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佳幸
已经不记得何时萌生的印象,自小觉得东德是个满目疮痍的穷酸阔土。可能是书本教育扩充了战后柏林如何为诸国列强瓜分历史的比例,亦可能是由“柏林墙”引发的文学和艺术制造的视觉记忆。由于太错综变幻的政治原因,使得柏林成为这样一座命运多舛的重要城市。萌发过重要艺术运动的历史也不可避免地让它成为艺术重地。而如今的柏林,随处都可能撞见艺术家。
体验柏林
就在登上带着多种性格的巴塞尔至柏林航班的前一个半小时,瑞士巴塞尔某个普通居民街区出现一场大多中国人会觉得颇为“卡通”的警方活动:整条街道警车、消防部队封街,解救一位带约2英寸血迹的尼德兰移民状毛头青年。
一番小小的瞌睡之后,传说中的“自由之柏林”到了。 可能是作为欧洲客机上少有的大箱包黄皮客,我被机场警方要求开箱安检。带着被怀疑的不满,我有意打岔向其中一位胖警叔问路:“请问从这里如何去Alexander广场?”“坐地铁、公交,不!或者打车,只要30欧!”“ 哦!打车太贵了,还是算了吧!胖警叔摇头强调说:“不,不,打车一点不贵!”“柏林以它的‘物价便宜而闻名,我必须要享受这种‘便宜的文化。”我此刻顺口的回答似乎超出了安检的几位师傅的正常逻辑,他们纷纷莫名地变得异常友好,一路把我带到“tickets info”(票务信息处), 于是,一切都变得很顺利……
仅仅是前一周,几乎已经崩溃在德国南部极度严谨的高度文明中——那些分类过细根本无法一下看懂的导引牌导致耽误火车、被朋友的房东检查垃圾分类是否正确、把屡听却没有牢记的德语“下一站” 当作车站名而下错站等等。住在海德堡和杜塞尔多夫的闺密都告诉过我:“在东面(前东德)千万要小心,别理睬问‘你说英语吗之类的骗术开场白哦”,但海德堡大学修艺术史的女友还是认真地强调说:“不过柏林真的很有意思!”
带着一种不期待也不轻视的心态,公交已经行驶在一片片林阴道中,一路可以看到德国一定不会少见的各色涂鸦房子。略显漫长的路程中大城市的形象已经越来越趋于完整。当走出 “Alexander Plazza”站时,微泛天蓝色的夜幕降临,转身窥见柏林电视塔脚下斜坡上坐着点烟的热裤少女,忽然感觉口中欲自动地蹦出“自由”两个字。
夏令时的好处是:在每日8点半之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摸摸路子”。即刻惊喜自己竟然顺手订了“博物馆岛”(Museumsinsel) 附近的旅店,并且是如此便宜和容易。
据说在几个月前整个柏林的中心街道和场馆都在大肆修建,洪堡大学和图书馆之间的主干大道几乎被建设部队和吊车、叉车、罐子占据得非常严实。顾不上寻求正确原因,夜幕朦胧的圆月前,隐约映衬的纤细吊车呼应着诸多建筑顶部的腾飞状雕塑显得相当迷人。夜色加深时分,随意在博物馆岛附近的Shoppingmall广场吃一顿涵盖服务费的丰盛全餐竟然没超过15欧元,它保证了接下来可以“迷路”好几小时的体能和兴致。
“踩点”博物馆
为避免成为庸俗游客,我接受了国内同行给予的良好建议:参观老博物馆 (Altes Museum)、佩加蒙博物馆 (Pergamonmuseum)和古根海姆美术馆。此外,早就听闻安尼施·卡普尔(Anish Kapoor)在马丁格罗皮厄斯巴乌展览馆(Martin Gropius Bau)已经开始的个展“Kapoor in Berlin”。此前,在艺术家张鼎的工作室听闻过:“在场”是观看安尼施·卡普尔作品的要旨。
然而,刚刚降落的新鲜兴致和满地的便宜餐厅令探路游走之夜无比愉悦和浪漫。随意地,一侧身即刻踩进博物馆岛区域。老博物馆 (Altes Museum)门前的长廊空无一人,雕花天顶被灯光映衬着显得雄伟而现代,无论是谁都能获得卓越的构图一瞬间成为优秀摄影师。
等到白天降临时,微信中随即跳出一条有趣信息:“冷气之城今日气温将高达34度”。如是信号之下,10点出门已然晚矣!踏上小火车遂沿着昨日已经打探好的路径进入博物馆岛内,热浪和自行车青年一并穿行左右。手持着在瑞士只可通过一馆的25欧Museum Card(博物馆通行卡)据说在柏林可以进出55个大小场馆,多么经济的广告词。
当然,带着坚持“非游客”的所谓专业警醒,首先走进计划中的老美术馆。此时已经充斥了各色游客,迅速观看和拍摄后,被人群推入挂着巨幅“IN LICHT VON AMARNA”的新博物馆 (Neues Museum)。 从去年12月7日开始,为纪念一百年前 Nefertiti 女王彩色半身像在 Tell el-Amarna 的挖掘过程中被发现的重大成果足以安排一场至翌年仍在新美术馆继续焕发光荣的大型展览。“AMARNA之光”相当切题地展示以 Nefertiti 女王像为辐射的一切展品,甚至包括各种衍生品展示(如长着唐老鸭面孔的20世纪福克斯公司气质的 Nefertiti)和遍及几乎所有柏林美术馆的museum shop的海报、徽章、仿真戒指、头饰、儿童拼图……
进入正在装修的佩加蒙博物馆 (Pergamon Museum)后门,顿觉该馆的种种用心。难怪这个美术馆总是被赞誉展品的数量惊人,除了埃及、希腊、罗马等精品之外,整个建筑格局在还原古罗马时期的享乐主义印象场景上花费了繁复心思:天光设计的天顶和容纳还原古罗马建筑的层高,让游走和休憩在台阶上的人群看起来恍然有些迷幻,游客可以沿着相当“傻瓜”的预设路线被挪动到每一处代表时期的展品板块。声音、灯光、LED说明、城邦建筑模型、颇具现代感的字体等等的设计确实不辱同行的推荐,光是整体建筑的亮度就已经营造了藏品量惊人的企图。“啊呦!你们看呀,真的有点像世博会!”在一个黑暗的视频放映室中,近身突闻一群中文吐字的游客发出此言,令我脑壳一惊。难道此刻正在世博会某国家馆内?说来倒亦十分形象。
在迷路中踩遍大街小巷
不知不觉时间渐晚,而烈日更甚。很“白人风景线”的德国柏林街头满眼乘凉喝酒的人群,还看到不少正在实施“3D”地画的艺术家们,以及操着单牌滑轮满地穿梭的少年。
从令人疲惫不堪的美术馆路线逃逸而出的一个方向理应是Hackescher Market。碰巧Hackescher Market 美丽的红砖火车站建筑边的市场尚未收摊,除了固定项目的奶酪块和面包前菜小铺子,果然还有具有艺术期待的艺术家小店:那些等待出售的手工戒指、不明材料的气质包包等等,价格完全不让各种登堂入室的品牌。记得离开杜塞尔多夫的夜晚,一个智利女友对我说:“如果你活在柏林,可能会没有钱,但你绝对可以成为快乐的艺术家;而在杜塞,你只能去k21附近,但一定能有个好工资。”
各种行走和体悟之时,几条商业街道跃然眼前,它们建筑材料风格各异,色彩丰富契合,走近别有洞天,更嵌入名店、咖啡馆、高级酒店、艺术书店。助人躲避烈日的树阴和“洞天”内的店铺,一路将人自觉地引回Alexander广场。
其实这一行半日足能用“迷路”来概括,对孤身进城的人会立马削去一半干掉所有“计划中的地点”的野心,别说什么柏林墙啦、涂鸦大厦啦、自然博物馆啦、达利啦,就连 Anish Kapoor 和Daniel Libeskind 设计的著名的解构主义作品“柏林犹太人博物馆” (Jüdisches Museum Berlin) 都仿佛失去信心和体力去一见真容。
然天色未暗,喝了数不清的咖啡之后,手持3日free车票的游客最合理的选择是跳上最近的100路双层公交车。此事印证了无论某地的双层车都会有个好路线。印象中,它左手路经洪堡大学广场,一路开进更加繁华的著名的商业中心“裤裆大街”(Kurfürstendamm大道因为发音接近而被我国人民冠以如此俗称)。车行速度相当快,驶离繁华区后,又迅速驶向深邃的绿阴,于是,一站纪念碑,一站动物园,一站又是叫不上名字的奇异建筑……“太多看点,真好像浦东世博园区!”我脑中又跳出“世博会”几个字。
预习和实地验证的结果
且不理孤单的酷楼和寂寞的栋距营造的怪异感受,至少后一天的“迷路”可以遵照此行。看过“裤裆大街”的古典军车出行和种种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种和“俄罗斯军官”合影的杂乱风景极具旅游地的繁华和谐。在被告知古根海姆正在修馆之后,终于在另一个晚霞时分,看到奔腾的白马跃过的干净大街边,浮现了“柏林墙纪念馆”和马丁格罗皮厄斯巴乌展览馆(Martin Gropius Bau)。
马丁格罗皮厄斯巴乌展览馆骄傲地以极致华丽的红色建筑和独家展览宣称不加入“Museum Card”,然此时展出的安尼施·卡普尔2013年的新作《为深爱太阳而起的交响乐》('Symphony for a Beloved Sun)的确还是十分吸引人花11欧的单价去一悟其对材料质感的心理把握。进场的观众基本可以很完整地观看作品中两场关于颜料的仪式,它们分别是一、工作人员定时把巨大如包裹的深红色颜料块送上高耸的链条传输道,等待其至最高处“噗”一声地幽默下坠;二、戴上保护听力的耳机等待圆柱形的同色大型颜料“子弹块”发射向对面的墙角。接触过绘画专业的人至此会非常同意艺术家张鼎的阐述,当看到稳步转动刮出优雅弧形的至顶颜料色块时,会中邪般地进行“偷拍”行为。
最后,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免俗地成为了游客。仅仅3天,从早上10点到晚上11点的游荡催促自己踩遍大街小巷,陡增“看尽烟花”的贪心。
最终不可不提,我曾于大学时代“借鉴”过学者岛子对犹太人博物馆 (Jüdisches Museum Berlin)这座由伟大解构主义建筑师Daniel Libeskind设计杰作的分析。而在找到该博物馆后,不知到底是因为高温热气,抑或是手举旗帜的各类肤色旅游团给出的信号,还是斑驳但随处可见的雄伟建筑的营造,反正我失去了某种体悟力——终究的,现场验证没有超过文章里各种词汇翻译导致的云里雾里的崇高感受、环环相扣的“踪迹”与神圣“延义”。之后,某种逛“世博会”的游客心理暗示在不断加强,想着或许3天的博物馆“迷途”该就此告一个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