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蕙兰
王小慧拍摄纳米作品出乎很多人的意外,因为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科盲”,对技术方面既不懂也没兴趣。
王小慧是生活很老派,她到现在也不会用电脑,短信也是由助手代发,有一次她在一个商业活动上遇见马未都和冯骥才,聊起来发现他们也不太喜欢用电脑,顿时很有一种物以类聚的兴奋感。她平时喜欢用笔写字,特别是用钢笔写字,感觉很流畅,连圆珠笔都不屑用。
一个朋友跟她说有个女孩会用圆珠笔画画,画得很不错,她的第一反应是:“哎呀,这个留不下来的啊。”在她看来钢笔可以留一两百年,名作家过去的手稿还能留下来,圆珠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的老派也体现在对摄影的态度上,她对数码相机方面的很多技术都不懂,要向助手求助,现在满大街的小学生都会用手机拍照,她也不会,她只眷恋于胶片。“稍微复杂一点的技术我都有一种抗拒的心理,不要去学的。”
这样一个老派的人怎么会去拍纳米摄影?熟识她的人都觉得好奇怪,很难把高精尖的纳米技术和固守着朴拙的王小慧联系在一起。
但用王小慧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偶然。如果要再加一点什么原因的话,那就是她过人的好奇心和精力。
王小慧的办公室是在同济大学的一栋楼里,五楼和六楼是她的工作室,二楼是一个纳米学院。纳米学院的院长姓石,是美国一所大学的终身教授,每年有一半的时间在同济大学做研究。
石院长得知楼上邻居是个艺术家,就经常来王小慧的工作室“串门”,因为纳米学院那时正在装修,他总爱到楼上看看,学一下装修风格。每次工匠做了一半了忘记怎么做,就上来观摩一下,把楼上当做一个样板间。
渐渐熟惯以后,王小慧发现石院长是个“文艺老青年”,他虽然搞科技出身,但特别醉心艺术文学,还很想为“技术”和“艺术”做媒。“石院长一直说,你来看看我们纳米的东西吧,我总说没兴趣没兴趣。”王小慧说。
有一次,同济大学和苏州一个创意产业园区搞合作活动,王小慧拗不过“文艺老青年”的邀请,被他“拐”去参观了一趟苏州纳米学院。“他说苏州那个纳米学院是中国最大、全世界第二大的纳米基地,你来看看吧。那时候一行人吃完晚饭了,已经八九点钟的样子,我们跑去那看,当时我在那显微镜里看了两眼,觉得太神奇了,马上问他们能不能拍几张,一直拍到凌晨三四点。”
大家马上着手找各种拍摄素材,堆在工作台就像硬币大小的一个区域里。“我们当时把能找到的所有东西都找了,在办公室找到了四五十种材料,比如说头发,就剪了一小截,还有‘人皮,听上去挺可怕的,正好我有个同事出去旅游天天晒太阳,脸上晒蜕皮了,他就问我人皮你要不要,我说可以。还有实验室午餐制造的垃圾,蟹壳、鸡蛋壳之类的。”
这四五十种材料挤在显微镜下这么小的一块区域里,可想而知每一样东西都很细微,比喻成沙粒的大小都太大,只能说尘土的大小。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在材料上喷了金属试剂,让它产生导电的效果,再把这些材料抽成真空状态,放在超高倍的光电显微镜下,产生显相的效果。
前期的工作由科学家完成,王小慧要做的就是选择在什么时候按下“快门”,也就是仪器上的一个按钮,而这个时机就是决定这幅照片是科学作品和艺术作品的关键。
在王小慧摄影镜头下的纳米世界,玻璃碎粒成了心理学家无法解密的人体微电波;尘埃般的炭粉,有的像波光粼粼的海洋,有的如蜿蜒绵连的山脉;发丝一样的纤维,成了辽阔无边的沙漠,就像无人走过的丝绸之路;餐桌上残留的虾壳,也成了晚霞中海天相连的美景;剪下的指甲和头发成了一幅幅水墨画;枯萎的莲蓬呈现出梵高神经质般的油画笔触,好像在微观世界发现了一幅梵高佚作。
但所有这些都不是艺术家刻意制作的,而是自然天成。最有意思的是每一个观众都会从这些画面生发出许多联想,读出自己的理解。因此,王小慧说纳米艺术是由艺术家与观众共同来完成的。
一个礼拜以后,王小慧发现有一部分东西拍摄的精度不够,她打电话给那天一起做实验的研究员,让他们收集同样的材料,在一个特定的精度下,把这个东西再拍一遍。但奇怪的是,他们再拍出来的东西就和之前那批面目全非。
“完全是同样的东西,同样的精度,他们拍不出我拍出来的那些效果。我把我拍的东西给他们看,他们说不可能,他们当时没见过这些东西。这就是神奇的地方,每一张纳米照片都是机缘巧合,我就开始喜欢这个东西了。”
石院长又帮王小慧联系了同济大学的纳米学院,在那里拍了一轮,但是同济大学的硬件设备和苏州纳米学院的相比差很远,倍数不够,所以效果不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