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之外的黑道大佬

Anthony Bruno

《教父》早已不仅仅是一个电影系列，它成为了一种文化现象。有人将它看作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为人处世的启蒙教材，有人甚至将它作为经商指南。“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以及“卢卡和鱼一起长眠了”等经典台词已经与影片中的电影明星一起为人所熟识。马龙·白兰度垫高了腮帮扮演维托·科里昂，艾尔·帕西诺在片中饰演了教父的小儿子麦可，他的眼神含而不露，好像随时都会爆发，这些人物在影片上映后受到了广泛认可。公众由此重新认识了美国黑帮，虽然《教父》并不是一部纪实性电影，但其中的人物和事件大都取材于真实的黑帮历史。

为了突出柯里昂家族，导演科波拉和编剧普佐虚构出了与柯里昂家族为敌的反派，他们道德败坏，狡诈阴险。维托·柯里昂在影片中是一个强硬而公正的人，并且对那些没有背叛他的人非常仁慈，科波拉没有花太多的篇幅描写柯里昂家族的犯罪活动。第一部《教父》给人的印象是，柯里昂家族是一个只关心自己正当生意的黑帮家族，他们遭到了暗算，家族首领在街头被人枪击。科波拉和普佐将柯里昂家族成员描写成了“善良的”坏人，其对手则成了“狠毒的”坏人，这种设定赢得了观众的同情，但事实上电影里的所有人物都不是善类。

“肮脏的买卖”

《教父》第一集的情节主要是关于维托·柯里昂被人暗算，随后柯里昂家族强势反击的故事。维托·柯里昂因为拒绝帮助毒枭维吉尔·索洛佐扩大他的贩毒网而惹怒了其他黑帮家族，维托认为贩毒是一桩“肮脏的买卖”，相反，赌博则是“无伤大雅的罪恶”。无疑成千上万经常光顾合法赌场的人会认同这种观点，影片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就是柯里昂家族没有伤害公众利益，而贩毒的家族威胁着所有人。

“现实中黑手党不允许从事毒品交易”的说法经常被人提及，以致于这似乎成了人所共知的事实，但实际情况与此相去甚远。几十年来，涉及黑帮各级成员的大量毒品犯罪已经推翻了这个神话。黑帮教父们确实曾一次次责令禁止毒品交易，但是这仅仅是出于长远利益的考量。美国1956年通过的《麻醉品管制法案》加大了对毒品犯罪的处罚力度，触犯法律最高可以被判处40年监禁，且不得保释，没有缓刑。教父们因此不得不考虑毒品交易的利润是否值得让他们的得力干将在牢房里度过余生。虽然很少直接从事毒品交易，但聪明的黑帮教父们会用其他方式从中获利。记者杰瑞·凯普齐在《黑手党完全傻瓜指南》中指出，费城的黑帮教父“小尼基”尼克代默·斯卡夫对他的手下说：“你不能贩毒，但你可以借钱给毒贩，然后从他们的利润中分红，神不知鬼不觉把钱搞到手。”这就是真正的黑帮，如果有哪个家族拒绝从毒品交易中抽取利润，都是自寻死路，因为这样的话就无法让家族成员保持忠心。

真正的教父

当我们在《教父》里第一次看到维托·柯里昂时，他穿着燕尾服，外套翻领上别着一朵红色的胸花。他的家人和朋友正在园子里参加他女儿的婚礼，外面阳光普照，而他待在那间阴暗的办公室里，会见访客，他就是这个家族的国王。后来，当我们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再见到他时，他的穿着变得很普通，头上戴着的软呢帽还有一点扁。他在橄榄油进口公司里经营着自己的帝国，但他的办公室很普通，甚至可以说很老旧。虽然身为美国最大的黑手党家族的教父，维托·柯里昂的举止却极为低调，他对财富和权力也并不显得饥渴。《教父》的作者马里奥·普佐创造维托·柯里昂这个角色时，卡罗·甘比诺的事迹成为了他最主要的灵感来源。卡罗·甘比诺是甘比诺家族的教父，美国黑帮史上一个诡计多端的人物。

卡罗·甘比诺

与马龙·白兰度不同，卡罗·甘比诺的长相并不像维托·柯里昂那样仪表堂堂，他个子不高，眼神里带着几分敌意，有一个大鼻子，给人一种个性软弱、不善交际的印象。黑道老大乔·布亚诺曾经把他形容为“唯唯诺诺，喜欢拍马屁的怪人”。但是外表永远会欺骗你，卡罗·甘比诺具有国际象棋大师的才能，他能提前知道对手接下来要走的棋，并故意示弱，让对手有一种已占上风的错觉，最后一举毁灭对手。

在20世纪40年代，纽约的五大黑道家族均羽翼未丰，尚未完全成型，他们之间不断结盟，也随时会反目，各个家族的教父都使出浑身解数打压对手力求上位。其中“幸运儿”查尔斯·卢西亚诺势力最强大，他也是构建美国黑帮网络的关键人物，当他在1946年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后，其他人的机会来了。在卢西亚诺逃亡期间，弗兰克·科斯特洛成了卢西亚诺家族的教父，科斯特洛衣着考究，行事低调，人称“黑道首相”。他在美国上流社会有很多朋友，充当着政客和工会之间的掮客，但他在家族中没有自己的嫡系势力。因此他与其他家族的教父达成协议雇佣手下。科斯特洛最得力的雇佣兵是“刽子手大法官”阿尔伯特·安纳斯塔西亚，这个人性格暴虐，一路刀口舔血爬到曼加诺家族的顶层，安纳斯塔西亚手下的二号人物就是卡罗·甘比诺。

科斯特洛的对手维托·吉诺维斯那时也想当黑道老大，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多次试图把几大家族招致麾下，但科斯特洛的强大势力让吉诺维斯多年来无所作为。1957年吉诺维斯决定暗杀科斯特洛，但枪手没有打中科斯特洛，子弹仅仅擦伤了他的头皮。

这次流产的暗杀行动捅了马蜂窝，所有的黑道家族都相信吉诺维斯就是幕后主使。吉诺维斯知道如果不采取后续行动，他的地位和性命都将不保。他知道科斯特洛肯定会让安纳斯塔西亚来报复自己。于是他挂出悬赏要安纳斯塔西亚的命， 不久后两个枪手把安纳斯塔西亚打死在了一家理发店的椅子上。

这次暗杀是由安纳斯塔西亚的手下卡罗·甘比诺主使的，他跟吉诺维斯达成了秘密协议。吉诺维斯向甘比诺许诺，一旦他成为黑道老大，他将让甘比诺取代安纳斯塔西亚成为曼加诺家族的教父。弗兰克·科斯特洛失去了安纳斯塔西亚后就此退出这场竞争，他认为这是明智之举，可以避免与吉诺维斯直接对抗。甘比诺也如愿成了曼加诺家族的新一代教父。

不过维托·吉诺维斯没有想到的是他低估了甘比诺的野心。甘比诺秘密与弗兰克·科斯特洛接触，与其达成协议，对科斯特罗的突然隐退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甘比诺还秘密接触了“幸运儿”卢西亚诺和梅耶·兰斯基。梅耶·兰斯基是犹太黑帮的教父，他与卢西亚诺一起建立了全美的黑帮网络，他们都憎恨吉诺维斯，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全面掌控黑道。吉诺维斯知道卢西亚诺、兰斯基和科斯特洛对自己恨之入骨，但是他相信卡罗·甘比诺仍然是他的盟友，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维托·吉诺维斯的势力扩张后，开始极力主张介入毒品交易，他不想放弃毒品交易的丰厚利润。甘比诺和他的秘密盟友利用吉诺维斯的贪婪，在一次看似有利可图的毒品交易中设计引他上钩，同时向警方告密。他们用10万美元买通了一个波多黎各毒贩，让他向警方指证吉诺维斯参与贩毒。虽然证据并不充分，这个波多黎各毒贩的证词也颇为可疑，但警方也迫不及待想要除掉吉诺维斯。1959年，这位野心勃勃的黑道老大贩毒罪名成立，被判入狱15年，10年后他死在狱中。与此同时，科斯特洛正因为税务欺诈而官司缠身，卢西亚诺仍在逃亡，兰斯基也无心出头，狡诈阴险的“怪人”卡罗·甘比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为了美国势力最大的黑帮教父。甘比诺接下来继续笼络其他黑帮家族，到70年代时，纽约各大黑道家族的教父都已经与卡罗·甘比诺称兄道弟。

甘比诺居住在纽约长岛的一座大房子里，这座宅邸与《教父》里维托·柯里昂的宅邸颇为相似。和维托·柯里昂一样，卡罗·甘比诺在76岁时死于心脏病，与其他众多黑帮首领不同的是，甘比诺死时他的家族势力通天，而本人也不在牢房里。

早期的美国黑手党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意大利移民中的恶棍流氓以黑手党的名号进行敲诈勒索，恐吓被勒索者如果不乖乖就范，这些黑帮组织成员就会找上门来。这些所谓的黑手党成员基本上单独行动，并不是一个特别严密的犯罪组织。不过那些被敲诈的意大利移民都知道存在一个黑手党，他们如果不满足这些敲诈勒索者的要求，就会遭到残酷报复，比如切断他们孩子的手指。著名的意大利男高音歌剧演员恩里克·克鲁索在收到一封署名黑手党的威胁信后，也按要求支付了2000美元。

那时最臭名昭著的黑手党教父要数依格纳齐奥·萨耶塔，人称“豺狼”路波。他控制着哈莱姆的意大利移民聚居地。后来臭名昭著的“谋杀畜舍”就是他的杰作，这里是处决与其黑手党势力为敌的人的地方，也是对敲诈勒索采取不合作态度的反抗者的屠宰场。正如卡尔·西法基斯在《黑手党百科全书》中所记载：“路波在意大利社区大张旗鼓地进行黑手党活动，并有意给人留下一种印象：法律对他无能为力。通常仅仅是提到他的名字，许多意大利人都会吓得画十字号祈求上帝的保佑。”

一次著名的暗杀

《教父》中维托·柯里昂拒绝与毒枭索洛佐合作，结果引来了杀身之祸。他在自己的橄榄油进口公司门外中枪，随后被紧急送往医院，生死不明。桑尼、汤姆和家族的其他头目权衡之后，认为必须除掉索洛佐。但问题是，如何除掉他？索洛佐有一个同伙，是一名叫麦克兰斯基的腐败警官，要想除掉索洛佐，柯里昂家族必须先除掉麦克兰斯基，但是杀死警官的行为会坏了整个黑道的规矩，因为警方会因此打击纽约所有的黑道家族。当柯里昂家族成员试图想出一条万全之策时，麦可挺身而出。桑尼对弟弟的提议不以为然，他告诉麦可这是一次近距离射杀，会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同于麦克在战场上的经历。

但是麦可坚持要亲自复仇，其他人也意识到麦可“局外人”的身份可以减少警方的怀疑，他们决定让麦可去执行刺杀任务。柯里昂家族的另一个头目向麦可介绍了任务流程：麦可会在一家餐馆里找到索伦佐和麦克兰斯基，在餐馆男厕所的马桶后面有一支枪。这个刺杀计划与美国黑帮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刺杀行动颇为类似。

19世纪20年代，纽约黑帮家族的教父们大多来自西西里，他们贪得无厌，对手下的人呼来喝去，年轻的黑帮成员称这些老家伙为“小胡子彼特”。他们中最有势力的一个是“老大乔”朱塞佩·马赛利亚，“幸运儿”查尔斯·卢西亚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卢西亚诺虽然与马赛利亚结为同盟，私下却又是一个新成立的黑帮的成员，这个新帮派由来自纽约各大家族的年轻人组成，他们要推翻那些老教父们并取而代之，然后再把黑道的生意不断扩大。

1931年4月15日，卢西亚诺将马赛利亚约到了科尼岛一家名为“Nuova Villa Tammaro”的餐馆，在那儿两人悠闲地享用了一顿美餐，然后开始玩纸牌。到下午三点半时，卢西亚诺借口上厕所，走进了卫生间。随后四名年轻的土耳其人走进餐厅，掏出枪，扣动了扳机。卢西亚诺没有出去，他一直在那儿等到餐厅里的枪声消失殆尽。

海曼·罗斯与兰斯基

在《教父》第二集中，麦可·柯里昂与海曼·罗斯斗智斗勇。海曼·罗斯是个犹太人，也是老资格的黑帮人物。与柯里昂家族成员不同的是，海曼·罗斯没有家族忠诚感。他是一个精明实际的生意人，最关心的是价格，还有就是每次交易里有多少钱能落进他的腰包。

罗斯的原型就是美国黑帮传奇教父梅耶·兰斯基，兰斯基和“幸运儿”卢西亚诺联手将美国的犯罪组织改头换面，建立了一个势力强大的犯罪集团。有人认为兰斯基仅仅是卢西亚诺的“账房先生”，实际上，他拿起笔是一个管账的能手，拿起枪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不过他头脑灵活，总能让别人为他卖命，为他杀人。

19世纪30年代，兰斯基成了一个“暗杀公司”（“暗杀公司”指19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期间的暴力犯罪组织）的幕后主使。他的“暗杀公司”由冷血杀手组成，维护黑道家族的利益，据称“暗杀公司”至少实施了500起暗杀。

“幸运儿”卢西亚诺曾经评论兰斯基“也许有一个犹太母亲，但他肯定有过一个西西里奶妈”。兰斯基在诸多方面都堪称黑道教父的绝佳人选，他有赚钱的天赋，又有钢铁般的意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喜欢抛头露面，因此经常上报纸头条的都是他那些光鲜的西西里同伙，而他自己则一直躲在公众的视野之外。犯罪集团所能做到的事情都被他用到了极致。他死于1983年，留下了数亿美元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