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太湖边通常是没有雾的。干冷的风寂寥地溜达,湖岸一片深褐,远山一抹淡灰。浪声脆硬得如裂帛一般,只有波光在执着地闪烁。
忽然,在一个清晨,湖山消融在微明的乳白之中。湖深处,水与天失去了界限,倾斜的渔帆仿佛是几片飘起的雁翎。莫非大自然举起了画笔,用白色涂去画稿上的一切,开始新的描摹?
山岩上不再有霜,溪壑间不再有冰,瓦舍上的炊烟踩起了袅袅的舞步。大地开始了深呼吸,雾缕是温馨的气息。在没有春风的时日,这一片漾动的乳白,许是春风的形迹?
雾,敏感的雾,昨天还是霜,此刻,最先捎来了春的信息。
湖面上飘升着雾,村子里弥漫着雾,溪流上低回着雾,山岫间缭绕着雾。雾像仙女拖曳的裙裾,像白鹤翱翔的长翅,天地间的一切置身在现实与神话的边缘——若隐若现、飘然欲仙。凡是显现的都有动人心魄的美,凡是隐去的都惹引人们对美的憧憬。晨鸟像受了感染似的,唱得既清脆而又柔和,击岸的湖浪像竖琴拨响的乐音。
大自然又重现出美的魅力。
迎着冬去春来的雾,谁不觉得,悠长的冬季只是短暂的梦?
雾在悄悄中越来越浓,一切都湿漉漉的了。泥土滋润了,寒树濡湿了,一滴一滴,竹林里跌落着水珠。枯草有了生气,桑枝泛出青黄,玉兰花的苞尖绽开一点紫红,梅花的骨朵散发出芬芳。我的发丝间也落满亮晶晶的雾珠……
这细蒙蒙下着的是今岁头一场春雨吧?在春雨未行的时日,雾尽着的不正是这种责任?
清晨很冷,我的心很热。于是,我的呼吸吐出暖烘烘的雾气。春雾哟,愿你融作春雨的一部分,让苏醒的田垄多几颗甘露。
清晨很冷,我的思维敏捷。寒潮难道就这般轻易地去了么?雾会使急匆匆的早行者迷失道路么?
不,雾后必有好天气,大雾后面正升腾着朝暾,这将是岁初第一轮辉煌的太阳啊!帷幕总是要揭开的,它的闭合,只是增添你发现时的喜悦。
到雾中去吧,接受初雾的沐浴,你才是真正的知春者呢!
(选自《初雾》,薛尔康著,工人出版社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