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映
爷爷不仅会种田,而且会种辣椒。屋后那块三分面积的菜地,经他精心栽养,端阳一过,便结出满园硕大光亮的辣椒来。
那次,爷爷要去的是离家十多里开外的集镇。据说,那儿菜价高,抢手。
鸡叫三遍,他们就出发了。爷爷百二十斤,父亲正当少年,只挑了三十来斤,一前一后探路而行。空旷的山野里,不时有猫头鹰在一声声恐叫,也有老鼠在来往穿梭,发出唧唧唧唧的声响,还有乱坟岗里闪出半明不灭的鬼火,发着绿光。一种莫名的恐惧自心底渗出,让人倒抽一口冷气。挑着辣椒,慢慢地走,好像在梦里飘。真担心黑咕隆咚的山谷里,突然飘来个红发白眼的长舌鬼或浑身漆黑的披毛鬼,定会把人吓得魂飞魄散。父亲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拉风箱。他肩上的挑子似有千斤,汗,也趁势流出来,从脸上流到脖子,又流到了脊背,把衣衫都洇湿了。这种艰难的滋味,真是磨命啊。
抬头望前面,爷爷已走得很远了。父亲只恨身上没长翅膀,也恨山路为什么这么长,天为什么还不亮呢?父亲真想将挑子丢掉,逃得远远的,吁一口气,或者大哭一场。但是,他知道肩上的辣椒可能是一期的学费,或许,还是家中一月的油盐开销,更何况爷爷严峻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在爷爷粗大的吼声里,父亲只有咬着牙,一摇一晃,气喘吁吁地走着。忽然,路边一个该死的树蔸绊了父亲一下,旋即,一个踉跄,他醉汉似的跌入两米多深的墈下,两袋辣椒和扁担撒了一地,手和膝盖跌得火烧火辣,钻心的痛。这一跌,气得父亲浑身发弹,飞起一脚,将扁担踢出丈远。这个动作,不料被爷爷看见,他站在高坡上大骂:“没用的东西,走路没长眼哪,有本事莫踢扁担啦。”那一刻,父亲只能忍着疼痛,弓下腰,将辣椒一个个捡起,重新装入袋子,然后拾起扁担,肩一挺,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那条山道被他们甩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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