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特译介的中继站

2013-04-29 00:44:03卢盛舟
书城 2013年8期
关键词:席勒卡夫卡克氏

卢盛舟

在《O侯爵夫人》(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出版之前,市面上德国古典作家克莱斯特的作品译集只存《克莱斯特作品精选》(杨武能等译,2007),通过网络倒是可以下载到上海译文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版的《克莱斯特小说戏剧选》(商章孙等译)。其实,这两本译著的选篇完全一致,或限于篇幅,它们在小说部分未录克氏的《洛迦诺的女丐》(1810)和《圣凯茜丽或音乐的魔力》(1810),戏剧部分未载《施洛芬施泰因一家》(1803)、《彭忒西勒亚》(1807)、《海尔布隆的小凯蒂》(1810年)等重要剧作。袁志英先生翻译的《O侯爵夫人》收录了克莱斯特所创作的全部八篇中篇小说,弥补了前书的部分遗憾。

海因里希·封·克莱斯特在德国文学史上的名声和地位堪比歌德、席勒。在同时盛行的启蒙主义和魏玛古典派美学观的视野里,克莱斯特算得上是一位邪典作家。他生前几近无名,三十四岁在柏林万湖饮弹自杀,身后被接受史收编成经典大师。袁志英先生在译后记中不仅对克氏“危机人”式的生平作了介绍,对所译中篇小说也作了内容上的导读。这份克制的导读避免了一九八五年版的译本序里打着彼时时代烙印、从而显得过于武断的解读模式。克莱斯特的中篇小说向以曲折的长句和幽隐的意蕴著称。德国文学研究界曾出过一本颇受欢迎的入门读物,叫《文学研究的立场—克莱斯特〈智利地震〉的八种模态分析》,它试用各派文学理论,对克莱斯特的一部中篇小说探幽发微。仅观书名,我们就能察觉到克氏作品意义内涵的丰富,虽然这定题足以吓退大多数疑心于形式的读者。

袁志英先生还谈了“五四”以降我国文学界对克莱斯特的接受过程,暗示了这位德国古典作家在国内遭受的冷遇。对此,我试补充一例:二○○五年恰逢席勒双百忌辰,德国政府把该年定为“席勒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也隆重推出了六卷版的《席勒文集》。二○一一年,同样是官方文化中的“克莱斯特年”,国内文学出版界却未见微澜。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如何介入古典作家”不光是个出版议题、阅读议题,同时也是一个写作议题,乃至一个生活议题。再补充一例发现: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里借笔下人物之口谈论舒伯特D大调奏鸣曲时云:“罗伯特·舒曼诚然是舒伯特钢琴乐难得的知音,然而即便他也称其如天路一般漫长。”其实,舒曼刊载于莱比锡《音乐新杂志》的原文是“这天路般漫长的交响曲如同让·保尔一部厚厚的四卷小说”。村上的取舍或许表明,对今人而言,让·保尔(同样是德国古典作家!)之名应该不如“天路般漫长”这一修辞来得讨喜吧。

细心的卡夫卡读者是不会对克莱斯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卡夫卡在书信和日记中曾数次提到过克莱斯特,他的处女长篇《失踪者》开头使用的叙述卡尔·罗斯曼丢失行李的长句似在向克莱斯特致敬。卡夫卡向菲莉斯坦承过他和克莱斯特在心理上乃至文学上的亲缘关系(1913年9月2日),分享过他对《科尔哈斯》一作的敬畏之情(1913年2月9日)—“昨晚我没给你写信,因为读《米歇尔·科尔哈斯》读到很晚。(你不知道他吗?如果不知道,就不要读他的作品,我以后给你读)”需知,一九一三年的头三个月,他给情人是每日一信。卡夫卡因读克氏破例,联想到康德读卢梭的类似掌故,读者应会忍俊不禁。若嫌上述引文煽情不够,倒还有一例更符“文案美学”:出版人威利·汉斯在一篇忆文中声称(见《布拉格午报》,1933年8月7日),受病痛折磨的卡夫卡在去世前写信向克劳普施托克医生抱怨:“我再也无法朗读克莱斯特的小说了。”只是这封信早已佚失,出版人之言的真实性亦不可考。

除了一生创作的八篇中篇小说外,克莱斯特的戏剧、书信和杂文都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在德国,仅其全集的历史批判版本(校刊版)就有若干。克莱斯特全集的中译不可骤得,但终有羽化之时;而另一方面,鉴于克莱斯特在国内知音寥寥的局面,进阶读者或研究者要是故作疾首状,那这种态度和无知一样,都是不足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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