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ami Okazaki
极道(Yakuza,日本官方将其称之为 “指定暴力团”),是日本最臭名昭著的亚文化群体之一,大量的故事和类型电影给这个团体蒙上了捉摸不透的神秘面纱。有一天,比利时摄影师安东·库斯特斯和他的兄弟马利克在东京红灯区歌舞伎町的一间小酒吧里喝酒,一个极道成员从旁走过。“他们的穿着风格就是一群流氓,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举止却十分文雅。”安东说,“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决定对极道进行一个长期跟拍。”
在歌舞伎町一个酒吧老板Taka的介绍下,他们认识了一个名叫总一郎的中间人。经过近一年的软磨硬泡和锲而不舍,库斯特斯兄弟终于获得了这个掌控歌舞伎町的指定暴力团的许可,对他们的日常生活进行拍摄和记录。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安东通过摄影和写作向外界展现了极道与当代日本社会备受争议的复杂关系。
他将所有见闻和摄影作品整理成了一本名为《ODO YAKUZATOKYO》的图集,第一版出版后很快就售罄了。虽然图集的内容大多显得黑暗、阴沉且充斥着忧郁之情,但色调十分迷人,纪实风格也独树一帜。里面的照片展现了极道成员的日常生活和他们居住的城市,以及这个群体复杂的人性面,这一切都与以往人们印象中的暴力团体大不相同。
安东发现极道在当代日本社会的角色并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确切地说极道扮演着一个游走在正邪边缘的灰色角色”。
当你接触极道,告诉他们你想出一本图集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反应?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给他们看了我之前拍的照片。可能他们觉得我的作品里有一种日式文化的情怀吧,我也说不准,不过肯定跟我的照片有关,里面应该有某种他们需要但没有的东西。对我来说这纯粹是一种幸运。
除了喜欢你的照片外,还有别的更现实的原因吗?
他们希望用一种独特的方式记录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仅仅用那些常见的快照,我的想法恰好符合他们的意愿。他们可以把这个图集给别的派系看,然后自夸:“看看这个!”而且这有利于维系他们同其他派系的关系。另外,中间人向他们保证我们是艺术圈的人,这个图集是艺术性创作,而不是什么纪实新闻或者纪实文件。
在开始跟拍之前,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吗?
主要有两点,一是要学会日本的礼节仪规,二是要在拍摄前一定要获得许可。你必须解释清楚全程跟拍的真实原因,而且要兑现你的承诺。我们许诺会出一本图集,如果我们食言了,他们一定会很不高兴,而我们也会有大麻烦。
你是怎样着手拍照片的呢?你和你要拍摄的人物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所有拍照一定要事前预约,我不可能就这么闯进去然后拍个不停,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整日东奔西走。他们有时会把行程安排告诉我们,当然了,不是书面的。万事都要先商量好,不光是因为他们有要保密的东西,还要考虑到我们的安全问题。
不过只要我见到了他们,接下来的一切都非常自然。没有造作,没有摆拍,我百分百真实记录那个时刻正在发生的事情。虽然我努力学习了很多的日本礼仪,但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涉及到礼仪问题,我总是做不到位。尽管如此我还是用最大的诚意尽力做到最好,这很有意思,也是我的优势,因为我是外国人,所以即使犯了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可以谅解。
在你开始跟拍之前你对极道有偏见吗?
跟大多数人一样,我受电影的影响较深,我之前觉得极道就是一群满身刺青的流氓,拿着剑棍满大街晃悠,每过几分钟就来个互砍大赛。这些都是美国那些粗制滥造的极道电影里呈现的。
不过在开始跟拍后我的偏见很快就转变成了理解,他们的生活态度其实很难捉摸,并不仅仅是暴力行为。极道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当个流氓地痞那么简单。事实上,他们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定位,思考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
电影把极道的一切都极端化了,人们看了以后会把他们想象成很疯狂的人。事实上极道言行谨慎,他们会辨别是非,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当然了,我说的这些人都是极道里的老大,因为我主要跟拍他们。我不清楚那些小喽罗和飞车党是什么样的,我猜他们应该是一群反叛权威的浪荡青年。
从摄影角度来说,你觉得哪个场面最具有震撼力?
一场让我震惊的葬礼。有一天我接到电话,得知极道的一个高级干部宫本先生因中风去世,随后我立刻赶了过去,向他致上我最后的敬意。他们可能比较欣赏我的态度,因此同意让我拍摄宫本先生的葬礼。
画面让人印象深刻,一场传统的日本葬礼,先把遗体用一种特殊的礼仪火化,然后在棺木里摆满鲜花,还有一些别的文化特征。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极道葬礼,有250多个神情肃穆身穿黑衣的人在一旁列队,人们前来吊唁的时候,他们会一起鞠躬回礼。这个场面让我难以忘怀,而且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