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拼凑手法在德里罗小说中的作用

2013-04-29 15:31朱占君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8期

摘 要:德里罗对拼凑的运用是德里罗研究中相对被忽略的问题。实质上,拼凑手法对于德里罗来说是作为融合政治惊悚元素和建构“理想美国”的途径。在很大程度上,德里罗小说文本的创作都得益于拼凑手法。因此,拼凑手法在德里罗的作品里具有重大意义。

关键词:德里罗 拼凑手法 政治惊悚 “理想美国”

从JSTORE和GALE两种资料库可以看出,对德里罗拼凑手法的研究是一个被评论界相对忽略的课题。彼得·奈特已经在其文章中提到过德里罗对拼凑手法的运用,但是其分析没有深入到各个主题,而是相对止于表面。事实上,德里罗小说中所表达的各大主题具有的表现力都得益于德里罗对拼凑手法的采用。在此,我们将集中分析拼凑手法在德里罗作品中的两大功能:融合政治惊悚元素的技巧和建构“理想美国”的途径。

一、拼凑手法作为融合政治惊悚元素的技巧

首先,拼凑手法是德里罗融合政治惊悚文学影视的技巧。约瑟夫·康特、约翰·麦克卢尔、大卫·考沃德、马克·奥斯丁以及鲁斯·赫莉耶等评论家已经把德里罗的《球员们》、《走狗》等小说看成是融合政治惊悚文学影视元素的作品,但是他们并没有把这种政治惊悚元素与拼凑手法联系到一起来分析和研究。德里罗研究中对拼凑手法作为融合政治惊悚元素技巧的研究仍然不够。彼得·奈特意识到了德里罗把拼凑手法作为一种叙事手段,因为他在《德里罗,后现代主义,后现代性》一文中使用“拼凑”(Pastiche)一词,声称作家在小说中“对经典文学和通俗小说中的套路进行回收和对各种场景惯用语言进行‘陌生化并不是一种单纯的空白拼凑,而是为了突显所有经验都是在话语中建构的。”[1](P35)但是他并没有对这一主题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也没有在这篇文章中指出拼凑手法与政治惊悚元素在德里罗小说中的关联。因此,通过拼凑手法来融合政治惊悚元素仍然是一个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重要问题。我们必须细致地分析拼凑在融合政治惊悚元素时所起的作用。

德里罗把政治惊悚文学影视的元素进行拼凑,从而创造一种独特叙事以及凸显其对后现代社会的见解。根据《劳特里奇文学术语词典》,拼凑手法的运用方式之一就是融合其他重要作者或者文学类型的创作风格,形成更加极致或者更加容易理解的形式,进而构建一个新的文学整体。[2](P168)而作为德里罗拼凑来源的正是在20世纪50年代后开始流行的政治惊悚文学影视。此流行风潮的推动者包括畅销书作家罗伯特·鲁德鲁姆、约翰·勒卡雷以及汤姆·克兰西等,詹姆士·邦德等政治间谍类影视作品也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在此类叙事中,男性主人公常为白色人种,与威胁国家或者世界秩序的力量斗争,背景里包括政府特工、妩媚女性,而这里的女性常常是转移男主人公注意力的存在。而德里罗的《球员们》和《走狗》正是对此类政治惊悚类型元素进行融合而产生的作品。在《球员们》中,莱尔·瓦安特加入一个颠覆分子组织,这个组织企图轰炸纽约证券交易所。《走狗》则讲述政府特工如何追寻一份录像材料,这份录像据说记录了希特勒的私生活。不难看出这两部小说的故事情节所流露出的政治惊悚元素,而正是在此基础上,德里罗创造了一种独特叙事。

德里罗对政治惊悚元素的拼凑,目的在于对其惯有情节套路进行颠覆。在传统政治惊悚作品中,男主人公常常在和邪恶势力战斗后获胜,过程中与美丽却危险的女性角色来回互动,这样读者就可以放下思考觉悟,只需享受一次悬疑而又激动人心的叙事。在《球员们》和《走狗》中,德里罗拼凑了许多政治惊悚套路,而他的目的却是颠覆政治惊悚的传统发展路线。这种颠覆的实现方式是:取消惯有的悬疑刺激叙事方式,取而代之的是与之相反的描述方式,即是无聊的情节。《球员们》故事始于几个高尔夫球员被残忍杀害,而《走狗》的开头则是一个易装爱好者被刺死。两部小说都是以政治惊悚方式开始,然而德里罗并没有抓住这些惊悚悬疑路线顺势发展惊险刺激的情节,而是使其角色们离这种刺激越来越远。在《走狗》中,被杀害的易装爱好者并没有受到警察部门的相应重视,相反德里罗的写作中表现出的反而是警察对与此谋杀无关的琐事的关注。

除了颠覆政治惊悚的悬疑刺激情节,德里罗的拼凑手法更深层次的目的在于强调政治惊悚里的“角色扮演性”。这种“角色扮演性”包括拼凑传统政治惊悚情节里的身姿、语言、道具以及衣着方式。德里罗的兴趣点正是在于此“角色扮演性”,而不是在于悬疑刺激情节里。由此可以推断,在德里罗看来,政治惊悚文学中的暴力事件中身姿、语言等角色扮演性所带有的风格表达了一种仪式元素,并且此类行为性超越了暴力事件的起因或者结果。《球员们》的叙事者在开头提到影像“在最易驯良的灵魂中激起了一种对革命式暴力的魅力(glamour)的秘密渴望。”[3](P78)这里革命式暴力的魅力指的正是暴力行为的角色扮演性,包括先前提到的身姿等因素。德里罗在拼凑政治惊悚套路的过程中,对暴力事件前因后果的忽视,目的在于把读者的注意力转移到暴力的角色扮演性上来。因此,使莱尔走到轰炸纽约证券交易所这一革命式暴力的并不是他本身就具有的革命倾向,而是这革命暴力的角色扮演性吸引他摆脱常规生活而投入其中。马克·奥斯丁对《走狗们》中所存在对角色扮演性的关注也做了评论,他认为在小说中的世界里,角色的自主行为已经和角色扮演性混淆不清。这些角色表演无法表达一个完整的个人,相反就像电影演员,这些角色用各种破碎的行为性表现拼凑成个人。[4](P108)

通过拼凑和颠覆政治惊悚元素,德里罗创造了关注角色扮演性的独特叙事,其目的在于揭示在二战后的后现代美国,个人的存在更多的是剧本中角色扮演性个体,而不是随性经历的人生。就像《球员们》中的莱尔和潘蜜是有魅力的白人中产阶级,他们大多走向一种“合宜”的生活方式,包括收入颇丰的公司职业、类似的生活产品和人际关系。德里罗暗示着,人们也许认为自己有选择人生的自由,但是社会话语提供的狭窄选项可以很容易把他们变成傀儡式人物。基于这种表达目的,在《球员们》和《走狗》这两部小说中,德里罗选择的角色大多是相对更容易受社会话语压力的人物。比如《球员们》中的莱尔就用一些自觉对话表达自己的角色扮演性,在某个场景说道:“我喜欢哈密瓜么?他问道”[5](P33),在另一个场景还说道:“我觉得那很有趣,宽眼年轻人说道”。[5](P76)莱尔的这些剧本式描述语言回应了德里罗强调后现代社会话语的目的。

二、拼凑手法作为建构“理想美国”的途径

尽管在很多情况下,拼凑手法主要指的是文学影视类型风格的融合,但是这种手法也包括“时光扭曲”这一元素。这种元素暗示着在作品中把属于不同时间和空间的情节,甚至画面,拼凑在同一个层面,以此达到时光扭曲的效果,而时光扭曲这一方法也是在后现代文学中常用文学手段之一。

德里罗的第一部小说《美国形象》就是这样一部深度运用时光扭曲手法的小说。比如,小说角色戴维·贝尔站在一家广告公司的大厅时,注意到里面一幅描述战地的放大照片:

在照片中心,一位妇女把她死去的小孩抱在怀里,而在她周围还有其他八个小孩。八个小孩中有些看着这位妇女,有些在对着镜头微笑挥手。此时一个年轻人半跪在大厅中间对这张照片拍照。我在他后面站了一会儿,看到的效果让人难以忘怀。时间和距离被抹去了,好像孩子们在向他微笑和挥手。这就是镜头的绝妙之处,像宗教权威,它的催眠力量同时受到主题人物和旁观者的敬畏。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年轻人完成拍照。好像我在害怕我的一个小动作就会让照片里的小孩分心,这样就会有可能糟蹋整张照片。[6](P86-87)

德里罗对这张照片的描述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联系到一起。通过这个镜头,战争受害者们好像在望着侵略者。镜头分隔着两个世界:纽约区别于越南;富人区别于穷人;现在区别于过去。当戴维站在摄影师后面时,他感受到的“催眠效果”消除了时间和距离的限制,把纽约和越南,过去和现在,受害者和侵略者带到了同一个层面,同一个时空。这种“时光扭曲”实现的效果之一是相片里的妇女把死去孩子抱着的动作并未停止,而是通过镜头延续到这一时刻。

镜头“扭曲时光”的拼凑手法不仅体现在这一战时相片里,同时也被运用于戴维·贝尔尝试制作的一部影片。戴维周游美国各地,尝试拍摄一部影片,这部影片意在创造一种新的自传体。在戴维游历过程中,小说展示出美国是许多破碎分裂的小部分,各自有着各自的问题和症状。德里罗通过镜头扭曲时光的作用,载体于戴维的影片制作过程,把这些支离破碎的部分串联起来,形成一个独特整体。镜头消除时间和空间维度,融合在一个共存的现在,使戴维能够去除路程上的所有阻碍,体会着各种类似于纽约战时相片的效果。戴维的影片包括了一些他自己生活里的片段,而所有角色都是由他一人扮演的。通过拍摄这些片段,作为戏外导演和系内角色,戴维意在用自己的话语建构自己的人生。影片的核心片段是一次派对的重新构建,里面戴维和母亲紧紧拥抱,然后跳入一片由各种可以随心追随的欲望片断聚成的欲望之海,过程中戴维“在每个欲望片断自由释放时悲喜交加”。[6](P197)戴维的欲望片断逾越其人生的时空限制,拼凑成一个整体。然而现实中,戴维的这些渴望被父母压制,留下只是碎片。当影片里的母亲(仍然是由戴维扮演)凝望镜头时,在镜头另一头观看的戴维经历的是和纽约战时相片类似的经历。这种经历就是通过镜头的拼凑功能,实现时间空间的扭曲,进而把各时空碎片融合到一个层面。在此经历下,戴维很自然短时间失去对现实的确切感受:“我坚持拍摄两三分钟,”戴维写道,“迷失在某个地方,呆在二十五瓦特的褐色灯光下,我听到背后的一个声音”。[6](P318)

通过消除时间和空间,德里罗的最终目的是构建一个“理想美国”。就像小说里影片把戴维的欲望碎片融合在一起的模式,《美国形象》这部小说尝试把美国社会因为各种症状所产生的碎片融合起来。这些碎片就像戴维路途中展现出来的那样,包括:东岸和西岸的对比,如广告业里所展示的大众艺术与先锋艺术的矛盾,高潮艺术与消费者文化的对立。《美国形象》把这些碎片如戴维影片拼凑碎片般结合在一起,构造了一个新的“理想美国”。而在这个新美国里,没有分裂人群的文化对立,就像戴维影片里没有父母压制的痛苦。

三、结语

总之,德里罗作品中的拼凑是一种载体。透过这种载体,我们既可以看出作家的各种主题,也可以从中看出德里罗的某些创作思想和理念。而此文着重分析了拼凑手法作为融合政治惊悚元素和建构“理想美国”的技巧的作用。以上分析充分证明,德里罗对拼凑的运用是一种自觉和有意识的写作行为。因此,拼凑手法对他来说是一种重要的创作途径。因此,对德里罗拼凑手法的研究是一项具有意义的课题。

参考文献:

[1] Knight, Peter. Delillo, Postmodernism, Postmodernity[A].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Don Delillo[C].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2] Childs, Peter & Roger Fowler, The Routledge Dictionary of Literary Terms[M]. New York: Routledge Taylor & Francis Group, 2006.

[3] Engles, Tim. Delillo and the Political Thriller[A].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Don Delillo[C].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4] Osteen, Mark. American Magic and Dread: Don Delillo's Dialogue with Culture[M].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2000.

[5] Delillo, Don. Players [Z]. New York: Knopf Doubleday Publishing Group, 2001.

[6] Delillo, Don. Americana [Z]. New York: Penguin Books, 1989.

作者简介:朱占君(1988-),男,重庆人,四川外国语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主要英语国家社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