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学后,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师生将迎来一位新的院长,这位院长就是你——油画家俞晓夫。在这之前我知道你担任过上海油雕院副院长,上海应用技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这次怎么会出任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的?
俞晓夫:前几年起我出任上海应用技术学院美术学院院长,现在还挂着名,油雕院那头的行政工作,在2011年我退休后又拖了半年,最终功成身退。事实上,我跟上海师范大学的合作关系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应聘带一批硕士研究生。这次上师大在全球范围招聘美术学院院长,设置的门槛对我比较有利,比如在年龄界限上有突破。当然,在学术方面的硬条件是不能商量的,比如要求有实力的油画家,优先考虑这一领域的领军人物,再比如要有教学和行政管理经验,还要有较强的社会活动能力等。我应聘后,学校管理层经过多方面考察,在教师中征求意见,老师们评价不错,很给力。在学生中听意见,反响也很热烈,所以就这么定了。与我同时聘用的还有三位其他学院的院长。我觉得这次上师大在全球范围招聘院长,体现了一种世界的眼光和打造一流师范大学的雄心。
上师大内部的教授有没有应聘呢?
俞晓夫:好像没听说过。过去,美术学院的院长是徐芒耀,他退休后,继任的院长来自别的专业,造成学术上的后退,师生都有意见。目前在上海有三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力量比较强:华师大、上海大学和上师大,上师大美术学院的传统是偏重油画,兼顾设计和中国画等专业,目前学生200人,师资100人。徐芒耀是个有全国影响的油画家,带出来的学生很不错,其实力不可小觑。但上师大美术学院的整体实力尚不能与上海大学比,这次上师大领导层决心重振美术学院的雄风,特别是在油画这一块上希望有大的起色。
上师大领导层认为,通过公开招聘将著名画家纳入到学院的教学中,一方面可缓解专业美术学院师资相对不足的问题,同时艺术领域中最有效的就是师傅带徒弟的传承模式,高校应当为这批美术家提供招收学生的正当途径。同时,我们了解到,随着国家对专业型人才培养的强调,美术学院的研究生教育也走向对实践技能型人才的培养,MFA(专业艺术硕士)成为研究生教育的主体,上师大先后开设了美术学MFA(招收油画和国画专业研究生),设计学MFA。MAF教育的对象是有一定艺术创作能力的美术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和有较好美术功底的艺术爱好者,对他们的教育与对本科生的教育的显著区别在于,本科教育仍然强调基本功的训练和创作意识的培养,而MFA必须走向创作之路,这是对创作才能与创新思维的激活,因此上师大认为迫切需要名家的指导与点拨。你认为这次上师大聘请你为院长是临时抱佛脚呢,还是基于长期的战略考虑?
俞晓夫:应该是出于长期的人才培养计划。跟我签约虽然只为期两年,但学校方面已经在给我建立一个很大的工作室了,这个工作室不仅仅是着眼于领衔研究生教育,更着眼于让我率领一个团队进行创作。
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确切,有报道说,上师大的领导希望通过院长的招聘,实现“大师培养大师”的目标。但是许多美术教育工作者的观点却是:大学不是培养大师的,大师的出现要靠文化环境、个人天分,再加在社会上经历一番剥皮抽筋式的创作实践。对此你怎么看?
俞晓夫:大师培养大师,是一个良好的愿望。从师范大学培育人才的宗旨与方向看,主要是为国家培养合格的师资人才,当然在今天强调素质教育和造就多层次人才的教育方针指导下,也不再排斥培养具有创新精神和能力的专业人才。我个人认为,培养大师是一个宏伟目标,从学术追求上来说没有错,但能否培养出大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从培养师资人才着手,搭建更高一层的平台,营造一个有利于专门人才成长的氛围,创造一些让人才脱颖而出的机会。这也是符合中国特色高等教育事业发展规律的。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大师的目标也同样适应于教师队伍,培养大师的目标其实也延续到学生走出校门,进入社会以及整个人生阶段。这个观点我跟许多教师讨论过,获得广泛共识。
我注意到,在聘任签约仪式上,上师大校党委书记陆建非强调:上师大美术学院以培养实践技能型人才为主,而要培养这类人才,就必须有手把手的全程领路人,聘任俞晓夫教授的目的,就是让一位美术家作为美术创作的标杆和学院发展的领路人。那么你将如何做好这个领路人呢?
俞晓夫:这个问题谈起来就比较费时间了,简单地说吧,在教学大纲确定之后,我希望通过创作实践来优化学生的艺术观念和技能训练。比如,我们准备搞一个历史画研究与创作基地,将符合条件的研究生与本科生纳入这个基地中来,通过创作历史画来将教学成果体现到重大项目的创作成果上。在具体操作上还会拆除围墙,打开大门,吸纳外校的学生来参与整个项目,以此加强交流与合作。目前,在北京的中国艺术研究院也有意加盟,这样一来实力就强了。我们还会以项目为抓手,面向社会举办进修班,招特训生,使一些基础好的美术人才得到强化训练,实现服务社会的目的。这样的思路,政府是会大力支持的,我手头的项目也可以画好几年呢。
你这个思路很有新意,也体现了一位艺术工作者的远大目光的宽广胸襟,但外校的师生能否做出积极的响应呢?现在许多人做事,考虑更多的是利益,名与利的瓜分。这个重大项目由你主导完成,有人会不会认为他是为你打工的?功劳簿上留下的还不是你的大名?
俞晓夫:我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对个人的名利看得很淡了,我想得最多的是为民族,为国家,为上海留下一些能鼓舞人、净化人、感动人的作品。如果有人名利思想太重,那你就自己整理羽毛去吧。
我还倾向于与北京方面合作做点事,北京的艺术机构和高校在许多方面有上海所不具备的优势,北京人做事有一个优点,就是齐心协力,抱团取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容易成大事。我们上海人做事喜欢埋头苦干,单打独斗,强调个人英雄主义。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我们要学会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借势借力,撑顺风船,否则事倍功半。我到了外省市很受政府官员和同行的尊敬,我完全可以利用这样的优势为上师大甚至上海市办点实事。但以往的多次经历让我失望,有些人的气度和格局还不够大,他们只热衷于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小国寡君的日子似乎悠哉游哉。这样的话,在全球化的今天你永远做不大。所以我想通过与北京方面的合作,扩大上师大乃至整个上海美术界的影响。我们上海人要调整心态,不要低沉,要抛弃没落贵族的骄矜与傲慢。上海美术界就像一把破阳伞,洞洞不少,但骨子还是相当硬扎的,还可以撑几天,但不能一直撑下去,我们要赶快修复这把伞。我们这一代画家还能画几年?都要退出历史舞台的,趁现在身体还行,脑子还清爽,快点搭好平台,打通道路,把经验传给后人,让八零后、九零后的孩子来干一番事业吧。
前几天你亲自去了一趟北京,争取到了一个重大项目,这是个什么项目,如何操作,将取得何种成效?
俞晓夫:从中央文献档案馆等单位争取到一个大型主题画创作的项目,简单地说就是通过各画种的形式,呈现共和国第一代领导人辉煌而坎坷的一生。我想通过这个项目,给校内外师生们一个通力协作和主题画创作的机会。特别是对学生而言,作品完成后到北京展出,接受美术界和观众的批评,然后回上海展出。我跟北京方面商定共创作115幅作品,创作成本约500万元,全部由刚泰集团提供,作品完成后,将出版画册或开发商业衍生品等,作品由企业永久收藏,长期陈列,社会共享。这个项目在今年10月份要完成的,时间紧,任务重,但我们有信心。我自己也将创作一幅大体量的作品。
今天资讯发达,诉求多元,美术学院的学生好像受外来思潮的影响,不再像你们那代人那样注重基本功的修炼,而更多地将当代艺术的传奇人物视作榜样,希望通过观念更新、走捷径来复制一夜成名的神话,对此你怎么看法?
俞晓夫:当代艺术的神话之所以吸引人,或说迷惑人,很大程度上缘于商业策划,还有就是美国人要抢占原本属于欧洲的世界艺术中心地位,他们要这个话语权。经过一番资本与文化合谋的运作,他们似乎成功了。现在看到中国崛起,就想将这套东西搬到中国来。对此我们要保持清醒的认识。上师大美术学院重在具象艺术的教学与训练,培养美术师资力量为重任,对抽象艺术当然也不排斥,凡是先进的文化艺术,我们都要学习吸收。但我还是要说,今天在中国闹得很欢的当代艺术,在欧美早已过时了,他们看到当代艺术山穷水尽了,思想资源枯竭,就想转到中国来,把烫山芋扔给中国艺术家,尝试一下新的路径和空间,其中当然是商业利润的空间。而现在大家看到,当代艺术在中国也遭遇了瓶颈,西方人不能解决的难题,中国人也无法解决,主要是不能提供新的哲学和观念。
我们这一代画家成长在过程中吸收的营养比较杂,但结构还算合理,消化能力比较强,而今天的年轻人,他们更倾向于吸收来自西方的“进口奶粉”,有点盲目和迫切,对美国文化缺少辨别能力和消解能力。所谓一夜成名,绝对是一种商业主义、消费主义的幻想,搞造型艺术的人,必须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我们以主题创作为抓手,提升学生的写实能力,也有这个善良的用意在里面。
提升写实能力与观念更新是水火不容的吗?
俞晓夫:我们上师大美院有优秀传统的,现在要更加重视对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经典作品的认识和临摹,从人类文明成果中汲取精华。我们也不排斥当代艺术中的优秀作品,也不排斥多媒体和其他艺术门类中合理的、可借鉴的部分。现实主义绘画也面临着观念更新的课题,从历史来看,这是一条主线,也是我们面临的长久挑战。这个难题只有通过创作实践来破解,光说不练是不行的,那是误人子弟。
你是否担心有人会说,你俞晓夫搞主题画创作是迎合官方的某种政治需要?
俞晓夫:官方需要并不一定是不合理、不正当的需要,官方需要如果切实代表了人民大众的意志与愿望,代表了历史潮流,我认为这就是合理的、正当的。但如果纯粹是某些官员出于个人目的搞的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那是要保持警惕的。我参与过多次国家重点历史题材创作,这个创作受到人民群众的广泛欢迎和高度评价。你说这是迎合,我认为这叫配合或参与,我投入全身心创作时是心情愉快的,有崇高使命感的,也体现了自我需求和自我价值。
但是,我们也要清楚地认识到,从中央到地方,有相当多的官员,他本身的文化素养不高,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一直在摇摆不定,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输出的价值观和文化产品,没有一点批消解判能力,全盘接受,不打回票,在我们的公共空间里留下了一堆拙劣的文化垃圾,造成了精神污染。所以我们一定要多创作积极向上的、体现民族风格和中国精神、反映时代特征和历史大趋势、并为人民群众认可的作品,取代这些拙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