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遇见
一
我认识徐晨的时候,正是开学。我站在一所据说是“进去是文盲,出来是流氓”的连三流都不算的普高面前,心情有些沮丧。
亲人朋友老师同学都对我的中考落榜表达了各种纠结的情绪——同学对我“哀其不幸”,老师对我“痛心疾首”,就连父母也“怒其不争”地对我说:“要不你去复读,要不你就混完高中再给我去当兵!”
一个“混”字彻底地刺激了不服输的我!我拍案而起,当即跟老爸立下“军令状”。
“我要以末流学校当跳板,进入上流社会!”当热血沸腾的我激情四射地喊出这一句的时候,徐晨就出现了。
“同学,你的说法是不对的。”我扭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
“哪里不对了?”我挑眉反问。
“自从你踏进这个学校,你就代表着它,这个学校是什么样的,你就是什么样的。所以你骂这个学校,就是骂自己。你觉得呢?”
我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姑娘,听完后居然鬼迷心窍地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我羞愧地跟他道谢之后,在陌生的新校园里逛了一圈,然后找到自己的教室。居然在热闹非常的人群里看到了他,有几个男生兴致勃勃地围着他,而他则用食指在一张纸上指指点点。
都说一个女人开口就相当于五百只鸭子齐鸣,可是现在一群男生叽叽喳喳,比山里的成千上万只麻雀更让人糟心。
“我猜有可能是女的!”
“不是吧,我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男的。”
……
争论声此起彼伏。最后他奔向讲台,还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高爱军是哪位?”
一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噌”地一下站得笔直,中气十足地喊“到!”,还十分严肃地敬了个军礼。众人一看我这模样都懵了,随即爆出一阵笑声。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出这么大的糗,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我爷爷是老兵,没事干就喜欢把我当新兵训练,于是习惯成自然,只要有人大叫我的名字,我就会条件反射地立正敬礼。
显然,徐晨也被我这么大的反应吓得目瞪口呆,直到有男生打趣:“徐晨,你刚说的可别忘了啊……”
后来才知道,他们在猜中考成绩和徐晨并列年级第一的高爱军,是男生还是女生。
徐晨说不管男生女生,都要与TA在以后的考试中一较高低。于是出现了刚才这一幕。
此刻,徐晨站在讲台上,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我下战书:“你敢不敢跟我比呢?”
我剑眉一挑:“拜托,亲,我的字典里可没‘怕这个字。”
二
才开学不久,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对于这次考试我信心十足,徐晨当了班长还进了学生会,大事小事不断,我经常看见他自习课出去开会,上课时还趴在桌上睡觉。
其实,徐晨曾经十分不道德地拉我去协助他的工作,还装作好心地说:“学习固然重要,但是不能死读书,当学生干部可以锻炼一个人的能力……”
得了吧,我可看不惯他的那种官僚嘴脸。我爷爷是军人,我爸爸也是部队的,我可是正义凛然的“军三代”,要我点头哈腰,八面玲珑我可不干。而且徐晨那点坏心思我一眼就看破了,不就是想让我也耽误功课么,我就知道他非善类。
没想到这次月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邻班的男生突然一跃而起,打败了徐晨和我,勇夺年级第一。
是人品爆发还是厚积薄发?是偶然还是必然?我准备找那个叫罗非的男生一探究竟。
我约他去学校里的小花园,因为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初中时他常常和我争夺第一名的宝座,没想到他的运气跟我不相上下,中考也失了手。
熟人见面分外尴尬,在知道中考成绩后,我整整一个暑假都是大门不出一心当宅女,二门不迈专注做陋室佳人。其实我是不敢见熟人,太丢脸了。罗非好像也挺不好意思,一脸通红地站在那里。
他的皮肤很白,脸一红,煞是可爱。再加上此时风景如画,他一袭白衬衫,我十分应景地想起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于是,我的心一下子随风,动了。
之后,我和罗非常常见面,无非都是探讨理论知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独门秘笈、解题方法倾囊相授。
但我们纯洁的关系在别人眼里就被添油加醋,改编得面目全非。
徐晨好像看我的眼神很不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在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之后,终于揪出我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们是互为人师,传道授业解惑。我就知道你心眼小,看不惯人家共同进步!”
徐晨满脸鄙夷:“你的作风严重影响我们班风。”
“拜托,亲!我和别人交流学习经验和心得,怎么碍着你了?”我怒不可遏。
“好吧,我不管你了,让你自甘堕落。”徐晨抽风般地来,又神经质地走了。
“你先管好自己吧!”最近我经常看见他和罗非同班的一个女生走得很近,双目交汇处似传秋波,蓦然回首时若送春意,关系非同一般。
三
期中考试时,学校居然把上次考试全年级排名前30的安排在一个教室。
我一般考完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围在一起对答案,这样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发挥。所以,一下考我就准备走出教室远离无硝烟的战场。
罗非叫住了我:“物理最后那道选择题你选A还是B?” “呃,B吧……”我说话的时候,看见徐晨往我们这瞟了一眼。
周围的人听到我们俩的对话开始躁动起来。
“不是吧,老师好像讲过一个类似的题,答案应该是A。”说话的是一个物理尖子生。
“啊!真的啊,幸好最后我选的A,6分呢。”罗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是我的心却沉重起来,因为接下来他们又对了几个答案,我悲催地发现自己错误率不低,我的心情跌落谷底。没人发现我的沮丧,包括罗非,他们都兴致勃勃地对着答案。
徐晨凑了过来:“你不觉得他是在扰乱军心吗?明知道你有怪癖,不喜欢考后马上核对答案。”
“拜托,亲!你不要挑拨离间。”一和徐晨说话,我就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门。
我们又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口舌之战,几番交锋之后,我居然将考试失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接下来的考试中,我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应有的水平,还弥补了前面一些损失。后来我才知道,徐晨并非有意和我拌嘴,他只是想让我转移注意,不受前半场失利的影响。
四
没想到声名狼藉的普高里也是卧虎藏龙,在期中考年级总结大会上,我、罗非和徐晨三支“绩优股”出乎意料地没能杀入前三甲。当某位“新科状元”欢天喜地地代表学生发言时,我远远看到罗非一脸失落的表情。
罗非是比我还看重排名的人,我只要把徐晨拉下马就能心理平衡了。
我决定去安慰罗非,在去他教室必经的楼梯拐角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功亏一篑。”
“罗非,别这样!在我眼里你是最优秀的,高爱军和徐晨他们都只是你的手下败将……”我偷瞄了一眼,说话的是前阵子和徐晨走得很近的女孩。
我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瞬间短路。用“美人计”诱惑徐晨,然后套取我的攻题策略,何其精密的布局,何其愚蠢的我。
我跑去质问罗非,是不是故意找我问答案。他毫不掩饰地回答是,我很难过,我以为我和罗非曾同窗数载又共同经历独木桥落水之苦必然会惺惺相惜,我以为徐晨是个伪君子,却不知自己推心置腹的人才是道貌岸然。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徐晨又应景地飘然而至,不知怎么看到他忽然就觉得很委屈,嗫嚅着嘴角不知言语。
徐晨十分善解人意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哭了,没有了他,你还有我这个朋友!”
我哭了,又笑了。阳光在我们年轻的脸上跳跃,有一种动态的美。
高二分班,这意味着我和徐晨也要分开了。我们很少见面,碰着也只是点头之交,然后匆匆而过。
但是我们都记得踏入高中时订立的约定,我们是对手也是朋友,有时我也很怀念那个坏小子,时常惹得我不淡定地跳脚咆哮:“拜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