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乙方新说

杨玄章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很多人从网络上这句调侃的话，就断定甲方的工作肯定是比乙方的好。网络上盛传在甲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指挥乙方完成工作就好了；乙方则不同，要伺候甲方，要忍受甲方的百般刁难。再加上中国传统文化中信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总认为处在产业链上游的甲方工作，可以更多地处于“治人”的位置。所以，很多大学生在找工作的时候，对于所谓的“甲方”工作趋之若鹜，仿佛走到那个位置上就可以不用费心，指挥乙方工作就好了。下面我们就来聊聊，甲方和乙方之间的现实世界。

在商业活动中，甲方泛指出资购买产品和服务的一方，一般在产业链中处于上游；乙方泛指向客户提供产品和服务并获取报酬的一方。在这个关系中，很自然地可以想到出资方自然要比服务方地位高一些，很多现实中的甲方与乙方之间的故事似乎也在表面上佐证了这一点。然而，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这些故事大部分都是站在乙方的角度上去看甲方，现实中的甲方真的像乙方想的那样好么？

在冯氏喜剧《甲方乙方》中，无论甲方是多么家财万贯名震四方，还是要拜托乙方“好梦一日游”来实现其梦想，即使被耍得团团转，最终还是从乙方的服务中得到了收获并明白了道理。电影中的段子虽然有些极端，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甲方和乙方之间的真实情况：甲方对乙方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很多时候甲方的苦楚来得要比乙方大得多。

甲方真的没压力么？

从某种意义上讲，产业链和食物链有相似之处，落在纸面上的结构图中，处在产业链上游的甲方们颇似食物链上游的狮子老虎。在动物世界中，大家更多地是看到狮子们欢快地分食羚羊和斑马。实际中是什么样子呢？大部分时间里，狮子们是窝在草丛中，虎视眈眈地盯着羚羊们悠闲地游走。尽管已经饿了几天肚子咕咕叫了，狮子还是得忍住口水静待草原上的“乙方”们犯错误。羚羊们却是不用担心食物，毕竟随地可见的草地都可以让他们饱餐一顿。在实际工作中，很多新入职场的大学生都是看着狮子的威风而选择了甲方，入职后发现，大多数情况下，自己比“悠闲”的乙方更加痛苦。

小郭是刚入某大型央企的项目经理，负责一项预算几百亿的工程项目，其中有多达十几家的厂商作为该项目的乙方。在项目预研阶段，小郭认为只要把预研工作分割后，直接派给乙方，规定好时间交活，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临近交活儿日期，开始有乙方老李抱怨计划做得太紧了，无法按期交活。

小郭多次和老李交涉未果，只好打电话给老李的上级陈总，摆出甲方的架子，把老李的抱怨全盘告诉陈总，还说如果不按期交报告可能会影响到项目订单。

陈总表面上很客气地回答：立刻就去催老李。同时也说这个报告确实工作量大，一开始计划的日程太紧张了，每家厂商都有困难。小郭却立刻紧逼道，有困难也要加把劲，好多公司想做这个项目。

陈总是行业内的老江湖，侧面回说：预研工作就要到期了，也没法交给别家。而且，小郭的领导张总一直还是很看好他家的产品。

听到这里，小郭明白其实自己是碰了一个软钉子，也无可奈何。项目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根本没法换人了。而且，这家厂商的领导确实和自己的大领导关系很好，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也不好。不久，其他几家厂商也分别来小郭这里抱怨说项目安排得太紧，没法做完。无奈的小郭只得重新调整计划，硬着头皮去找领导请示。结果也不出所料，领导劈头盖脸地把小郭臭骂一顿，几百亿的工程无法按期完成，责任非常巨大。领导甚至质疑小郭的能力和态度都有问题。

从上面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小王天真地以为甲方只要分派工作给乙方就好了，不用承担任何风险，也不会有任何痛苦。实际上，乙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连累到甲方的项目，有可能给甲方公司造成损失。这些不确定性所带来的压力，其实大部分是由甲方的工作人员来承担。

在实际的工作中，乙方由于是提供服务和产品的一方，往往会调动企业内部的相关资源来完成相关的工作。虽然大部分的工作由乙方完成，但是由于用于完成工作的内部资源大多属于可控资源。因此，完成工作的压力并不是很大。甲方却不同，需要依赖乙方完成相关的工作。乙方对于甲方的配合程度，直接关系到甲方的工作是否可以顺利完成。不同公司之间的商务往来比公司内部的配合要复杂得多，且没有非常严密的制度来保证（大多只有一纸合同），所以甲方的工作人员承担的风险一点都不比乙方的工作人员小。

甲方真的不用干活么？

在人们的印象中，甲方只需要把工作分派给乙方，就可以高枕无忧。甲方的工作人员只要每天喝茶看报纸、催促乙方进度、检查乙方的交付就好了，自己不用干什么工作。实际情况是这样么？再来看看上面提到的例子的后续故事。

调整了预研计划后，小郭一直不停地催促各个厂商按时提交预研报告。等到收齐了各公司发来的报告，小王傻眼了。实际情况要比自己预想中的复杂得多，多个子项目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各个关键部分都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各个厂商的报告中，关于一些核心模块和主要指标各执一词，互不匹配，想把这些报告的内容全部理顺，合并成一个成熟的方案谈何容易。然而，项目工期不等人啊，无奈之下小王只得自己研读各家的报告，碰到不懂的内容打电话去问各家的联系人。自己熬了几个通宵后，勉强攒出了一份项目预研报告，提交给领导张总审阅。

张总拿着小郭的报告，很气愤地说：“你这是写的什么啊，内容混杂，逻辑不通，几个关键的地方还互相矛盾，你这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项目招标按照这个根本没法做！重新改，一个星期内再审！”

郁闷的小郭已经没有退路。在之后的一个星期内，开始召集各个厂家进行密集的方案讨论，不断修改报告的内容。在这一周里，小王没日没夜地加班，仔细推敲其中的内容，终于把修改后的报告提交给领导，勉强得到领导的同意，通过了预研报告。在后续的招标中，由于小王的一个疏忽，某个关键模块的指标定得有问题，致使公司不得不接受某厂商的超高报价，最终工程预算超标，给公司带来了损失。小王自己的业绩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还上了领导的黑名单。

甲方真的能指挥乙方么？

很多人倾向选择甲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甲方可以指挥乙方。从人力资源管理的角度看，这种所谓的“控制权”也是一种可以激励员工的手段，由此可以看出，“指挥别人”确实从某种程度上讲可以带来一些满足感。然而，这种“指挥权”是固有的么？是对于乙方的一种绝对指挥权么？

小王从一家乙方跳槽到行内的甲方，负责一项服务系统的运营管理工作。初入甲方，小王感到非常欣喜，一来以前的同事和竞争对手的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二来他说的话也由乙方去执行。小王以前在乙方工作时，对于自己公司A和某个竞争对手公司B有很大的不满，渐渐地，他开始把以前积累的一些不满带到了工作中。在一次服务升级项目中，小王直接放话出去：“服务商A和服务商B的人就不用来了，我不会给他们项目的。”对此，小王还颇为得意，以为自己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

没过几天，小王的领导就找到他说：“听说你直接把这两个服务商排除在新一期服务升级项目之外了，是真的么？”

小王理直气壮地说：“是啊，这两家的人平时都不怎么听话，没法管理！”

领导听罢，直接回道：“这两家服务商是我们很重要的合作伙伴，公司在好几个地方的服务都是依托他们展开的，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呢？而且，没有经过正规流程，就提前把他们排除在外，也是很严重的错误。”

被批评的小王去深入了解了一下情况，才发现这两家乙方是公司很重要的服务商，几乎撑起了公司业务的半壁江山。而且，两家乙方的上层和自己公司的上层关系非常好。知道了这些后，小王后悔不迭。可是已经晚了，没多久领导找了一个理由把小王派到西部某省“挂职锻炼”。郁闷的小王不得不辞职，结束了自己的短期甲方经历。

在这个例子中，小王作为一个新入甲方的职员，错误地把自己摆在了绝对“指挥权”的位置上。乙方的奉承和表面上的顺从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指挥乙方。由此看出，甲方对于乙方的“指挥”是建立在利益共赢的基础上的，当乙方的利益受到损害，这种“指挥权”也就不起效果了。同时，甲方的“指挥权”其实是在上层领导的手中，底层员工其实只有执行领导意图的权力。此外，大一些的乙方会有很大的能量，往往和甲方的各级领导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使得乙方有可能左右甲方的一些决定，这些关系往往不是一个甲方底层员工可以撼动的。

甲方乙方如何选？

在具体分析甲方工作的各种好处以后，也许有些同学会问：在找工作的时候，到底是该选择甲方还是乙方呢？

甲方和乙方的选择只是职业选择的众多因素之一，且不应该是主要的因素。对于新入职场的大学生来说，如果过度依赖甲方的优势地位而放弃职业初期的积累，反而适得其反。

老张是某大型央企总部的一名普通员工，他所从事的工作一直属于纯甲方的内容。然而，年近50的他仍然是机关里的一名普通职员，且在退休之前已经升职无望。其实老张在10几年前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甲方的这种状态无法改变，然而却无力做出其他改变。每每谈起这个，他都很无奈地说：“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感觉是在甲方，什么都丢给乙方做，自己只做一些管理和组织工作，也没有抓紧时间学习新技术和积累有用的经验。时间长了，不可避免产生惰性，逐渐跟不上产业的发展和技术进步了。虽然自己很早就意识到已经无法在这家企业有所发展，但是自己的技术能力无法适应其他企业的工作，自己的管理经验也只是对当前的甲方公司有用。”像老张的这种情况在甲方中不在少数。由于有众多乙方支撑工作，甲方员工往往会更关注自己企业内的一些流程和业务，其他方面的积累却没有跟上。如果在当前企业碰到职业发展瓶颈，却没有能力走向职业市场找寻新的机会，最终不得不一直在底层岗位上直到退休。

从上面的例子上可以看出，甲方的工作环境对于新入职场的大学生来说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在职业发展的最初阶段，职业积累大多是从实际动手的工作中获得的。然而，过多的乙方支撑，会间接地剥夺职场新人最重要的经验积累渠道之一，也可能会养成职场新人的工作依赖性，丧失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此外，正如食物链的顶端物种越来越少一样，在产业链的顶端甲方公司也越来越少。如果在甲方工作的新人积累的管理和项目经验只是在当前公司有用，必然会降低自己在职业市场上的价值。

最后在甲方和乙方的选择方面，可以根据自己实际所处的行业适当考虑以下的原则：

如果自己所处的行业是传统行业，技术发展和产业规模都处于一种比较稳定的状态，可以适当优先考虑选择甲方单位。因为传统行业的变化相对来说比较小，节奏也不会很快，在甲方也可能跟上产业发展和技术进步的速度。同时，传统行业的产业结构也相对比较固定，从事甲方工作可以更容易地在行业内部树立稳定的个人品牌。

如果自己所处的行业是高速发展的新兴行业，技术进步和产业扩张非常快，产业结构也不是很稳定，那么可以适当优先考虑选择乙方单位。这主要是因为，在这样的行业中，主要的发展驱动力集中在新锐的乙方单位。在这样的乙方工作，可以更容易地学习业内最前沿的技术，掌握最新的产业发展动向，积累最主流的管理和业务经验，对于职场新人未来的职业发展非常有帮助。

总之，无论在甲方工作还是在乙方工作，职场新人都应该努力学习新知识、积累新经验，而不是局限在自己岗位的小圈子里，只做短期内有用的工作。在职业选择方面，需要根据自己的行业特点，具体分析甲方工作和乙方工作的利弊，做出理智的选择。

责任编辑：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