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记

王小山

小时候，我住在乡下爷爷家。当时，乡下普遍很穷，孩子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吃到一块糖。

不过，这完全难不倒我。

秘密就在爷爷家房后那片小树林里。

树林里有一棵柳树，柳树根部有个洞，爷爷奶奶不知道这个秘密，树洞里是我的乐园。

柳树很老气的样子，疙里疙瘩，但里面别有洞天，说出来能吓着你。不过也不怕告诉你，因为我不会告诉你那棵树的方位，说了你们也找不到。

爬进树洞，我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新世界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那里有另外一个天空，有另外一个太阳，在那里，也有另外一个家。家里没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人，也有邻居，邻居家也没有大人，都是小朋友。

新世界里的一切，都是糖做的：垒房子的坯是黄色的糖，院子里的树是绿色的糖，如果你踩着土色的糖做成的梯子爬上去仔细看天空和太阳，就会发现它们分别是蓝色的糖和红色的糖。

新世界里面的时间是凝固的。这一点，很久以后我才想清楚，因为每次偷偷爬进树洞，无论在里面生活多久，爬出来时，外面丝毫没有变化。这么说吧，假如爷爷带我去树林，我趁他不注意悄悄爬进去时，他正在说一句话，那么无论我在树洞里待多久，爬出来时，他的后半句话一定接得上。

哪个小孩子愿意从糖的世界里走出来呢？但每次在树洞里待不了几天，我就会出来，因为想念爷爷奶奶。而树洞太小，我即使告诉他们，他们也爬不进去，实在让人伤心。

不过伤心事都在外面，树洞里面全是快乐。每天早晨，我们都是听着小鸟的叫声起床，用糖水刷牙，用糖水洗脸，之后就去工作啦。小孩子的工作是什么？你猜……告诉你吧，其实就是玩呀。

一片很大的空地，被我们建成了游乐园。园子里有好多小动物，有小鸡小鸭，有小狗小猫，也有小猴子和小熊猫，甚至有老虎和狮子，但没有吓人的狼。和外面的动物园不同，这里的动物都不关在笼子里，都自由自在的，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这里的老虎和狮子也不吃人，它们和我们一样，只吃糖，各种味道的糖。

除了动物以外，这里还有过山车，不用说你也知道，轨道和车也都是糖做的。当然，小朋友们都约好了，搭乘过山车时，再饿也要下来才能吃，不然吃了车吃了轨道，大家会摔下来。

当然，即使摔下来，也没关系，因为这里的糖也可以当药用，哪里摔坏了，用糖一抹，马上完好如初。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些糖当饭吃的时候，居然一点没有药味，你心里想着它是饭，它就是饭；心里想着它是药，就能当药用。

游乐园里，当然不会只有小动物和过山车，还有各种各样的真车，小汽车、大卡车、大客车和好多奇形怪状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车，甚至还有飞机，能在天空中拉出白线的飞机。

树洞以外，只见飞机在天上飞，小小的，根本看不清什么样子，到了树洞里，也搞不太清……好像是有翅膀的，有的两个翅膀，有的三个，有的四个，有的五个。

为什么会有五个翅膀的飞机呢？

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就坐在糖飞机前使劲想。

一般这个时候，脸上都会挨奶奶一巴掌，然后奶奶会说一句话：“这孩子，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又大白天做梦！”

摘自《壹读》201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