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诗歌中的色彩意味

2013-04-29 00:44丁玲陶晓跃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唐人色彩诗人

丁玲 陶晓跃

色彩是客观的存在,是自然物的外部特征。大自然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给人以强烈的直觉感受,它丰富了人们的联想,从而引发了人们内心深处奇妙的情绪体验。

诗歌用色彩写景状物,表情达意,起始于《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至今读来,依旧齿间流芳。到了唐代,唐人更是在诗歌中,有意识地用色彩这种绚丽的视觉语言作为诗歌中的养料。他们撷草木之色,集云霞之彩,并將其融进诗行中,描绘出一幅幅或清新或明丽或凝重或灰暗的画境,丰富了诗歌的语言,拓展了诗歌的意境,从而使得情感的表现也更为细腻而逼真。

一、摹状景物

王维无疑是诗中绘画的大师,他的《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就极富有画意。上联先写天寒水浅,点出磷磷石白,然后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勾出日渐稀少的红叶;下联则铺开大片大片的翠,“空翠湿人衣”,一个“湿”字,不仅写出了翠色的浓,而且还透出人行走在一片翠色之中,身心为之浸染、滋润的奇妙感受。诗的主色调是翠,而山石的白、树叶的红,两种色彩的点缀,使得整个的画面清新而明丽,让人感受到一种清朗、明净、纯洁的美。

又如刘禹锡的《望洞庭》:“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上联写秋夜皎洁的明月清光与洞庭湖水彼此辉映,一片静谧温柔。一个“和”字,显现出的是水天一色、纤尘不染的融和画境。下联诗人选取了遥望的角度,将目光集中到湖中的君山上。那君山小巧玲珑,就像一只白银盘里,放了一枚小小的青螺。“银盘”和“青螺”,色调淡雅,互相映衬,呈现出一派空灵、飘渺而又不失谐和之象。其设色清雅,不逊王维之笔。

唐人中有许多极为善用色彩写景状物的高手,留下不少名句,如:“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杜甫《绝句》);“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李益《诣红楼院寻广宣不遇留题》)。这些诗句模山范水,无不充满着画意诗情。

二、创设意境

杜甫的《绝句·其三》:“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上联先写柳枝冒出新绿,黄鹂成对鸣唱,声色结合,色彩明丽,营造出初春新鲜而优美的意境;次句将人们的视线由近而推向远处: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一行白鹭在蓝天上自由飞翔。诗中的“黄”、“翠”、“白”、“青”四种颜色,点缀得错落有致,而且由点到线,向着无垠的空间延伸,意境也随之变得更为明丽而高远。

又如柳宗元的《渔翁》:“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消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诗的前两句写得很平常:渔人夜宿在西岩边,早上起来汲湘江之水,用枯竹生火。第三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说烟雾散了,太阳出来了,渔人的身影却不见了。诗的第四句被韩愈赞为“六字寻常一字奇”,奇就奇在一个“绿”字。试想,日出东方,烟消雾散,湘水上一片安静。随着一声渔歌唱起,山有了灵气,显得更为葱绿;水有了精神,变得更为碧蓝。就这样,一个“绿”字,将人们带进了一个清寂、空旷、秀丽而又有几分神秘的境界。

此类的诗句不胜枚举,如:“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钱起《省试湘灵鼓瑟》);“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白居易《琵琶行》),一“青”,一“白”,皆具神韵。

三、映衬心情

杜荀鹤的《闽中秋思》:“雨匀紫菊丛丛色,风弄红蕉叶叶声。北畔是山南畔海,只堪图画不堪行。”诗的开篇,写闽中秋景:雨浸淫着紫菊,菊色浓淡均匀;风吹拂着红蕉,蕉叶声声有韵。诗中雨也温情,风也温情,风雨如此善解花意,举托出紫菊的艳丽,传送着红蕉的清音。“紫”、“红”的色彩鲜艳而耀眼,勾画出的是一幅异乡美景。三句有意宕开一笔,将笔触延伸到人们的目力尽处,高度概括出闽中的地势:北边是山,山道弯弯;南边是海,海浪滔滔。结句“不堪行”巧妙点出全诗旨意,即所谓“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王粲《登楼赋》。原来丛丛紫菊,动人艳红都是为了映衬诗人浓浓的乡愁,是诗人羁旅客地秋思的情感载体。

又如柳中庸的《征人怨》:“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上联为互文,意思为年年岁岁、朝朝日日,东西奔波,跃马横刀,来往边城,征战不息。虽未有一字涉及“怨”,可“怨”情自然透出。后两句则从空间张大视角,青冢——黄河——黑山,给人以山高水长的距离感。诗人既以“万里黄河”展示地域之广阔,又以“绕黑山”状征途之回转曲折,虽无怨语,可怨情在字字之间弥散。而“白”、“青”、“黄”、“黑”四种颜色彼此渗透,了无痕迹地映衬了征人内心的感受,极有力度地点出题旨。可谓真正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再如“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赵嘏《长安秋望》),“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山行》)……诗句中的色彩,无不映衬出诗人或悲或喜的情怀。

四、透露趣味

唐人诗歌中,色彩缤纷,有以青、绿、白、黄等色为主的,如“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李白《望天门山》、“道由白云去,春与青溪长”(刘眘虚《阙题》)、“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孟浩然《过故人庄》)、“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王湾《次北固山下》等等,这便暗合了当时青绿山水画的趣味。

也有许多诗句设色极为浓艳,如“绿垂风折笋,红绽雨肥梅”(杜甫《陪郑广文》)、“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刘禹锡《竹枝词》其二)、“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白居易《忆江南》)、“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王维《田园乐》其六)、“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杜牧《江南春绝句》)等,诗中的“红”格外明艳,诗中显示出来的画面也十分绚丽,这又迎合了唐代大众的趣味:喜欢大红大绿,以浓艳为美。

唐诗中的色彩传达出来的趣味,有一定的时代性、民族性,这也是因了色彩词语所具有的审美内涵决定的。一般地说,红,饱含着热情,是春色最好的写照,它就自然成了繁华的唐代不可或缺的色彩元素;青(也包含绿),是青春的象征、活力的体现,它还给予人更多的宁静感、自由感;黄,虽有其尊贵、高雅之意,但诗人更多地联想到落叶、枯树,由此注定了它的悲凉;白,是凶色,可诗人更看重它的空灵,它的飘逸,它的超然于世外;黑,是寂寞,是幽深,是神秘,它给人带来的是压抑、恐惧。这些颜色一经唐人有意识地植入诗中,诗不仅具有了外在的色彩美,也极大丰富了诗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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