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月
摘要:金圣叹是明末清初的著名文学家,其主要成就在于文学批评。金圣叹在众多名家中是独特的一位,他在小说美学方面的批评思想成果对研究小说艺术有着相当大的价值。在“因文生事”和“以文运事”上,金圣叹通过《史记》和《水浒传》的相关情节作出了自己的看法。“事”与“文”的作用和地位不同,在符合生活逻辑,合乎人物情理的原则下,利用“生”的手段,无中生有的虚构的故事,这样的作品才有审美特质。本文主要从这一角度切入,分析评论金圣叹在其小说艺术研究理论上的美学体现。
关键字:小说艺术;金圣叹;因文生事;以文运事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3)08-0188-02
中国古代小说在创作的发展历程中,明代是小说创作的繁盛时期,清代则是点评的繁盛时期,体系完备,名家辈出。金圣叹、张竹坡、胭脂斋等人的小说理论在启示后世文学批评引领读者阅读鉴赏方面发挥重大作用。其中,金圣叹毫无疑问是影响最大的一位。他在美学方面的批评思想,有着很多精彩富有启发性的内容。中国小说美学史对小说创造审美特性的认识由来已久,名家辈出,金圣叹犹能独辟蹊径,从小说与历史著作的区别分析入手,阐明了小说“因文生事”的美学特征,对小说的审美本质作了深入细致的阐述,独具慧眼地看到了小说“因文生事”的审美价值。在关于“小说是什么”的问题上,传统的观点认为,小说属于再现艺术,是真实地反映模仿再现社会生活的记录。比如,毛宗岗曾说过,“读《三国演义》胜读《西游记》,《西游记》捏造妖魔之事,诞而不经,不若《三国演义》,实叙帝王之实,真而可考也。《三国演义》据实指陈,非属臆造,堪与经史相表里。”而现代西方美学主张小说要描写形而上的支配现实世界的本质,是抽象的超现实的,看不见摸不到又无处不在的东西。比如,约瑟夫?海勒说过“现实是不真实的,在形而上的意义上才是最高的真实”。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小说要写出社会生活、社会生活的规律性和必然性。在这里,金圣叹在批判地继承前人小说观念的基础上,以“因文生事”为突破口提出了自己对小说审美特性的独特认识。同时,在小说本质特征上,金圣叹与前既有区别也有相通。金圣叹抛开了将小说与历史著作进行简单比较而确定小说的思路,运用了更为开阔的思路,相通之处在于评析《水浒传》时采用了比较小说与史书的异同。
到底何谓“因文生事”,许多人有自己的看法。陈亚利认为“事”主要是指叙事作品所叙写的生活事件(题材或素材),“文”则是形式(包括布局、人物刻画、细节描写等在内的全部艺术创造部分),“事”根据“文”的需要而生,是文的载体。或者还有这样的看法:“文”就是人物形象。“因文生事”也就是“因人生事”。在金圣叹看来,“因文生事”是指创造小说时,作家可以根据文章需要,虚构出并不存在但合乎生活逻辑的人物情理的事情来。与“因文生事”相对的是“以文运事”,“以文运事”则指撰写历史时,史官根据已有事实,运用想象裁剪等艺术手法对其加工创造。二者被金圣叹视为小说和历史著作的区别:“《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传》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现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工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因文生事”由小说和历史著作的区别引出。金圣叹认为,“生”是区别小说和历史著作的审美虚构手法。《史记》尽管“以文运事”,但也只是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修改、订正、隐而不写、附而补充、扩大渲染,这只不过是情节安排和详略处理的一种手段,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文学性审美虚构,只有小说《水浒传》“因文生事”,充分而自由的利用审美虚构手段创造了一节节扣人心弦、险象环生的情节、一个个光辉灿烂、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带给读者无尽的审美享受。就是因为小说是文学作品而非历史著作,没有“真实性”的限制,这样便可以抛开一切束缚,“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依据文的需要,随时“生”出真正的虚构性情节,满足读者的审美需要。
金圣叹进一步洞察到“生”的审美虚构性需要遵循一定的原则,即符合生活逻辑,合乎人物情理。尽管小说创造主体可以凭借自己的创造能力,虚构即“生”出故事情节,但不能想“生”即“生”,毫无限制,即使因文章需要,“生”出并不存在的情节,也要符合艺术真实。读者能根据生活经验推测出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文中情景符合实际生活逻辑,切合审美规律及读者审美接收的心理,合乎人物情理,这样即使是虚构的,反倒更觉得真实,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达到高度统一。金圣叹认为,小说要塑造艺术形象,就要有细节的描写。不是像历史著作一般作出简单事实陈述或记录一件事情的发生与经过,而是要描写出具有生命力的生动的情节,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对读者产生一定的感染力,而读者是具有审美能力的。历史的叙事是由现实中扩展到现实外的结构,历史事件本身,事件的叙述者、叙述的受众所处的时间先后关系不同。事件先产生,然后被历史学家记录,最后读者读到,像是《史记》。因此,“因文生事”之“生”即是无中生有、虚构的意思,是小说创造的审美虚构手法。小说不必像历史著作那样严格按照事实,可以根据审美需要及审美规律进行文学性的虚构,可以在符合生活逻辑,合乎人物情理的原则下,利用“生”的手段,无中生有的虚构的故事,这样的作品才有审美特质,读者的审美才会得以满足。“《史记》以文运事,《水浒传》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即必须根据已经发生的“如此如此”之事,运用审美想象、扩充、剪裁等手段“算计”出一篇文字,即使司马迁才气高拔,也须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算计,到底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并不需要依据客观的“如此如此”之事,而是“顺着笔性”写出文字,“削高补低”任由作家发挥,“笔性”可以理解为美的规律,也就是符合生活逻辑,合乎人物情理。即使是生活中不曾发生的事,也要符合美的规律,写出的作品仍然会有较高的美学价值。如,对于林冲娘子受辱,林冲反倒劝回欲为其出气的鲁达,金圣叹认为当时实无林冲,更无娘子受辱,此事却彰显鲁达和林冲迥异的性格,如此“顺着笔性”虚构的奇文,即使“史迁示之,亦复安能出手哉!”小说的这种审美价值,是历史著作不可比拟的。
如果说“生”是小说创造的审美虚构手法,那么“事”则是小说创造的审美陪衬。根据金圣叹,“事”、“文”地位不同,可以明晰地看到不同作品之间的区别。同样,作为有“文”的作品,《史记》以文运事,《水浒传》因文生事,《史记》在追求“文”的同时,必须尊重“事”的历史真实性,“事”为主,“文”为辅,“文”服从“事”的安排调度,《水浒传》以“文”为己任,不必考虑“事”是否真实,“文”为主“事”为辅,“事”服从“文”的安排调度。因文生事是《水浒传》较之《史记》有更自由的审美虚构空间。由此,我们可以看到金圣叹零散庞杂的小说评点思想中存在着一种美学体系,他从小说与历史著作的区别出发,将“因文生事”作为小说虚构的审美本质。使小说获得了独立的地位而不再攀经附史,从美学的高度评价衡量文学的价值。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只有在创造意义上展示了生活的可能状态,才有可能取得独立的个性,才能彰显其文学意义。由此,金圣叹小说美学思想之内容丰富,理论深刻,角度独特,可见一斑。而他的美学思想对后世小说点评家如张竹坡、胭脂斋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金圣叹是中国古典小说评点的一座里程碑,他开创了中国小说评点的新局面,将中国小说评点推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