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爱情

2013-04-29 10:53刘丽华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碧玉泰山丈夫

刘丽华

与许骞和尤子分手之后,陆兰的心脏一直激烈地铿锵着,像她正在驾驶的悍马的发动机。此刻,她既躁动不安,又不时感到一阵阵潮涌般的快意,颇像个第一次作案就达到预期目标的案犯。因为,她现在终于可以给尤子重重地猛击了。

陆兰看了看腕上的那只瑞士依波路手表:

二十三点四十七分。

陆兰所设定的时间是二十四点,离那一刻,还剩下十三分钟。

经过周密的侦查和计划,陆兰终于干了这件事。

在收费站,陆兰落下车窗拿了卡,驶进了高速路。

一切都像事先安排的那样,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事情发生。而最重要的是,自始至终,陆兰不但没有流露出对尤子的愤恨,而且还取得了他们二人的信任。所以,任何人也想不到这会是她干的。

夜幕下厚厚的泰山脊梁,像妩媚的美女蛇扭动盘曲。

不知怎的,今夜的高速路上车不算多,偶尔一两辆车从对面远远地开来,瞬间又消失在身后。而那些涂着荧粉的反光标志,则不停地像流星似的从车边划过。

虽然,陆兰只是轻踩着油门踏板,但悍马那强大的发动机还是源源不断地输出澎湃的动力,使她以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飞驰着。

其实,陆兰也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没有必要这么做,已经宝落别国,现在再努力也白搭,或许,什么意义也没有。道理很简单:

许骞和尤子已经煮熟了生米!

前方似乎是恐怖的险象环生的情景,可是没有,一路安全的黑暗。

尽管陆兰已经三十九了,但以她过人的才气和雄厚的经济实力,找谁不成,干吗非要跟许骞这个男人过不去呢?可明白是明白,她就是转不过弯来,怎么也放不下他。

“男人,就像永不枯竭的新鲜血液!”陆兰富足的朋友们如是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扭不过她的痴情。现在,她狠了心要把许骞从尤子这个母狐狸手里夺回来!

不过,要真说起来,陆兰是和一般人不同。当听到有人诋毁自己心爱的人时,她不但不争辩,还能面无表情坐在那儿喝威士忌,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似的。也就是说,她是个相当内向的人,极其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活动,很少有人能做到她这种程度。

黑暗像一只怪兽的大嘴吞噬着她,路灯是灰色的,透着神秘。

不久前的那天下午,许骞十分窘迫地告诉她,他要辞职并打算和尤子结婚时,陆兰也只是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便送了他一大串客套的祝福,表演得极其言不由衷并且十分地不自然,因此,当她那样说时,她看见许骞的脸上划过一阵阵迷惘与困惑。

而实际上,那一刻,陆兰被钉在了椅子上,全身的血液倾泻而下。

前方的行车道上,一辆车顶亮着雾灯的大型集装箱运输车缓慢地爬行着,挡住了陆兰的去路。她急忙减下车速,打开左转向灯,小心地超了过去。

一个半小时之前,陆兰从市区驱车来到泰山脚下。当她走进尤子那间刚刚安装完设备的实验室时,那两个叛徒都因诧异而一时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您能来!”愣了好一会,还是尤子先反过闷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诚惶诚恐地说着。然后,极不自然地和陆兰握了握手。而此时的许骞,依旧拿着抹布,站在一旁发呆。

“怎么,这么不欢迎老朋友……祝贺你们!”陆兰转过身,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冲着他们挤出一抹微笑。接着,她把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胸前——原来手里捧着一件形似泰山的泰山碧玉。她环顾四周,把碧玉小心地放到了一张摆满化工试剂的工作台上。

“噢,谢谢。啊?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

看到那件泰山碧玉,许骞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他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听许骞这么说,尤子有些不明白,当然,尤子并不知道这件碧玉的价值,而许骞十分清楚。

陆兰在拍卖会上竞买这件碧玉时,许骞就坐在她的身边。但他不知道,她之所以买这件东西,跟他有直接的关系。事先看拍品时,她并未看上这件碧玉,之所以买了下来,完全是因为他说它很漂亮。不过,许骞只是随口一说,而随后看见这件碧玉的标底价格时,他吓了一大跳,当即顽皮地冲她吐了一下舌头。

等到真正竞买时,虽然并不是许骞掏钱,而且无论买与不买,也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仍然紧张得都要晕过去了。他攥着陆兰的胳膊,不停地提醒着她,那无非是一件碧玉,真值得花那么多钱吗。

当时,陆兰真想对许骞说,“我是为你买的!”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因为,她总觉得还不到时候。她也拿不准,如果向许骞表白,他是否会接受。毕竟,她比他大整整十岁。再说,即便许骞真同意了,她也仍放不下心来,因为那并不能说明什么,谁知道他是爱她的人呢,还是冲着她的钱来的呢?

所以,尽管陆兰爱许骞,爱得几乎有些发狂,可她一直拼命地克制自己,希望把一切都弄明白之后,再向他敞开心扉。况且,他就在手边儿,反正也跑不了。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真让她万万没想到。

四个月前,一位叫尤子的年轻女人找到了陆兰。

尤子是陆兰的校友,也是化工系的。毕业后没有参加工作,一直在潜心研究一种能源的替代品。按她的说法,一旦成功,所产生的效益简直难以想象。当然了,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尤子借了一屁股债。尽管已经从一些实业家手里获得了部分赞助,可是仍然每每捉襟见肘,所以,尤子拿着母校系主任的信找到了她。

对自己昔日导师的亲笔信,陆兰只是潦草地看了看,然后便对尤子敷衍道:

“这件事……你跟我的顾问谈谈吧。”

妈的!陆兰认为这是自己这辈子说的最蠢的一句话!因为,虽然尤子没从自己这里拿走一分钱,却拐走了许骞。

尽管车速很高,但车里十分宁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噪音。仪表台中间放着一只小镜框,里面镶着丈夫的照片。

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还在单位上班的陆兰出差去了温暖的南海。当她正陪着上司在一家豪华酒店享用海鲜时,噩耗传来,同在出差途中的新婚丈夫车祸遇难……

从那儿以后,陆兰一度消沉。后来,她辞去了公职,创办了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生意场上,她一路顺风。但是,也许那次事故给她造成的创伤太大了,以至于始终无心婚嫁。

虽然此时车内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不知为什么,陆兰忽然感到丈夫正望着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也许是因为瞬间的思念,朦胧之中,她竟从远方的夜空看到了丈夫的身影!

丈夫英气逼人,只是眼睛显出哀伤,他为陆兰抹去眼泪,动作轻缓极了,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丈夫用深情的眼眸注视着她,吻落了下来,她的唇上有了冰凉的另一个唇,两只舌尖缠绕在一起。

突然,丈夫放开陆兰飞向夜空,陆兰紧紧跟随,丈夫的面孔却幻化为许骞。

“噢!”陆兰不由得出了声,很快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从一开始,许骞就跟其他年轻人不同。因为陆兰当时正要做一笔生意,急需一名技术顾问,而前来应聘的七八个人之中,只有他精通业务。所以,他是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份工作的。

已近深夜,月亮挂在泰山绝顶的胸襟,山崖下静静的森林里,睡眠着美丽的骸骨。

由于许骞长得并不伟岸,所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陆兰没怎么注意他,更谈不上打他的什么主意。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陆兰深深地爱上了许骞,而且说不清是怎样爱上他的……是十八盘岩层陡立的台阶上,还是岱顶壮观而动人心弦的泰山日出时,是桃花峪溪流潺潺泉水中,还是峰峦竞秀,谷深峪长的扇子崖畔……

陆兰对许骞的那种感觉,无论对任何男人,甚至包括自己的丈夫,都从未有过。而更让她不解的是,都爱到这种程度了,却从未向许骞表白过。她有一种感觉,许骞像一尊石膏像那样洁白,神圣。

也可以这么说,许骞是陆兰的果园里无意中成熟的一颗果子,她随时都可以把它摘下来一口吞掉,然而她不愿意这样做。她更愿意看着这颗果子挂在枝头闪烁着诱人的光彩,她欣赏这颗果子并且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这颗果子熟透并散发着扑鼻的清香自动地降落到她的手心里。

然而,有人竟然把手伸到陆兰的果园里,不声不响,毫无商量地摘走了许骞这颗果子。

这个人就是尤子,一个除了幻想两手空空,曾求助于陆兰的女人。

陆兰打开收音机,FM91.50频道传来美国男歌手Paul Simon的歌声,唱的是那首著名的《Love》。

“……什么时候可以陪伴着你……轻轻的呼吸,在耳边……”陆兰不由得用中文跟着哼唱起来,宁静的车里弥漫着感人的气氛,使她不禁再次泪如泉涌。

陪伴许骞的女人,此时,是尤子……很快,就不是了。

虽然,陆兰知道自己干得有些疯狂,可仍认为自己是有分寸的。

陆兰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也不想整出人命来,更不想成为一起谋杀案的嫌疑犯。

其实,陆兰最终的目的,只是让许骞回到自己身边,而不是成为尤子的殉葬品。

当然,那种情况不会出现了,因为刚才离开实验室时,陆兰已经把他们俩拽上了车。

“哇!车真棒。”刚一拉开车门,尤子便不禁脱口而出。到底还是年轻,那一刻尤子似乎忘记了她和陆兰之间微妙的关系,看着车,心底的羡慕一下涌到她那张孩童般的脸上,她忍不住跃跃欲试地坐在了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想象着自己驾驶这部高级车的滋味儿。

女人,除了对男人,恐怕都对靓车垂青。所以,当陆兰提出要用新买的悍马送他们俩回家时,尽管许骞一个劲儿地谢绝,尤子却禁不住诱惑,马上先他一步跟着她来到了外面。

“怎么样,开一圈?”说着,陆兰把车钥匙递了过去,尽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啊,不不,我一点儿都不会,正准备考本呢,只是……”尤子连连摆手,受宠若惊,惶恐地说着。对于自己不得不放弃这诱人的机会,尤子显得非常懊丧。

“只是什么?”陆兰反问道,显出关切的神情,而心底却升起一种胜者的满足。

“只是,我们三年之内恐怕都买不了车!”尤子摩挲着那做工考究的档把,悲观地说。

“怎么会呢?”陆兰明知故问,还装出惊讶的样子。

“为了这间实验室,我背了不少债,起码要还两年。而且还不知道,”说着,尤子似乎更加难过,但她仍然坐在那里,舍不得离开,直到许骞背着个包走了出来才不情愿地挪到了副座上。

悍马轻快地飞驰着,在车灯的照射下,前方的一块牌子上显示着几个发亮的大字:

“终点——8公里。”

陆兰再次看了一眼表,离那一刻,还有三分二十八秒!

陆兰为自己的设计而感到满意,尽管也有些心疼,但价值九万八的碧玉实在是极好的掩护!谁会想到,她能把炸弹放在那里边呢?况且,尤子的实验室本身就存放着不少危险的化工物品,即使发生爆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说,怎么可能有人怀疑她这样一位有身份的女实业家呢?

其实,陆兰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完全不必如此。起码,她可以直接向许骞表白,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可为了那些连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她一定要这样做。她铁了心,以至于明知道有些愚蠢,那也非得这么干!

“嘟嘟,”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微微减慢车速,陆兰接了电话:

“喂?”

“谢谢你的礼物!”是许骞,言语之中充满柔情。

顿时,他那金属般磁性的声音令陆兰十分动情,一瞬间,她甚至对自己的做法有些后悔。

“应该的,应该的,”陆兰一边把车并入右侧车道,一边忙不迭地回答,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所为。

“那么老远,你还亲自跑一趟。”许骞感动地说着。

“应该的,应该的,”陆兰机械地重复着,因为许骞的真诚,心中愈发平添负疚之感。同时,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八分零四秒,时间不多了。

“其实……”显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电话里许骞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而且我也……但是,你知道,我不能……因为,那样的话,无论你和其他人,都会认为我是为了你的钱……”

“怎么会呢……你现在在哪儿?”听许骞这么说,陆兰不禁激动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去把他接走。

“我在尤子的宿舍。”

“尤子的宿舍?”陆兰纳闷地反问道,“那……尤子不在吗?”

“不,刚一进门,尤子就又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儿了?”忽然,陆兰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实验室,”许骞若无其事地回答,“尤子不放心,说可能有一只充电器没关。”

“啊?”陆兰大吃一惊,“这可有点儿悬,那儿那么多易燃物,万一……”她再次看表,离二十四点还有四十二秒。看来,只有祈求上帝别让尤子在爆炸的那一刻走进去了。

“问题不大,”许骞轻松地说道,“尤子这会应该到了。另外,那件碧玉我们不能收,它实在太贵了。”

陆兰打断了许骞的话,“你呀,那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怎么,难道说你还想给我送回来不成?”

“当然,”许骞接着说,“不过,心意我收下了,再一次感谢你!可那件碧玉真得还给你,否则我会不安心的。噢,顺便告诉你,刚才一上你的车,我就把它悄悄地放在了你的座位底下,你小心些,别碰碎了,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电话忽然断了。

责任编辑/董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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