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蒹葭》看中国古典美学追求

2013-04-29 00:44刘晨
西江月·中旬 2013年8期

刘晨

【摘 要】《蒹葭》是《诗经》中意境与意蕴俱佳的一篇脍炙人口的诗篇。先民审美的集体无意识也跨越时间的界限暗含其中。我们仅从诗篇的朦胧美以及色彩美两方面来窥探一下中国古典美学含蓄蕴藉、清新淡雅的特点。

【关键词】朦胧美;色彩美;含蓄蕴藉

《蒹葭》是诗经中意境最优美、意蕴最丰富的一首诗。《蒹葭》中蕴含的一些审美追求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积淀下来,成为中华民族审美的集体无意识。

一、朦胧美

文本的形成,是作者审美意识的物态化结果。纵观全诗,文章层次分明,脉络清晰,但却笼罩在烟水苍茫之中,扑朔迷离间展示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朦胧美。

1、意境朦胧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开篇以秋景起兴,随手一挥就带我们进入了一个苍茫清幽的环境。深秋初晨,雾霭茫茫,秋水淼淼,烟水迷离,万物黯然落寞。水边芦苇丛生,朴素而淡泊,寂寞而傲然,凝满寒霜的身躯随风飘摇,弥漫四野。在这天光水色的映照下,一切呈现出一种似梦如幻的迷茫之感。“白露为霜”、“白露未晞”、“白露未已”暗示色彩明暗的变化,也暗含时光流逝之意。诗人以淡淡的白色为主色调,把蒹葭、霜、白露这三个物象叠加在一起,置其于飘着雾气的时空之中。后两章围绕“蒹葭”“白露”反复吟咏,一再渲染着迷蒙梦幻之景,也为全诗蒙上了一层迷惘和伤感的情感基调。

2、意蕴朦胧

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中,“秋水伊人”在对岸的摇曳的芦苇中若隐若现的倩影拨动了诗人的心弦。于是就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人逆流而上去追寻啊,险阻无穷,征途漫漫,怎么游都游不到“伊人”的身边。待他回头遥望时“伊人”仿佛站在水的中央。再顺流而下去追寻时,秋水茫茫,伊人终不可及。无论诗人如何执着地上下追寻,但对岸的伊人始终可望而不可即,飘渺迷离。这种似见非见,云山雾绕的情境让诗人陷入了一种困境:想要追寻伊人,但是伊人飘忽不定,来去渺茫,难以寻觅;想要放弃追寻,但是伊人仿佛如影在前,触手可及。这正像古希腊神话中坦塔罗斯王的境况。坦塔罗斯王因自我吹嘘而遭受忍受着永远的焦渴与饥饿的惩罚。他站在大湖中,湖水深及他的下颔,河岸上的果树,结着累累果实就悬挂在他的头顶。可是当他口渴低头喝水时,湖水便退去;当他伸手摘果实时,树枝便荡开。清泉佳果于他始终可望不可即。全诗没有直接抒情,只通过诗人苦苦寻觅含蓄地表现诗人追求的热烈、痴心的迷恋、焦急的心绪和失望的痛苦等多种情感,是失望与希望交织、迷惘和执着同行的纠结复杂的情感,。全诗浸染着淡淡的怅惘与微微的落寞,委婉蕴藉。诗人那“欲语还休”、暧昧惆怅的朦胧情感,让我们感受到了缓缓流泻的缠绵悱恻之美。

这种朦胧缠绵之美来源于“可望而不可即”的伊人设定。我们常说的“心理距离”也要求选择最佳关照视角,遵循一个严格的“度”,创设一个不即不离的距离。如果文本跟读者之间的距离太远,读者会对作品难以理解,无法产生共鸣;但是文本跟读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又会让功利的动机压倒美感,又丧失了追求与新奇。艺术因“不离”而真实,因“不即”,而新鲜有趣,正如朱光潜所言:“艺术的理想是距离的适当,不太远,所以观者能以切身的经验印证作品;不太近,所以观者不以应付实际人生的态度去应付它”。在“可望而不可即”的情境下,追寻着没有放弃追随的心,反而更加坚定了追随的脚步,克服重重险阻,尽显人的本质力量。同时,这种追寻的背后,是一种追寻完美的缺憾美,虽败犹荣,显示出一份动人的美学情怀。

《蒹葭》中反复吟咏着追寻者活动背景、追寻者苦苦的追寻足迹,对伊人却语焉不详,为我们留下了许多空白:“伊人”是人吗?是男性还是女性?追寻者苦苦追寻伊人的动机是什么?伊人究竟在哪里?要寻找伊人到何时?最后寻到伊人吗?等等。这些疑问为我们提供了无限想象的空间,促使每位读者在接受的过程中依据自身的理解去填充空白;从而成就了诗歌的多义性及朦胧美。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蒹葭》的寓意众说纷纭。热衷于政治的人认为此诗讽刺襄公不能用周礼。文人士大夫则认为这首诗表达的求贤招隐。现在流行的就是把它看做一首爱情诗。其实,我们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追寻模式的象征,一种社会人生中一切可望难即情境的典型范式。从哲学角度说,目标的接近反而使失败显得更为痛苦。最让人难以接受的失败是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的失败。这里的“伊人”,可以是恋人、贤才、友人,更可以是抽象的功业、理想、前途,甚至是圣境、仙界。“河水”可以是现实人生中可能遇到的任何障碍,包括自然界的高山深堑,世俗世界的宗法礼教等。全诗想表达的是对人的生命意义和人生归宿的一般的共同体验和思索,具有普遍象征意义,能够引起读者情感的共鸣。

总之,全诗朦胧的实景、“伊人”不定的行踪与迷茫矛盾的情感水乳交融,彰显一种似花非花、空灵蕴藉之美。中国古典美学追求温柔敦厚,含蓄蕴藉之美;强调文章要“言有尽而意无穷”。《蒹葭》正是借助于朦胧美极佳地展现了这种艺术追求,从而也获得的永恒的艺术生命。

二、色彩美

《蒹葭》的成功还得益于诗歌的主色调的选取。寒秋的清晨,天还有些冷。大地上布满了苍苍的芦苇,铺天盖地一般。天青地苍,上下相连,营造出了一个广袤苍茫的青色环境。水边薄薄的轻雾,像淡淡的忧伤笼罩在挂满露珠的茫茫芦苇上。整个环境是那么飘渺,梦幻,清冷。“我”对“伊人”的不断苦苦追求,希望与失望,凄清与落寞交织。这场可望而不可即的凄美情感,就如同青果一般诱人却苦涩。这种感觉是一种普遍的情感,它触动了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引起我们跨越时空的共鸣。这时的青色是飘忽迷离,梦幻轻灵的,可以感知却难以追求的。

古人送别,总少不了青青的杨柳。杨柳依依,恰似离别恋恋不舍的心情。古代人爱因情敷彩,以彩抒情。于是,当记忆沉淀,那伤心的离别场景就浓缩成一抹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青色。“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饮马长城窟行》)在离别的情人眼中,青色绵延深远,似那渺渺远道,行人就在那青色的尽头。青色成了相思之情的触发媒介。“借问堤上柳,青青为谁春。空游昨日地,不见昨日人。”(韦应物《有所思》)草木荣枯,又到一年青青时。可是物似人非,相爱的人不在身边,美景无人分享。青色成为今昔对比的桥梁。《蒹葭》好像是一场相思之梦,一场迷失于青色的梦;把青色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思念如此深广,那青草绿柳触发了一场魂梦。主人公不畏艰难寻找爱人,但总是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相思的缠绵悱恻,让我们感动。相思的汲汲悲苦,让我们动容。青色,深情伤感,浸染着淡淡的怅惘,微微的落寞,迷醉了古今多少人,道出了多少痴男怨女不可言说的心情。

“青”色彩内敛含蓄,不耀眼夺目,清洁纯净,让人感到明亮、洞彻。“青”是天空的本色,深邃高远,超凡脱俗,但又不会走向空无,死寂,而是充满生机,富有人情味。青色清丽如水,飘然若云,总是给人一种清透心扉的淡雅之美。中国审美批评中一向有两种美:错彩镂金之美和芙蓉出水之美。《诗品》中有“生气远出”,“妙造自然。李白诗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苏轼也说:“无穷出清新。”中国美学追求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平淡并不是枯淡。中国一直把“玉”作为美的理想。玉的美,就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一种圆润光洁之美。

【参考文献】

[1]朱光潜.文艺心理学[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2]翟相.诗经新解[M].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