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加速到来的人口老龄化又一次把延长退休年龄推向了风口浪尖。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党组书记戴相龙日前受访时表示,面对30多年后的人口老龄化高峰,国家管理的公共养老金收支会有较大缺口。他建议应逐步延长退休年龄,提出采取每5年把退休年龄延长1岁的制度设计。
相比此前“一步到位”的激进方案,“5年延1岁”的设计温和多了。不过这是一个容易撕裂社会情感的话题,争议和阻力并未因方案的温和而减少。这种撕裂从不同阶层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从舆情分析看,支持延迟退休的主要是两大社会群体:官员和专家。其他阶层则多数反对延迟退休,辛苦了一辈子快到领退休金安享天年的时候,突然要延迟退休,心理上接受不了。
分析支持者和反对者可以看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支持延迟退休者,大多是既有养老体制的受益者,而反对者则多是相对被剥夺群体,甚至是受损者。中国在养老上实行的是双轨制,机关和事业单位发养老金,而企业单位是自己缴养老保险,从企业退休领到的养老金往往比从机关退休少得多。官员和专家支持延迟退休方案,因为这不仅不触动他们的既得利益,还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多数公众之所以反对,是因为这种改革没有触动他们最反对的养老双轨制。人们不患寡而患不均,养老账户的空账问题虽然严重,但他们可以接受一个低的养老金,可不能接受有些人比自己高那么多。人们其实不是反对延迟退休,而更多是反感政府在双轨制改革上对民意的漠视,动不了官员和专家,就拣软柿子捏。
公众最大的期待是养老双轨制的并轨,把每个国民一起置于平等的体制下,先解决平等问题,再解决空账问题。而“延迟退休”则回避了这个核心问题。
延迟退休对官员和专家是有益的,官员大多希望延迟退休,因为延迟的不仅是工作,更是权力利益。按现在的退休年龄,一般官员到了60岁就得退,很多人都不适应这种退休后手中无权的落寞感,延迟退休则延长了他们的政治生命。专家也是如此,大学和科研院所多已高度行政化,是官场的翻版,退休的院长和教授自然比不上在位的。但对普通劳动者而言,工作则是一种负担,没有权力利益,辛辛苦苦熬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却又赶上了延迟退休。延迟退休可能会让这些人产生一种双重的损失感:双轨制已让他们受损害,延迟退休更进一步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从另一个角度看,延迟退休可能是对一代人的违约。制度和政策应该保持一定的稳定性,尤其是这个政策涉及大的公众利益时,应给公众一个稳定的预期。什么年龄退休,什么时候能拿到养老金,是国家对国民的一种承诺和约定,不能轻易打破这样的契约。不能以“延长退休年龄是国际惯例”作为打破契约的借口,发达国家延长退休年龄是经由正当的法律程序和民主途径与国民协商而订立的契约,不能想当然和随意地改变。即使因为空账问题需要调整,也应经过民主决策,让每个利益群体都参与到博弈中。
而且,不能一说到养老金缺口,就把所有责任都转嫁给社会和公众,在提起延迟退休这个议题时,首先要追问政府在养老金问题上有没有承担应有的投入,履行好应有的政府保障责任。毕竟,公众纳的税不是白纳的,里面有对自己未来养老的一份投资。
在养老问题上,改革的次序应该是,先改掉双轨制,再谈延迟退休;先加大政府投入,再谈公众责任。
● 2013年04月20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