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贵
“记住,你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你要开始对这世界负责!”
最近的梦里常常回荡这样的声音,像辽阔原野上空一片无法拨开的云层。我站在底下,眺望着天际,远处吹来没有方向的风。
春天到来的时候,母亲来到房间,收拾我昨晚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看电影时吃剩下的花生和爆米花的碎屑,看到我醒了,她便絮叨起来,“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不按时睡觉,专吃这些零食,以后怎么办……”
毋庸置疑,母亲是爱我的。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是她用骨头和血液分割出来送给世界的一部分。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个简短的问句,是责备,是担忧,是关爱,或是……
时间从岸上出发,拖着陈旧的船板,在大海中央放下一枚锈色的锚。我在十八岁以后的年纪里举目四望,发现这世界也在打量我,要说出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清晨搭拥挤的公交车从城市的一端穿梭到另一端,往车窗玻璃上哈气,在上画变形的笑脸和爱心,一旁的中年乘客把头探过来,问我,“是上初三了吧?”我不说话,只是礼貌地点点头。车窗被人拉开细小的缝隙,风把春日里满城飘飞的柳絮吹进来,落到鼻子上有些痒,我不用手拨开,只是朝着鼻子上吹气。乘客们看过来,都笑了,“还是孩子好,一点烦恼都没有。”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自己明明读高三,为什么要欺骗这个世界和自己。
是欺骗吗?也许是一种逃避吧。
无聊时,翻看手机通讯录里滚动的友人名片,内心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按下绿色的拨号键,但却迟疑地把手僵持在半空,内心胆小得如同要被人揭穿什么。我的声音从小学五年级到现在始终没发生多大改变,偶尔接到友人从远方打来的电话,心中异常胆怯。“真的是你吗?声音好萌呢。”“嗯,一直是这样的。”“你究竟几岁,真的是二十吗?”“是的。”心底浮现出来的数字很快就烧光了所有紧紧遮掩的树梢,这是时间放出的一场大火。
是不是有一天,那些陪伴我们一生的数字,又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刃,没有任何表情地切开我们努力用童稚的容颜和声音伪装出的鲜红果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都已经开始尝试着逃避,然后习惯逃避,用孩子的面容、神情来对抗疯狂前行的时代和愈发残忍的时间。开始对着世界卖萌,以为那是单纯;用幼稚的谎话欺骗众人,以为会被原谅;时常跟镜子里的自己傻笑,以为自己依旧年少;穿着印有史努比或者超级玛丽的小衫,以为能和虚伪成熟中的另外一个自己划清界限。
在越来越看不清楚未来纹路的世事里,一切都走得太快,一切都成熟得太早,苍凉是我们的宿命。而我们的身体里却还居住着一个孩子,他会告诉你,你曾这样存在过,也曾那样萌过。
在十八岁以后的年纪里,抬头仰望树梢间偶尔露出的一隅晴空,阳光扑打在你圆嘟着嘴的脸颊上,你托着腮帮装可爱,幻想太空船、外星人、夏天的柚子茶、骑扫帚的哈利·波特和永远会被喜羊羊打败的灰太狼……
我们可以假装像个孩子,却早已不再是孩子。
就叫我孩子
无印良品
只有你会叫我孩子
用你深情的方式
这样的称呼只能你知我知
可以尽情感觉不必费心解释
就喜欢你叫我孩子
用融化我的姿势
这样的拥抱能让风雨停止
可以放心放肆不必多作掩饰
就叫我孩子
孩子在你面前觉得真实
让我露出本来的样子
自然说出心事
就叫我孩子
孩子真心何必太多言词
这是我最想要的名字
只有你懂我赤子的心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