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六良
杨东军是县公安局局长,这天他接到妻子的电话,说他哥哥来了,有事要跟他说。杨东军的哥哥杨东胜到现在还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一起住在村里。杨东军赶紧往家赶,见了哥哥,第一句话就问是不是妈病了,杨东胜摇摇头说不是。
“那……是不是小虎又惹事了?”杨东军试探地问。小虎是杨东胜的儿子,今年十八了,从小到大没少闯祸。杨东胜听他这么问,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杨东军很着急,让哥哥有什么事尽管说,他这个弟弟一定会尽力。杨东胜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开口道:“我想改回姓马。”
闻言,杨东军大吃一惊。早年杨东军的妈妈嫁给了一个姓马的,谁知生下杨东胜没几年,丈夫就出车祸去世了。她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实在熬不下去,索性改嫁到了邻村,嫁给了杨东军的父亲。现在杨东胜都五十多岁了,在杨家过了整整五十年,为什么要改回姓马呢?
没想到杨东胜又接着说:“我都想了,咱妈要是哪天没了,我要把她葬到马家坟里。”
“什么!”杨东军一听这话,惊得“腾”地站了起来,杨东胜这句话实在让他接受不了:“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是找你商量来的,管你同意不同意,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杨东胜站起来要走。
“你先别走,把事情说清楚再走!”他过去要拦住哥哥。
杨东胜被杨东军的手一拉,差点摔了,他的一只脚本来就有点跛。这下,他的脸顿时变了:“好啊杨东军,你竟敢跟我动手!你当官了胆子也大了是吧?你打我,你打我呀,你不打死我你就也别姓杨了!”说着一头撞到杨东军怀里。
杨东军又气又恼,他极力想摆脱杨东胜的纠缠,怎奈杨东胜的两手紧紧抓住他不放。无奈之下,他用力一推,将杨东胜推倒了。这下,杨东胜更来劲了,站起来大骂杨东军。
杨东军被杨东胜的无理取闹气得浑身发抖,他真没法把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的哥哥联系在一起。最后,他也实在气不过了,将杨东胜推出门外。
这事闹了没多长时间,杨东军就听说小虎出事了,被抓进了局子里。接着,老母亲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让杨东军能走走关系疏通疏通。杨东军肯定不能驳母亲的面子,可谁知,杨东胜一把抢过电话,冲他吼,叫他别管这事,他俩一个姓杨,一个姓马,说不到一起去。杨东军一听,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发誓以后肯定不管小虎的事。
没多久,他就听说小虎因为抢劫信用社正面临牢狱之灾。这下,他有点坐不住了,妻子也劝他,说这些年杨东胜不容易,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兄弟俩不应该再闹了。
是啊,从小哥哥就特别疼他,他上高中的钱都是哥哥下河摸田螺赚的。高中毕业后他想去参军,妈妈不肯,哥哥就偷出户口本让他去报名。送他去报到那天,是哥哥骑自行车带他去的。三年后他回家探亲,才发现哥哥的腿有些跛,正是送他那天回来时不小心摔的,落下了残疾。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杨东胜三十多岁才成家,妻子生孩子时大出血,生下小虎后就离开了人世。杨东胜一个人拉扯小虎,奉养母亲,从没喊过苦。杨东军后来条件好了,也想帮帮他,可他就是不接受,说什么也不想成为弟弟的负担。
想到此,杨东军就动身回了老家,想跟杨东胜好好说一说,尤其是小虎的事,孩子还年轻,不能就此毁了前程。等杨东军进了屋,发现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老母亲见儿子来了自然十分高兴。母子俩说了很多贴心话,杨东军没提兄弟俩闹翻的事。
“妈,我回来了!”话音刚落,杨东胜进来了,一见杨东军,愣了一下。杨东军心平气和地说:“哥,前几天的事是我不对,你就别跟我置气了。”杨东胜看了他一眼,说:“都过去了,说那么多干啥。”
见哥哥这样,杨东军自然也高兴,说:“哥,你放心,小虎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我还想把妈接去住几天……”谁知,杨东胜一听这话就像吃了枪药一样,脸红脖子粗地吼:“你甭想把妈带走!”杨东军下不来台了,也不理他,扶起母亲就走。
“好啊,你在城里耍威风还不够,又跑到这里来撒野!”杨东胜就像疯了一样,出去拿了一只铁锹立在门口。杨东军也生气了,走过去想把他手中的铁锹夺过来。
母亲见两个儿子要动武,大叫着推开杨东军,也要夺杨东胜手中那把铁锹。杨东胜避开母亲,老人急火攻心,身子晃了一晃,倒在了地上。
“妈!”杨东军见母亲昏倒了,赶紧过去抱起母亲向院外急步走去,杨东胜手中的铁锹“啪”地掉到了地上,快步赶上来要看看母亲。“你走开!”杨东军冲他吼道,杨东胜下意识地躲开,杨东军把母亲抱到车上赶紧往医院开。
汽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行驶,颠簸中母亲醒了,第一句话就问:“你哥怎么样了?”“他都要把你气死了,你还惦念他干什么!”杨东军生气地说。
“你哥都是没办法,他也难呀!”母亲说。见母亲还在帮哥哥说话,杨东军索性把前几天的事都告诉了妈妈。“他太过分了,还说百年后要把你葬到马家坟地里。从今往后你就跟我过,随便他姓马姓牛,你就当没他这个儿子!还有小虎,你跟他们住在一起光揪心了,索性躲开别管他们了!”
“我是揪心,可也不如你哥,他才是个苦命的人呀!”杨母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不让我告诉你,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他这样闹都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杨东军糊涂了。
母亲告诉杨东军,自从他当上了县公安局局长,杨东胜就开始担心他犯错误,所以有人烦他去托杨东军办事时,他都是一口回绝。千算万算,他的儿子小虎却成了最大的心病,因为从小没有母亲,也不服父亲的管教,结果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都会。从前犯了事,都是杨东军帮忙过关。时间长了,小虎是有恃无恐,有些想巴结杨东军的人也屡屡放他一马。这次,他不只担心儿子,更担心杨东军一再为小虎开脱,以权谋私。杨东胜思虑再三,决定想办法跟弟弟吵一架,最好惹弟弟伤心,这样就不会再为小虎徇私。果然,这招很管用。
听了母亲的话,杨东军连忙往回开。不一会儿到了家门口,一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到里屋一看,大惊失色:杨东胜正拿着一只农药瓶!
“哥,你可不能干傻事呀!”杨东军扑过去,一手打掉杨东胜手里的瓶子,农药洒了一地,发出难闻的气味。
杨东胜无力地瘫软在地,说:“我气坏了妈,是个孽子。我跟你说的都是胡话,我死了一定要进咱杨家的坟地里……”
杨东军掉下了眼泪,“哥,我都知道了,你是怕小虎连累我才那样做的……”
杨东胜说:“从今后小虎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犯了法让政府管他,我没管教好儿子,不能让这个败家子拖累你。他们要抢劫信用社的事是我举报的!”
杨东军这才明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原来杨小虎被抓起来后一定要找他的叔叔,看管他的警察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他的请求。
杨小虎哭着央求叔叔救他。杨东军正色道:“你犯了罪,我没办法救你。”
“叔,你不管我,我会被判刑的!”杨小虎绝望地说。
“如果你被判了刑,我和你爸会去监狱看你的!”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收好手机,他将哥哥搂在怀里,说:“哥,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小虎,还有,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咱俩是一个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