军事指挥的英明睿智,热盼他能重返军事领导岗位;特别是周恩来,他到苏区之前对毛泽东的军事指挥天赋并不太了解,在他经历了赣州战败和漳州大捷后,对毛泽东军事方面的雄才大略有了深刻的认识,并由衷地深深佩服;中央红军没有毛泽东行不行?事实证明不行。在毛泽东被迫离开军事领导岗位的日子里,中央红军迭遭重挫。周恩来深知红军不能没有毛泽东,尤其是在危机四伏、困难重重之际,唯有他来指挥,方能力挽狂澜、化险为夷,带领红军走向光明。1934年10月,当他了解到毛泽东打算留下来打游击而不随军长征时,心急如焚,匆忙赶到毛泽东住地,力劝其随军转移。以周恩来的远见卓识和过人的洞察力,此时的他,已认定毛是未来的领路人,尽管当时毛尚在被贬之列。由此不难理解,正当红军为突破敌人最后一道封锁线、进行湘江之战的危急时刻,周恩来在渡口一边指挥部队抢渡,一边焦急地等待毛泽东,当他看到毛泽东走过来时,马上迎上去,极敬重地请他赶快过江。毛说:我们一起过。周说:你先过,我还要在后面布置任务。周知道红军此后将困难重重,而毛正是红军走出困境的希望所在。
湘江战役后,红军往哪里去,成为领导层不断开会争论的一个焦点,周坚定支持毛的主张,即转兵贵州、向遵义进军!坚决否定了李德、博古打算去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想法,并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重要的组织准备。
在遵义会议上,张闻天、王稼祥也是重要人物,他们与周恩来类似,均较迟进入苏区,耳闻目睹赣州战败和漳州大捷以及此后李德、博古在军事上的一连串惨败,从而在正反两方面都证明了毛泽东打战有办法,三军易得,良将难求,在此生死成败关头,选择毛泽东就是选择成功,他们自然站到毛泽东一边。而周恩来是遵义会议的组织者,他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他的运作下,将原定的政治局会议转变成政治局扩大会议,使红军的高级将领与会,而红军将士对李德、博古的错误指挥造成的惨重后果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这次会议顺利沿着周、毛预定的轨道发展,成功罢免了博古、李德;张闻天当选为总书记;周恩来被确定为最高军事指挥者,代表政治局行使最后决策权;毛泽东当选为政治局常委,参与领导红军,由于周的谦让和尊重,毛泽东实际上成了红军的领导者、指挥者。从此,红军有了主心骨,有了应对、解决各种困难的办法,从娄山关大捷、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巧渡金沙江、爬雪山过草地……一路过关斩将,直至胜利到达陕北。毛泽东在此期间曾豪情满怀地吟诗道:“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红军攻克漳州距今已有81周年,我们可以站在历史的高度看到漳州大捷和遵义会议之间的内在联系,看到某种历史的合力在毛泽东崛起的关键之处所起的作用,那就是:以毛泽东为首指挥的漳州大捷和此后李德、博古在军事指挥上的一连串惨败所形成的鲜明对照、蒋介石集团的军事高压、红军面临生死存亡关头、以周恩来为代表的正义力量、毛泽东的军事才华和群众基础等诸多因素,使毛泽东走出长期被排斥的低谷,从而“长缨”在握,力挽狂澜。其中的漳州大捷正好处于历史的关键时间段上,其影响力直接关系到遵义会议前夕党心军心的向背,是最重要的因素。由此可见漳州大捷是毛泽东军事生涯的奠基之战,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注释:
(1) (1)详见《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
(2) (2)见《漳州市志》第1910页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
(3) (3)详见《漳州今古》第43期
(4) (4)详见《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