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者税”逼走“大鼻子情圣”

陈在田

去年12月29日，法国宪法委员会否决了奥朗德的社会党政府所提出的在2012和2013两个财年征收“爱国者税”的提案。

所谓“爱国者税”又叫“百万富翁税”，顾名思义，就是对百万富翁征收的新税率。按照奥朗德政府的规划，“爱国者税”的征收对象是年收入超过100万欧元的富翁。这些富翁超出100万欧元上限的年收入，将按75%的税率缴纳所得税。通俗地说，就是每赚4块，就有3块是替政府赚的。

法国富人纷纷“用脚投票”

法国宪法委员会否决的理由是“违宪”：“爱国者税”以人为计税单位，而法国所得税征收是以家庭为单位。这意味着某甲个人收入超过100万，但其他家庭成员没有收入，却会因个人收入超标而“被爱国”。而某乙同样是3口之家，每个家庭成员年收入均有90万，加起来有270万之多，却因3个家庭成员个人年收入均不达标，而不用缴纳此税，这显然有违公平原则。

尽管许多分析家都指出，奥朗德政府属于左翼，而宪法委员会的9名成员都是前右翼政府时期所任命，这一裁决带有党争色彩。即便奥朗德本人也无奈地承认，他们引用宪法条文，所作裁决理直气壮，无从置喙。因此，尽管“爱国者税”是奥朗德去年大选时的承诺，尽管连法新社也认为，这一裁决结果是对奥朗德的“羞辱”，他也只能咬牙忍受，另谋他途。

这项富有争议性的税收计划，是奥朗德和法国社会党去年大选时竞选纲领中最重要、也最富争议性的一项，支持和反对的声音同样高涨。

支持者认为，法国当前最严重的社会、经济危机，根源在于贫富悬殊、社会不平等，以及政府赤字过高。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让富人多“爱国”，也就是动用税收杠杆，多从这些人身上“抽肥补瘦”；反对者则认为，这种做法扼杀了社会活力和企业家投资、经营的积极性，从而令社会财富总量下降，就业机会减少，实际上是在帮经济增长和社会平等化的倒忙。

自奥朗德上台、“爱国者税”计划逐步推进以来，许多法国富豪、名流因恐惧这项税收“用脚投票”。其中包括法国首富、路易威登董事局主席兼CEO贝尔纳·阿尔诺移民比利时并谋求入籍。而《新观察家报》更罗列了影星阿兰·德龙、贝亚尔、加西亚，歌星阿兹那武尔、哈利代，导演波恩，小说家马克·莱维，网球明星西蒙、克莱芒，足球明星齐达内、里贝里、本泽马等一大批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据说，10年前瑞士富豪榜上的法国富翁只有17人，如今则高达44人，财产总额达300亿欧元。阿尔诺置业的克勒区，如今每10户中就有1户是法国富翁，这个数目还在不断增加中。

“爱国者税”是奥朗德政府和社会党的竞选纲领、核心诉求。因此，尽管富人们纷纷“用脚投票”，但政府却态度强硬。

阿尔诺移民后，总理声称“有钱人应更爱国”，“阿尔诺应好好想想，该怎样为国家作出更大贡献。”而奥朗德本人则表示，阿尔诺应该明白申请其他国籍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法国国籍而自豪。”

道理很简单：法国经济问题严重，贫困人口膨胀，“仇富”心态普遍。富人的“跑路”对这些人无异于火上浇油，而这些人恰是社会党的票仓。正如许多政论家所分析的，反正富人怎样也不会投社会党的票，那么只消在“爱国者税”道路上狂奔到底，牢牢拉住穷人的选票即可。

“我去给别的国家尽纳税义务”

然而，去年底，一个“左右咸宜”名人的“跑路”，让事情起了变化。这个人就是法国著名影星杰拉尔·德帕迪约。

德帕迪约1948年12月27日出生。1981年，他在《最后一班地铁》中出任男主角，荣获恺撒奖最佳男演员奖，从而一举成名。此后，他相继出演了《警方》、《大鼻子情圣》、《绿卡》、《骑士的荣誉》等名片，获得过15次恺撒奖提名（获奖两次，1981年和1999年）和一次奥斯卡奖提名、一次威尼斯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1985年）、一次戛纳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1990年）、一次金球奖（1991年）和一次莫斯科电影节斯塔尼斯拉夫斯基特别奖（2006年），荣获过法国平民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国家功勋勋章（1985年）和军团荣誉勋章（1996年）。

其最近为华人影迷所熟知，则是因为出演了李安的《少年Pi》。德帕迪约纵横影坛42年，在法国和全球影迷中影响力巨大且不分阵营。不仅如此，由于父亲是反法西斯战争时期的法共成员，德帕迪约一直声称自己属于左翼。这样一个人也被“爱国者税”逼走，其震撼可想而知。

此事的轰动不仅在于“男主角”身份特殊，更在于其过程一波三折，极富戏剧性。

去年12月，有消息称德帕迪约打算“跑路”，并先后向比利时、黑山和俄罗斯表达“有意归化”的意向。还有媒体披露称，他已在靠近法国边境的比利时埃诺省买了一间农舍。消息传出，法国朝野哗然。奥朗德政府要员自总理埃劳以下照例“火力全开”，把当年对付阿尔诺的那套“爱国大法”高高祭起。

然而，德帕迪约不是阿尔诺，他非但不遮遮掩掩、畏畏缩缩，反倒理直气壮地发表一封致埃劳的公开信，表示“我不欠法国什么”。在信中，他表示，自己出道以来，累计向法国纳税达1.45亿欧元，2012年所缴纳的税款更占年收入的85%。既然法国不待见自己这个纳税人，那“我就去给别的国家尽纳税义务”。

普京亲自授予他俄罗斯护照？

双方越吵越凶，最终一怒之下，德帕迪约宣布放弃法国国籍。就在

人们猜测这是不是“大鼻子情圣”的一时气话之际，俄罗斯媒体率先披露，德帕迪约已申请俄罗斯国籍，并得到俄当局“特事特办”批准。英国《每日电讯报》更指出，在申请俄国籍的信中，德帕迪约大谈自己对俄罗斯文化、社会现状的满意，更以“父亲是共产主义者”为由，试图证明自己对俄罗斯仰慕已久。

1月5日，德帕迪约出现在俄罗斯黑海城市索契，受到俄总统普京接见。有传言称，他的俄罗斯护照是普京亲自授予的。此说未获证实，但两人共进午餐。次日，德帕迪约抵达俄罗斯城市萨兰斯克，在机场当众展示俄罗斯护照，并收到该市市长的定居邀请和一套公寓的“见面礼”。

对于俄罗斯和普京而言，这无疑是展示“普京成就”和“俄罗斯成就”、堵住反对派嘴巴的大好机会。因此，连日来亲政府的俄媒体兴奋莫名，大肆报道，几乎将“大鼻子情圣”奉为英雄。

德帕迪约本人和许多俄罗斯传媒更希望将移民事件解读为“政治选择”而非单纯的“避税”。他们强调，德帕迪约一直热爱俄罗斯文化，且刚刚在电影《拉斯普钦》中扮演了这个著名的沙俄末叶的“妖僧”，其在法国的票房影响力已开始走下坡路，在俄罗斯却方兴未艾。

此次抵达俄罗斯，他还专门和普京及俄政府人士探讨合作意向。或许是为了表明“非避税”，德帕迪约特意将取得俄罗斯护照的时间选在法国“爱国者税”搁浅后，且郑重声明“不管‘爱国者税前景如何”，自己今后都要做光荣的俄罗斯纳税人了。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纯洁”：俄罗斯目前实行的是单一所得税率，是欧洲主要国家中最低的，仅有13%，这不仅远低于高达75%的“爱国者税”，也远低于目前实施的法国所得税“封顶税率”——41%。即便这个“低税率”，也是俄罗斯单一税率的3倍有余。

如今“大鼻子情圣”拂袖而去，奥朗德和埃劳却还要面对“爱国者税”的一地鸡毛：他们目前的计划，是设法将这个税的实施推后一年，并有意把连续征收两年延长为5年。

由此看来，就算“爱国者税”暂时搁浅，是德帕迪约“改变了历史”，这个改变的“保质期”也是相当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