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白
1
那是斐济阴沉了几天才迎来的一个艳阳天,市政广场前的公园聚满了公共假日举家出行的民众,许多小商贩找到商机,徘徊在无数家庭之间,贩卖买气球、冰激凌、爆米花,还有好吃的热狗。喧闹的公园里,似乎只有靠角落那棵泡桐树下的小摊子是安静的,坐在摊子前的是个低着头露出修长脖颈的男孩子,细碎的长发遮住他的眉眼,阳光下,他手指灵活地在那张粉色的纸上游走。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细瘦,指节分明,就像古书里写女孩子的手一样,纤纤柔荑。
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那个摊位前好久,低头的折纸人都没抬头,直至那张粉红色的纸在他灵巧的手中变成了一只可以跳的纸青蛙,小女孩才拍手笑道:“哥哥好厉害。”
抬起头,少年的头发遮住眼睛,只露出直挺的鼻梁和留着微微胡楂的下巴,他冲着女孩道:“给你。”
“给我?”小姑娘像是六七岁的样子,正是还有童真却已懂得了道理的年纪,她揪着裙摆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要,妈妈说,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
不屑地吐了一个“切”,少年只道:“不要算了。”
他把青蛙扔在面前已经放了无数折纸的布上,又从纸袋里拿了一张白色的纸,并不理会女孩子的窘迫,他又折了起来。
他折纸很认真,折出的人物动物精致又漂亮,所以没过多久,小小的折纸摊就聚满了小孩子,他们不敢说话一个个抬着脖颈小心翼翼地看着男孩折纸,直至那朵白色的百合花在他手中成型,小孩子们才高兴地拍起手叫着,“哥哥好厉害。”
穿花裙子的小女孩一直没走,呆呆地站在摊子的正前方,直至少年把百合花递给她道:“这个要不要?”
想到刚刚,再看看周围孩子艳羡的目光,她一把接过那朵漂亮精致的百合花道:“谢谢哥哥。”
据说明朝大书画家唐伯虎曾用画中的牡丹招来真正的蝴蝶,虽然那朵百合花没有那样神乎其技,却也精致得让人不禁想赞叹这个男孩子的灵巧,近乎每个折痕都像计算过一样,只安在最恰当的位置。
穿花裙子的小姑娘带着那朵白百合离开后,少年也站起身来,四周的小孩子才发现,他很高,长长的腿,像是童话故事里的长腿叔叔。只是小孩子们并不知道,在长腿叔叔与朱蒂的故事中,这个陌生的赞助人并非与朱蒂萍水相逢,他是知道她的存在,才来到这女孩的世界的。
穿着最普通的白色T恤,牛仔裤脚还沾着青草渣,那个长腿的少年,几步便消失在了公园里。而那个拿着纸百合,上一刻还趴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女孩,在不久之后,也同那个长腿少年一样,消失了。
公园一直都是喧闹的,孩子的笑声,父母的担忧,像一曲交响,直至一声尖利的哀号,在那个下午打破了所有的美好,就像上帝摔碎了心爱的水杯,流走了波澜不惊的午后,让一切都变得湿漉漉起来。
那晚,斐济的六点新闻准时开始播报,漂亮的女主播道:“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天下午,我市正德广场的女士卫生间内发生一起恶性残杀案,受害人为一名六岁女童,死因为窒息,生前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但凶徒手段残忍,现市局调查科,特向民众征询线索,如有知情者,请与警局联系。”播报后,新闻屏幕被切换到凶案现场,穿着花裙子的女孩子,下半身露在马桶外,上半身则被塞进马桶里,似乎一定要她死得透彻,杀掉她的人,把小孩子头颅的大小计算得很好,他用最巧妙的力度把她的头塞进马桶的下水口,以至于法医不得不敲断女孩的脊椎骨,才能把她的尸体取出来,凶案现场,脏乱的厕所让人作呕,只是趴在座便器里的女孩子,左手却拿着一朵干净的纸百合。
新闻很快过去,却留下了谈资给街角热炒店的欧巴桑,那个大力翻动炒饭的胖女人,一边打包炒饭,一边道:“作孽,连六岁孩子都杀掉,真是该死。你说是不是?”
站在欧巴桑面前等炒饭的少年,双眼透过头发,看着色泽金黄的炒饭,敷衍一样地道:“对哦。”
似乎明白这话题年轻人不会喜欢,欧巴桑把打好包的炒饭递给少年。
少年带着外卖离开,融进喧闹的巷子,不过是新闻结束十分钟之后的事情,游的电话在不久后打来。坐在居酒屋,看着公园杀人案新闻回放的游道:“干得不错,余款已经分批放进球场。喂,新人,你还真是老套,这年头还有谁杀了人,一定要现金结账。”游极是不屑,毕竟习惯银行周转的他,跑了一下午,才分批放到球场。
“不习惯。”少年静道。
“不习惯算了,名字想没想好,想好告诉我,这行有名比没名要贵得多。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也是讲杀手的,杀手经纪要没鞋子的杀手穿鞋子,因为雇主在光脚的杀手和穿鞋的杀手中,更愿意多掏钱雇佣一个穿鞋子的杀手……喂,你有没有在听?”
游听得到对方的电话那边传来的音乐声,却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气急败坏地暗骂一声,他挂掉电话,而拿着手机站在街角的音像店,听着爵士乐的少年,难得把唇角上扬,走进音像店,买了那张老的爵士唱片后,那个下午还在公园折纸的男孩消失在深巷的尽头。
女孩惨死在公厕的案子,在一个月后告破,那个站在新闻里的中年男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地低着头,警讯大厅的发言人宣称:“此人在一个月前被公司解雇,所以蓄意报复社会,对幼童痛下杀手,警方已将其逮捕,事件的进展,警方会第一时间向民众公布。”
几乎没有给记者留下提问和确认犯人真假的时间,镜头切换到了失去女儿的母亲那里,那个原本是某家上市公司老板秘书的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当记者问及女孩出事这么久,女孩的爸爸怎么从没出现时,女人却什么都不说。低着头把一切的表情都掩盖在长发里。
而坐在居酒屋喝酒的游听那段扯淡的新闻,只想到那个戴着墨镜的女雇主来找他的情景,一百万的美金,全部是现金只要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的性命,照片上的女孩子甜美可爱。放下照片,游笑道:“杀手虽然没什么节操信仰,但是做这行也有我们的规矩,正道的经纪不杀小孩子,但我不,我可以帮你找杀手干掉她,但是我要知道缘由。”
“缘由,杀手,拿钱杀人要什么缘由?”如果不是小孩子的生意一定要委托人亲自前来,她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来见什么暗桩。
推回现金,游吸了吸鼻子道:“恕不远送。”
不想再浪费时间,正襟危坐的女人摘下墨镜道:“我儿子在这一年受到多次不明袭击,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儿被人溺死在浴缸里。经过我的调查,正是这女孩的妈妈为了让她女儿,也就是我丈夫的私生女得到我丈夫的所有遗产,才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我一直知道她的存在,本想她安分守己,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既然她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我又顾虑什么?我做人干脆,从不玩不能达到目的,只为了威胁别人的事情,所以杀了那孩子,一切就都解决了。”
那个下午,游接了那单生意,那个常出现在电视里,以温婉名媛著称的女雇主离开的时候只道:“要那孩子死得恶心一些,最好要溺死,我要让她妈妈明白是谁做的,还不能找我报复。”
死得恶心一点,还要溺死,好的暗桩不会拒绝雇主的要求,只是要谁做。这笔生意利润可观,杀小孩子也没有危险,但这生意不好做也在目标是个小孩子,杀手界的最初,许多杀手都有保持不杀女人和小孩子的信仰,只是时间久了发现女人坏起来比男人还可怕,前一条被废除,但不杀小孩子的传统却被保持了下来。因为这些烂节操和信仰,游曾在影上发帖询问:这狗屁规矩到底是谁定的,定它干吗?这年头杀小孩子生意好做得让人做梦都会笑醒。他的帖子后面,有杀手留言:“游,谁定的有什么重要,我们虽然靠这行吃饭,也是有道德底线的,小孩子毕竟是祖国的花朵。”
那话成功地让等待回帖的游喷了一大口啤酒在电脑屏幕上,然后这个脾气很烂的杀手暗桩道:“道德底线,做杀手要什么道德底线?杀人又不是种树,小树苗舍不得杀掉,要等到它茁壮长大后再杀,要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当然他的回复没人理会,那条询问帖也在不久之后被熏处理掉。
这单生意要谁去做,似乎就是命,就在游接到那单生意,正为要联系哪个杀手去做事儿发愁的时候,手机来电,没有署名的电话号码,接通,电话那边那个懒懒的声音道:“是我,今天有没有生意?”
是我,今天有没有生意——不知道是不是只知道暗桩游的电话,这个新人杀手每天都会耐心地打电话给游,问是否有生意做,不像是笙喜欢且有耐心地把新人培养成老人,游的办事效率很高,他从不会把不确定能否成功的生意交给一个新手做实验,暗桩游喜欢一击必中。哪怕是他的利润很低,也要保证杀手的质量。所以在那个电话前,他一直回答新人,“等等嘛,这行不是那么好做的。”
只是那天,游看着手中的目标照片,难得问他,“杀不杀小孩子?”
“嗯。”
“明天下午三点,龙虎茶餐厅,找游哥。”
那是游交给这个男孩子的第一单生意,杀小孩子,要死得惨一些,还要溺水,就连游都想不到,他会把那么可爱的小女孩的头塞进马桶里,还真是个怪咖。
下午的居酒屋,没有老友笙,游抬头看着握寿司的老板娘,居酒屋的帮厨小弟在游关掉电视后,再度打开,依旧是警讯新闻频道,吃着三文鱼的游才要小弟换台,就听到穿着低胸装的漂亮女主播道:“现插播一条新闻,今日午后,我市发生一起恶性斗殴事件,经过警方镇压,斗殴双方目前均被警方控制,事件造成三人死亡,七人重伤,初步怀疑为帮派内斗。”
“癫蝎不在,青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老板娘一边说一边用力掰开海胆。
看着鲜美的海胆肉,游嘻嘻一笑,“世道乱,民众才会相信警方,大家的生意才好做。”
就像游说的,世道乱,大家的生意都好做,青帮斗殴事件发生不久后,内部分裂便越来越严重,老大癫蝎无法出面主持大局,帮中叔伯一辈便推举了坐堂大哥宋爷出面,宋爷自幼跟上届青帮老大打江山,只是癫蝎开始主事之后,元老们纷纷退休养老,虽然名义上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老的总要给小的让贤,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样退位让贤并非自愿。
尤其是如今,癫蝎不在,大局却不能乱,宋爷出面,以后江山是老的继续作,还是小的能夺回来,就要两说了。
杀手论坛影上开始讨论青帮的事情谁能赢的时候,青帮内部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一切只待青帮入狱的跟了上届堂主三十年的师爷出山,师爷出山,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胜了。众人想第一时间找到师爷,却不敢去夺去抢,因为师爷在牢里。十年前为保堂主,师爷被抓,一直被关在斐济西陲岛上的监狱里,下个月初十,师爷出狱,据说青帮上下已做好十足的准备,要风光接师爷回去。
只是风光背后,有人当可以决断一切的师爷是宝,有人却觉得,死人的嘴巴永远会比活人的严实。
冷气开得十足的居酒屋,喝着清酒的游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游道:“不知道谁在念我。”
铁网上烤好的青花鱼,身上似乎被砍了几刀,覆盖着被烧焦得纵横交错的纹理,听他这么说,色迷迷看着老板娘握寿司的笙道:“谁会念你?”
“也是哦,刚刚说到哪里?对,K是谁杀的?有人说是Blind的,但我更倾向T49,杀杀手的K被T49消灭,这样才搭啊。”
“屁咧,哪里搭。”笙不屑。这个圈子里难得有什么好友知己,但是暗桩笙和游的关系却不错,其实两个人也没什么共同的爱好,如果非要找,那就是两个烂咖,都喜欢居酒屋的老板娘。
下午四点钟的居酒屋,笙没有再说别的,当红偶像团体的音乐就在小酒馆响了起来,“I want nobody nobody,nobody nobody.”
游拿起手机接通,一边听电话一边道:“这可不简单,说白了就是送死,几百万,没有命,要鬼去花,价钱按照我说的一分都不能少,如果觉得贵,自己去杀,杀掉都是自己的。”游历来嘴巴毒,这点就连笙都很讨厌他。
没再还价表示对方同意,游挂掉电话。
即便是暗桩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可以追一个姑娘还不吵架,甚至去很白痴地去当对方的债务担保,但是他们在生意方面都是干净的,偶尔在一起说杀手的八卦大多也都是不痛不痒,绝不会有暗桩又或者是杀手经纪和自己相熟的人说出委托人和目标的名字,而不小心听到某些不该听到的暗桩也会自我消化,把那些不该听的东西变成一坨大便在隔天拉出体外。
所以那天,干掉杯子里的清酒,游拍了拍笙的肩膀道:“K死掉还会有新人的,上次那个胡须男我看着不错,蛮老实的。”
“老实有屁用。”笙不屑冷哼。其实他还真的蛮舍不得K,如果好好培养的话,他或许能成他手下最好的杀手,唉,想到胡须男他就头疼,那个连枪都拿不稳的烂咖是怎么走上杀手这条路的,他是要杀人还是被人杀,即便对胡须男千般不满,K都已经死掉了,他又不喜欢祭祀,清明连烧祭祀纸,他都不会做,又在这里缅怀个屁。
离开居酒屋的游,没有沿大路走,转进了居酒屋旁的一条小巷,一边走,他一边查找着手机里杀手的联系方式,这单生意很难,最大的难度并不在于目标是否能死,而是这一单对杀手来说没有任何胜算。去杀西陲岛上的师爷,要他不能走出监狱,这简直就是要他去找杀手牺牲。只是这单生意,游不能拒绝,青帮关系网之大,他要拒绝,这行当或许就没有他的一碗饭吃,所以他抬高价钱,如果对方不同意,他乐得自在,如果同意,死掉的杀手还能多一份抚恤金。
手机里的联系人几乎都是一个字:陈不喜欢浪费时间,这单生意不适合他。雪喜欢杀女人,老男人不对他胃口;舟那样傻呆呆是人家杀他还是他杀人家,真不知道这年头为什么什么人都能当杀手;T49,呸,那么贵,给他还不如自己做。Blind,青帮的生意不会接吧?直至把整个手机翻了个遍,游都没找到让自己满意,会有一丝丝的胜算,牺牲了又不会要他觉得可惜的。
直至因为失神,他和巷子里的一个梳着辫子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撞了游的女孩回过神,忙和大叔样貌实则不过二十几岁的游道歉:“抱……歉,我听听……爵……爵……士乐入神了。”
结巴女孩的道歉游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爵士乐的声音,却在那一刻传进了游的耳朵,那调子他不久前才听到过。
到底是哪里,咬着手指蹲在墙角,游努力地回忆着不久前,听到那音乐时的场景,对了,是他。
想到那个慵懒的变态男孩,游皱了皱眉头,他和那个电话少年从杀掉小女孩那单生意开始一共合作了三次,一次是杀掉小女孩,一次是杀掉一位以做慈善闻名的企业家,最后一次是杀掉一个巷子里常抢别人生意的欧巴桑,他无一例外,全部完成,而且做得都很拉风,几乎每单生意都会上当日的头条,小女孩是溺死,慈善家被活活吊死在十二楼大厦的天窗外,欧巴桑被塞进了厨房垃圾桶,嘴巴鼻子耳朵塞满了难吃的炒饭。他不喜欢用枪,这样的习惯很好,如果混进监狱也会容易一些,可是他那么年轻,死掉会不会可惜了一点。
深呼一口气,没留存那男孩子电话,一切靠记忆回想的游自语,只打三次,如果错掉,这是老天的安排。
最后一次电话待机的声音在游的耳边响,他竟然有些躁动,鼻子能闻到的味道是后巷的臭水味,只是耳朵却听着好听的爵士乐,这算什么?
高雅和低俗的结合吗?
“游……”
没有自我介绍,似乎才醒,电话那边的少年用慵懒的声音叫他,“游。”
定了定神,原本已经要放弃的游,在听到那男孩子声音的那一刻,突然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有生意,下午三点,龙虎茶餐厅,三号桌。”
“哦。”
4
下午两点五十分,龙虎茶餐厅,喝着冰鸳鸯的游看着窗外的风景,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影上的公祭。上一次熏把“未名人”三个字打在公祭上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好久了吧,据说那是个才出道的新手,第一次杀人,就被那个喝醉的老大乱刀砍死,他原本想在第一单生意结束,以纪念的方式用第一个目标名字里的一个字做自己的代号,却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早。
未名人,这三个字听上去比T49还扯淡。
吸了一大口冰鸳鸯,看了一眼手表,三点过一分,迟到不是好习惯。这是游第一次作为暗桩约见这个男孩子,之前三单生意,他把资料关照给茶餐厅的老板,只要男孩子来茶餐厅说找游哥,老板就会把资料给他。
只是这单生意太过危险,况且他也想见见那个变态是什么样子,也顺便为他起个名字。
不管是阿龙、阿珍、阿凤,还是阿花,只要他死掉不被熏公祭成未名人,什么都好。
茶餐厅的玻璃门被从外面推开已经是三点十五分的事情了,进门的少年照旧走到柜台,对老板道:“我找游哥。”
这次没有接到信封,龙虎茶餐厅的老张指着三号桌道:“游哥在三号桌等你。”
瞬间想到不久前的那个电话,也提到了三号桌,男孩子哦了一声,找到三号桌的位置走过去。
游第一次见到那个变态男孩的下午,嘴巴里的鸳鸯差点呛进喉管。那个男孩与游想的完全不一样,似乎才睡醒,他浑身都带着慵懒的气息,没洗的头发绑在脑袋后,头帘凌乱地挡住眉眼,原本游一直以为杀人手段干脆又变态的他一定是个顶着小平头很利落的男孩子。
见游不说话,男孩叫他,“游。”
定了定神,游放下鸳鸯,似乎确定身份一样,把档案袋推给男孩道:“这单很肥,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在目标出狱前干掉就可以。”
“哦。”
生意交代完毕,游道:“考虑过名字没有,虽然杀手的名字和暗桩没关系,但你也做了这么久,总要有个让人传的名号?”
“没有。”
“那就想一个,什么都可以,不过就是个要人记住的名号而已。像T49,这名字没内涵也不拉风,却成了这行当的传奇。再不然像狼、Blind这些,你想要个什么样子的,我找人起给你……”
看着手里的档案袋,男孩子打断游的话道:“这单结束,我告诉你,我要叫什么。”
没有暗桩或者杀手经纪,会白痴到为了一个问题去和杀手争论,毕竟如果逼急彼此,暗桩和经纪都是吃亏的那个。
“随你便。”游的声音有些不屑,他做这一行接触的杀手都是上一代交给他的,基本合作得都很好,很少有杀手能惹得游想叉着腰,指着他鼻子大骂,你拽个屁。除了T49,那个明明是烂咖的男人,总能让人觉得你比他还烂,但是从没败绩的T49有理由嚣张,可这小子凭什么。
男孩子走后,游照旧吃了茶餐厅的C餐才离开,走到街口,就看到早早离开茶餐厅的男孩子并没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的音像店前,那时音像店飘着一首英文歌,大学念书成绩还不错的游只听到,“Smoke gets in your eyes.”
“切,还是个文艺青年。”如果不是在巷子里撞到那个结巴的女孩子,又听到了一样的歌曲,他才想不到他。
游不知道男孩会怎么结束这单生意,又或者他会死得多惨,对个暗桩来说,杀手就像他车上的客人,到站下车,下站自会有新的杀手补缺,这行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少,永远活在最末的小人物,不管多努力还寂寂无名的烂咖却非常多。所以怜悯与耐心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当作好心用,人死得太多,这东西又被滥用,会显得很不值钱。
游第一次从碎卒——那些以买卖消息为生的人那里,知道那少年已经进到西陲监狱,不过是他交代任务的一周后。
电话那边,话多的碎卒道:“游哥,是新手,这样不放心。”
“新个屁,废话,杀掉你。”
贱兮兮地撂了狠话后,挂了电话吃着秋刀鱼的游自语,“还是个狠角色嘛,可是进去西陲监狱也不算本事,我随便砍个人都可以进去住个一年半载,你有本事接近师爷干掉他,再出来,才牛哦。”
是的,暗桩游接了杀掉师爷的生意。
5
师爷在西陲监狱住了十年,那十年,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样风光至极,师爷从跟着青帮老大癫蝎父亲的时候就不会用拳头,进来监狱也如此,因为癫蝎上台,许多老一辈都退休养老,监狱也没有庞大的后盾为他蒙荫照拂。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没什么势力,但到底还是青帮的师爷,西陲监狱自他入狱,就没人敢招惹他。
住单独的牢房,从不集训做工,那个戴着眼镜,有些文人气的长者唯一的兴趣就是清早起来,在操场步行三圈之后去监狱的图书室看一上午的书,下午他会睡午觉,然后摆弄阳台上的花草,师爷有个铁栅的阳台,那是狱长对他的特许,狱长没成为狱长之前,曾受过癫蝎父亲的恩惠,当然这和师爷的帮忙有很大关系,所以日行一善,必有好报。
师爷第一次发现那个从不抬头看人的男孩,就是在图书室。
那个男孩和那些进监狱便和混混儿混在一起的人不同,下午不用劳作的时候不会去四处打架拜老大,他总是捧着一本书在窗前的座位看一下午。
入狱十年,师爷和监狱的犯人都没什么交流,唯独在男孩入狱不久的那个下午,看到他被一帮混混儿因为一本书围殴,师爷对那个不求饶,也不哭泣,蜷缩着承受拳脚的男孩有了那么一点点好奇。
没去帮男孩子出头,师爷在围殴的人离开后,走上前,拿起了那本被丢在地上踩得烂兮兮的《人生的枷锁》放在桌上离开。
而男孩子在师爷走后,并没去道谢,他勉强从地上爬起,一边吸着流鼻血的鼻子,一边掸干净身上的泥土,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坐在座位前看了起来。
倒是师爷在离开后,对男孩的淡漠有些不可思议,他回过头,只看到男孩子有些削瘦的背影。
师爷发现男孩子喜欢折纸,是在他们初见的第二周,活动的操场上,师爷走到第二圈的时候男孩子走进操场,开始坐在角落的位置折那张大报纸,等他走到第三圈的时候男孩手里的纸已经变成了一只兔子,那天,师爷破戒走了第四圈,第五圈,少年手里折出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花、房子,甚至还有坐着的人偶。在监狱有一项爱好是很好的事情,这让你的时间不用难熬,折纸是一种没有危险又耗费工时的玩意儿,折出的东西又能代表向善的内心,很招人喜欢。
最终,抵不住诱惑,师爷走上前,蹲在少年跟前指着散落在地的折纸道:“很灵巧。”
“喜欢拿去。”少年头都没抬,依旧把心思放在折纸上。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屑与骨子里的傲气,师爷笑了笑道:“幼稚,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说罢,起身离开。
少年对他的离开依旧不理会,还是师爷再度回头,当他看到少年手中折着的飞鸟时,双眸才微微一惊,那真的是一双神奇的手,它巧妙地用成百上千的折痕与力学和角度的交织,把那只凤鸟折得霸气骄傲,犹如青帮战旗上的那只。
那天,回到牢房,似想起什么的师爷,脱下外衫,回头看起了镜子里自己背脊上的飞凤文身,虽然凤身已布满大大小小的刀疤,但凤凰的头颈依旧高傲地仰着。师爷入狱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再看那只凤凰。这凤凰文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如今,四十年都过去了。这四十年,他为青帮打拼三十年,为青帮入狱十年,可以说,他的整个人生都给了青帮,只是风雨四十年弹指而过,在即将出狱的前夕,从无畏惧过什么的师爷突然不知道,他这一步该不该走,十年,外面的世界变了太多了吧。
师爷即将出狱的那段日子,总能看到喜欢折纸的男孩子,入狱十年,被时光催白了头发,从没享受过天伦之乐的老人,从觉得男孩子奇怪到渐渐觉得这男孩有些可爱,所以他经常在操场多走许多圈,直至男孩子离开,他才会离开,似乎明白师爷对这个男孩子的照拂,自上次被打之后,男孩子在监狱的生活安定了下来。
在影上,熏曾发过一个帖子,说这世上最适合当杀手的人,并不是动作和协调力最好的,也并不是最有天赋,拿枪杀人像是喝水一样简单的。最适合做这行的是那种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的人,那种亲近感让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目标放下戒心,后来那帖子回帖的不少,历来八卦的雏说:“哪有这样的人,做杀手谁没个戾气。”
“是呀,杀手就要霸气外露嘛。”
“如果有,发名字我去领教一下,哪有那样的烂咖,又不是T49。”
T49在影上回帖历来神出鬼没,那个提到他的帖子在不久后就被他回复:“屁咧,弥,你找死是不是。”
弥当然没胆子再回T49的帖,而那帖子也因为T49的出现光荣歪楼,后来看到那帖子,游回想自己旗下的杀手有没有那么奇葩异类的,近乎没有想,那个眼睛圆圆很漂亮的男孩子一下就占据了游的大脑。想到自己第一次见那男孩的眼睛,游不顾居酒屋客人的目光,蹲在地上爆笑好久。也正是那晚,回到租屋,游在影上找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帖子,似乎缅怀一样的评论:天生是治愈系能让人放下戒心的杀手有多少,这世上强爆的杀手,是明明很烂,烂到让你都不屑对他有所戒备,他却能在你最骄傲的时候一枪崩掉你,就像T49。
那样的褒奖没人去嘲笑,游在拍马屁,因为T49的确很强,即便无数经纪,无数暗桩,甚至杀手都曾吐槽大骂这个人好烂,但他没有败绩,从来没有。
6
男孩子在监狱度过了整整一个月,那一个月,与他交流的只有师爷,两人偶尔聊书,更多的时候是男孩子折纸,师爷安静地在看,只是不管他折得多好,师爷对他的巧手多么赞许,他送给师爷的折纸,师爷从没接过。
这一切,直至师爷即将出狱的前一晚。那晚,西陲监狱的气氛压抑得很,毕竟入狱十年虽然不曾坐拥西陲监狱的天下,但作为青帮的师爷,根脉已深,况且只要师爷踏出西陲,不说青帮,就说斐济的天下都要动荡三分,既然天下会动,又干吗不把这会动的诱因在出狱前灭掉呢?
“师爷,请用,宋爷刚刚派人传话,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请师爷放心。”
监狱最南,那个靠窗的座位,师爷看了一眼面前的T骨牛排,冲着狱长点头一笑,以为师爷很满意,狱长道:“那您慢用,我不打扰了,师爷离开西陲,堂主那里还望您美言几句。”
“好说,不过这两位就不用留下了吧,这一日还能起多大的浪。”师爷切着牛排头也不抬。
扫看了一眼距师爷的餐桌几米开外的犯人和自己调来守卫师爷到出狱的狱警,狱长赔笑道:“师爷若不喜欢,我要他们下去,这事儿是我多虑了,您是青帮的师爷,谁敢动您。”
最后一句话狱长拉了很长的音,像是在警告,亦像是申明,他与师爷没有关系。随着狱长的离开,只剩犯人的餐厅,师爷像块肥骨头一样被扔在一群疯狗面前。
虽然这是上好的T骨牛排,但是人老了消化不好,再好的东西,也没有顺口的吃着合心。直至餐厅门关上,师爷的第一口牛排还没咽掉。
“师爷,明日您老就出了西陲,以后可不要忘了兄弟。能帮得上我妻儿老小的,一定要帮一把。”第一个开口的是个戴着金链子,赤裸的上身露出佛头刺青的胖男人,师爷对这人的印象仅限于在狱中有人叫他平哥,是靠高利贷起家,他的刑期比师爷长,依照斐济法律,残杀超过三人,他是永远都没办法离开这儿的。
平哥在西陲住了二十年,他资格之老,在西陲的势力之大,几乎没人敢招惹他,可以说除了这几年入狱的永孝,他势力最大。
听他开口说话,一直坐在角落里吸烟的小辈永孝站起身。他是四年前入狱,原因不明,西陲许多传闻中,他之所以入狱就是为了陪伴师爷,至于是陪师爷死,还是陪师爷活着,这就没人知道了。永孝很高,足有一米九的样子,瘦瘦的脸上有一双深沉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却邪魅得很,“平哥,师爷他老人家出狱是为安享晚年,不是为你一家老小做牛做马,做人做事儿要有分寸。师爷,我是永孝,在Mark哥手下做事儿,以后师爷出山,还望师爷给Mark哥美言几句,永孝在此谢过了。”
永孝早入江湖,用的都是老一辈的规矩,当下便带着身后上百小弟跪地对师爷行大礼。
“永孝,你这儿猫哭耗子,装什么假慈悲,谁不知道Mark的为人,师爷当年入狱就是被Mark害的,现在你还有脸要师爷说好话,你是真想让师爷说好话,还是想让师爷永远都说不出话。”平哥说那话的时候,呼吸的震颤带着他身后文着的佛头都在笑。
“平哥,话可不能乱说,我们Mark哥的为人,师爷最明白,历来是一心为帮中做事儿,从没为过一己私欲,上次的事情只怪梁锦仁那死条子。师爷,您说是不是?”说话间永孝的指尖的烟越来越短,他离师爷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是不是,还用师爷说,我告诉你是不是。”那话说完,气急败坏的平哥的手上瞬间多出了一把砍刀,即便在监狱再有势力,枪械这些东西还是很不好搞到的,尤其是十年前师爷入狱前,西陲监狱还曾因枪支非法流动造成大案。
见平哥拿刀,永孝扔掉手里的烟,一手揣进怀里,而两帮人马也在那一刻,剑拔弩张起来,一个个拿着木棒砍刀,似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永孝的枪即将被拔出,平哥的刀已对着不是永孝而是师爷的方向砍来的时候,一只白净的手突然出现,他用一只手捏住平哥砍下的刀,闲下的那只手在放下餐盘的一瞬间,按在了永孝的胸口,他近乎用神的速度摸到了永孝按着扳机的手指与还没来得及打开的保险。
西陲监狱的餐厅在那一刻静止了。
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日要师爷照拂,喜欢折纸的娘娘腔竟然有这样的爆发力,他一下擒住了两位带头的老大,平哥如果挣扎,下一刻就会死在自己的刀下,而永孝即便想搏一搏,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快过这个变态的男人所掌控的扳机。
许久,三人僵持不下,还是师爷说:“算了……”
两个字,让看不到表情的少年瞬间松手,只是松开了平哥的刀,却没放开永孝的枪,那把乌黑的手枪被他从永孝的怀里拉出摆在木桌上,枪口对着众人,像是一只窥视的眼睛。
那一刻,丝毫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又是否会在下一刻被乱刀砍死,男孩淡然地坐到了师爷身边,没有吃自己餐盘里烂乎乎的面条,他换了师爷的牛排,然后丝毫不在意自己还流血的手对师爷说:“吃饭。”
静,西陲监狱的餐厅,除了老头子吸着面条的声音,只有少年的牛排刀划到铁盘上的刺啦声,那声音长得让平哥和永孝都不敢再上前。其实门面上的打闹都是做戏,永孝和平哥的目标都是师爷,师爷出山牵动外面太多条线,有的线可以牵,有的却不能牵。原本师爷出狱牵动的线对大家都好,所以监狱没人敢动他,只是如今癫蝎不在,宋爷掌堂,师爷出狱必会影响堂中权势归属,所以师爷不能留,午后外面来话,宋爷下了重金买了斐济最好的墓地,棺木也都已为师爷定好,如今只差师爷一具尸体。
只是杀师爷,这件在他们看来不会太难,不过是内斗一场借机砍死师爷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出现一个搅局的,他是谁?又为什么为师爷出头。
入狱的人有太多派系,有这样的身手,又肯为师爷出头,这人的来历让永孝和平哥忌惮,如果动了不该动的人,大家都麻烦。想到这里,永孝和平哥对视一眼。
僵持的气氛下,还是心思缜密的永孝开口,“这小兄弟是谁?师爷,您是前辈,做这事儿就有些不合道理,这小兄弟若是师爷的人,师爷要早为我们引荐,若日后遇到什么不高兴的,永孝也知道是不是自己人。”
“是呀,师爷,永孝这话说得没错,我阿平是个粗人,但最讲辈分礼数,这小子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是若按帮规,这是以下犯上,你们说是不是?”平哥手下的小弟山呼海啸一般道:“是,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听出了他们试探的味道,净了净嘴角的残渣,抬头的师爷淡淡一笑,那笑让永孝和平哥都有些发麻。
“这是龙哥收下的入室,龙哥死后,被阿正送去了美国,我有十年没见他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龙哥,师爷叫得那样熟悉的人是曾经青帮的巅峰,也是如今杀人如麻,坐拥整个斐济的黑道老大癫蝎的父亲,而阿正,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叫过癫蝎,师爷却像在叫小孩子。
听着师爷平铺直叙的语调,再看那依然淡定吃着牛排的少年,平哥和永孝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宋爷希望师爷死掉,但或许癫蝎是不希望的,而相比得罪宋爷,他们更害怕癫蝎,不,那已经不是一种害怕,而是畏惧,听到那名字,似乎骨子里都冒着寒气。
“既然是龙爷的入室,是我们唐突了,师爷,您慢用。瞧什么,散了散了。”永孝忙向师爷请罪。
平哥也收起平日的凶悍赔笑道:“师爷,阿平是个粗人,师爷切莫怪罪。还看什么,不知道师爷好静,快滚,找老子发威是不是!”
永孝和平哥用尽力气为自己找面子为师爷找里子,只是吃完牛排的少年却并不理解他们的用意,他吸了吸被胡椒呛得有些发痒的鼻子和师爷说:“走不走?”
少年问的直白,师爷却是一笑,“走。”
他们一路毫无阻拦地走到餐厅门口,那个被长发挡住眉眼的少年才回头,对着一屋不知如何是好的人道:“对了,我不认识什么龙哥,也不知道阿正是谁。”
那晚,西陲监狱的深夜,永孝和平哥的桌上摆着少年的档案,一个月前,因为致人重伤入狱,入狱前的资料少得可怕,但可以肯定,这个人和青帮没关系,既然与青帮无关他为什么要救师爷。那以现在的情况,他们要不要在师爷出狱之前把他们两个都灭掉。搏一搏,或许下半生都会不一样吧。想到这里,永孝和平哥对视一眼。
师爷的牢房里,听师爷问他为什么要救他,少年没抬头,细心地折着手上的白纸,这次他照旧折了一只飞鸟,长长的尾羽低垂而下,他折得小心翼翼。
端着紫砂茶盅望着窗外的夜空,师爷道:“对,为什么,你我素不相识。”
“因为,我要杀你。就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男孩子并不拐弯抹角,他低着头一字一句吐露得清晰。
“你也要杀我,你是谁的人,宋成,还是阿正,再不然是云楼的人,我这人这一生并没树敌太多,所以会杀我,能杀我的,只有这些。”似已想到了少年的来历,那话师爷说得淡定。
抬起头,看着师爷,少年红唇微开,冲着师爷道:“不知道,我接了你的生意,我是个杀手。”他说话的逻辑并不像他折纸的思维一样清晰,只是师爷却明白,他没说谎,斐济有杀手的历史由来已久。他在青帮的时候,也和许多杀手经纪合作过,只是他入狱十年,早已不知道如今斐济杀手界的规则是什么,但是花大价钱,要杀手来杀他,让他死得荒唐一些,这世上会这样玩的,只有……
没有继续往下想,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师爷的思绪,他把手里那只折得漂亮的飞鸟递给师爷道:“给你。”
这次没拒绝,诧异的师爷接过那只飞鸟,就在那一瞬间,少年一把推开接了他折纸鸟的师爷,又顺势掀开刚刚还坐着的铁板床,子弹在床板挡住两人那一刻,如雨一般扫射而来。
那一刻,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师爷都有些茫然,只是少年却毫无畏惧,他一手抵着床板,一手拿着永孝的手枪自铁板缝隙穿过。靠着听觉,他每一枪都精准地打在了袭击者的身上,直至那把枪的子弹全部用完,弹雨仍未停歇,他都并未慌张,冷静地抬起铁板床一点点地抵着弹雨前进。算好时机,他把手中的门板用力一扔,随着铁板的飞出,一道黑影顺着铁板飞起留下的空隙钻出师爷的牢门,阳台的师爷在男孩消失后只听到扑哧扑哧许多声响,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才再度出现,而他之后的整条长廊都安静得让人害怕。
站在师爷面前,胡乱地抹着溅在他脸上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血,似乎已经看惯生死的他冷冷地道:“到你了。”
师爷,哪怕是纵横斐济黑道三十年的师爷,经历这样一场变动,仍是心有余悸的。只是少年却仍旧是那张淡然的让人发火的脸,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师爷讥笑,“想我季云行,纵横斐济十年,不死在帮派厮杀的刀下,不死在政客的枪口,竟死在了一个杀手手里。”
并未被他的话刺激到,喜欢在事后安静地站一会儿的少年对着将死的师爷道:“为什么不能死在杀手手里,死在杀手手里,你才知道你价值几何,是几千块的小生意,还是上百万的大生意,只有杀你的杀手才能告诉你,你值多少钱,而不是你有多少钱,能再把你这条命买回去。”
那是少年和师爷说的最长的一句话,那之后,没给师爷再多缅怀自己辉煌的时间,他手中刚刚发出无数扑哧扑哧声音的短刀,戳进了师爷的喉咙,不甘心的老头子,在死掉的那一刻,睁大双眼,嘴角抽动,似乎想说什么,一手盖住师爷的眼睛,少年似安慰一般俯身在师爷耳边道:“你是我出道来接的最贵的一单,价值三百万。所以,足可以安息。”
少年并不知道,对那一刻的师爷来说,他价值多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是谁用这样的方法杀他,用不知道是否能成功的杀手,像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这世上会这么对他的只有他从小教出来的癫蝎,那个自小接受最残酷教育的孩子,在十岁就曾对师爷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死,即便你能活着,也得去死,因为你是师爷。癫蝎拿着他最软的肋骨,用不知是否能够成功的杀手来杀他,如果杀手成功,一切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杀手失败,师爷自己也会明白,这是癫蝎在要他死,他也会死。只是癫蝎请了一个太过强大的杀手,让他连最后为青帮牺牲都做不到。
师爷在即将出狱的早上,死在了东升的日出里,没有任何遗言,他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的东西就是一直攥在他手中被血染的通红的纸凤凰。
7
没人知道少年是怎么离开西陲监狱的,游知道他成功了的消息,是在当天的热点新闻中,梳着背头的猥琐男主播字正腔圆的道:“今日凌晨,西陲监狱发生内斗,两股势力拼杀,造成十七人死亡,二十六人受伤,死者中包括十年前涉调查案入狱,原任青山堂理事的季云行先生,案件起因正在调查中,本台会对这一件事跟踪报道。”
“哪有内斗,我在监狱做狱警的表哥说,这些人都是一个人杀的,当时现场恐怖死了,不仅仅这个姓季的死了,就连西陲监狱的两个老大,佛头平和永孝都死了,据说现在黑道已经悬赏,一定要抓住这人。”
“什么人,这么牛,真是强爆了,敢去西陲杀人,难道是斐济的蝙蝠侠?”
蝙蝠侠,念那三个字时游扯了扯嘴角,见他那副烂兮兮的表情,一起喝酒的笙道:“是你的人。”
“哪有,这么牛,要是我的,做梦都会笑醒。”虽然嘴上不承认,但不能否认看到新闻那一刻,游是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虽然有些超出杀手该做的范围,但是他完成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让游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晚,照旧是一夜醉酒,笙有生意要做,先行离开,游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给男孩打去电话,“虽然没技术,但是杀手,只要目标死,什么都好,这次起个名字吧,西陲之后,这行,你根基稳了。”
“什么……名字……哥……哥,有个酒……鬼,找……你……”电话那边女孩子结巴的声音,让游的酒一下就醒了,他再度翻看电话,没有错,那接电话的人,游还没来得及问,对方就干脆地挂了电话,几秒钟,手机来信,“再联络。”
街头,夜幕,看着手机上的字游贱兮兮地大骂自己的财神爷,“你算个屁,敢挂老子电话,老子永远不介绍生意给你。永远都不。”
游虽然人很烂,脾气却是出了名的臭,所以即便是醉了说不给男孩介绍生意,他醒来也一直在遵守。只是这戒破得很快,因为不仅仅是杀掉师爷的案子,男孩的某些作风也让他在影一夜爆红,师爷死后,影里就有吃饱没事儿做的宅男杀手找到师爷死掉的现场照片,看到师爷死前拿着的纸凤凰,又连续找到近期的几起大案,无一例外,都有折纸在现场,也近乎都被死者拿在手里,这些死掉的人,像是接受了杀手的死亡委托。就像不久前死掉的K,拉风地用邀请去宣告,自己将要剥夺目标的生命。
帖子瞬间在影上爆红,许多杀手都在议论,做了这么多大案,却喜欢折纸的小清新杀手是谁旗下的变态。
“不顾老皇历,杀小孩子,一定是个新手。”
“是呀,狼做事的时候,杀女人都不杀小孩子的。”
“不过杀掉师爷,真是强爆了,据说他和蝉一样用刀的,这年头用刀杀人,就超拉风好不好。”
“折纸好漂亮。”难得出现在影上的猫照旧抓不到议论的中心。
楼下有杀手回帖:“猫,没准还是个帅哥喔,要不要抛弃Blind,找个更强更牛的靠山。”
“雏,小心烂嘴巴。”
“是呀,Blind如果在,你就完蛋了。”
历来嘴巴贱的雏还没来得及再说别的,常年不上线,上线必然引起影上轰动的头像在最后一个回帖下发帖:“猫,回家。”
那是Blind的。
猫的头像瞬间变灰,而她的出现丝毫没有降低大家对这个变态杀手的八卦,他们从他的血型猜到他的年龄,从他的性别猜到他受没受过情伤,总之很扯就是了。
游因为听笙说那折纸杀手很红,才进了影去看帖子,却没想到会收到熏的邮件。
“新手很强,只是不上网,无法进行登记,你带他入行,一定知道他的名字,敬候佳音。”
杀手这行原本是没规矩的,只是做杀手的人多了,规矩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尤其,每个杀手完成第一单任务后,都会得到一本《杀手法则》,游不知道那男孩得到《杀手法则》没有,但是他的确没有名字,杀了足以够他入行,足以让他身价倍增的人,他怎么能当一个没名字的杀手。
没去看帖子,游拨通电话,这次没有开口,游等待电话那边的声音,男孩照旧叫他,“游。”
“到底有没有名字,老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名字……”念着那两个字,男孩子有些微微的呆滞,其实从他出道,杀手训练师告诉他很多,包括不能让目标看到他的眼睛,眼睛是最容易出卖人心的,再一条就是要他起个不错的名字,毕竟再好的手法,再强的爆发力,总要有个名字才能扬名立万。前一条他老实遵守,而后一条……
得不到少年的回答,坐在巷口欧巴桑的冷饮摊吃雪糕败火的游道:“想好没有,不然叫折纸,反正,你这烂爱好也成了招牌。”
“折纸……”男孩嘴角扯出一抹讥笑,谁要叫这样的名字。
吃了一大口雪糕,等男孩子回答的游不耐烦,又有些好奇地问他,“干吗给目标折纸,杀手一枪崩掉目标多简单,真是弱爆了。”
干吗?想到自己给目标折纸,还要从第一单生意的时候说起,那是他第一次正经地当生意去杀一个人,总觉得要做些纪念才好,所以他想了许多办法,帮目标完成心愿,给目标他最想死的方法,就连唱歌这么烂的点子都想到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还是小樱问他,干吗愁眉苦脸。
他把苦恼讲给她听,委婉地告诉她,他要从一个小女孩那里拿走一样东西,只是他不想白拿。那个顶着辫子的小丫头道:“这……这有……什么,再还……她一个不……就……好,你……等着。”小樱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沓她小的时候,男孩子折给她的折纸。
“把……这个……给她……反正……你也不……会……别的。”
是呀,反正他也不会别的,所以从看到折纸的那一刻,他就决定,目标只要接受了自己的折纸,就像是接受与他的契约,是要换一条命给他的。
没有回答,就在游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男孩子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一阵音乐声突然在电话那边响起,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男孩子没理会电话这边的游大声道:“小樱,这是什么?”
被叫作小樱的结巴女孩子跑到男孩身边,扑到他怀里道:“雷……查尔斯,是……爵……爵……爵士乐。我……最……喜欢……爵……爵……爵士乐。”
抱着怀里漂亮的女孩子,挡在头发下,少年的眼睛弯成月牙,然后他和又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游说:“我叫爵。”
杀手爵。
8
爵的名字在影上被公布不过是几天后的事情,这个杀掉师爷,又不挑目标,就连小孩子都杀的男人,因为会送折纸给目标这个小清新的爱好,身价倍增。只是不管是多好的杀手经纪还是暗桩想要把他弄到旗下,都没办法,因为爵只联系游,即便因为上次名字的事情感觉像是被耍,游总不肯介绍生意给他,他还是会在每天下午夕阳将落的时候为游打电话,就像最初没有出道那样问他,“是我,今天有没有生意。”
不再像以前一样,游会敷衍地跟他说:“等等嘛,这行不是那么好做的。”合作四次,几度被耍,游对这个命名为爵的电话极度没有好感,电话接通就道:“有啊,就是不给你。”
挂掉电话,一并与游在居酒屋喝酒的笙看着他那张小人得志的脸道:“还真是贱。”
“我愿意,管你屁事儿。”说罢,吃掉一大块海胆寿司,游起身,拍了拍笙的肩道:“先走啦,今晚有生意,樱乃,这单算他的。”樱乃是寿司店老板娘的名字,游这么叫她已经十几年。
那天与笙告别已经是傍晚的时候,游走出居酒屋,就拨了手机快捷键4,几声嘟嘟的等待后,电话那边,熬夜杀怪,才睡了两个钟头的声音说:“给你三十秒。”
“我是游,在兰亭夜市巷口的茶餐厅等你。”
“一个小时。”挂掉电话,即便困得要死,即便昨晚奋斗了一夜,仍旧被人砍得吐血,此时恨不得砸了电脑的男人却老老实实地起床。花衬衫,长短裤,站在盥洗室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好像有些长,回来的路上要不要剪掉,还是干脆养长发?养长发会不会太怪?对于一个有选择障碍症的人来说,任何在选择上的问题都是要命的。
直至蝉打来电话,他仍在纠结。
蝉的车停在兰亭夜市那家茶餐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斐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进了茶餐厅,见游已经在等,T49坐到座位上冲着侍应喊道:“A餐。”
看着面前照旧懒散的坐姿,一句话都不说的T49,游的心难得有些乱,他咬着冰鸳鸯的塑料吸管道:“这单不简单。”
“嗯。”
“迄今为止,还没有杀手杀得掉他。死掉的却不少。”
“杀得掉,你找我干吗?”
“T49,我说得是正经的。”游佯怒。
“我也没有开玩笑啊。”
看着那张狡辩的时候像个固执的小孩子一样的脸,游难得在心中默念,定神,千万不能生气。以游的烂脾气如果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是别人,他早掀桌子走掉了,哪里还会自我安慰,可是他面前坐的是T49。是让吵架从没输过的游,完败的T49。
“好,当我没说过,这是档案,如果你不乐意,这单我会退回去,这对你的信誉没有一点影响,毕竟这……T49,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这对你的信誉没有一点影响,毕竟这……T49,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抬起头细碎的头发挡住眉眼,他学游口吻的神情,让游很想打他一拳。
深呼一口气,无比肯定自己和他坐下去会吐血死掉,游道:“T49,你找死,不要怪我。”
“好啦。”那天照旧是T49吃完晚餐,他们才结账离开。
走出茶餐厅,兰亭夜市的叫卖声从小巷里传来,听着那声音,T49难得道:“游,晚上有约没?”
“没。”
“一起逛逛夜市好不好。”
听到那样的邀请,还是从T49口中,游露出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往后推了几步,“才不要。”
“一起嘛……”
“才不要。”
十分钟后,兰亭夜市,走在前面,那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时不时会拿起摊位上的小玩意儿问身后的臭脸的男人,“这个怎么样?”
那一刻,游只想如果杀手界选白痴,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为T49投上这宝贵的一票。
就在游跟着T49蹲在一家发饰摊位前的时候,摊位的老板跑来。看到老板的那一刻,游微微一愣,老板也在那一刻发现了游,四目相对,没任何招呼和表示,坚持不做杀手的时候只当个小商贩的男人蹲在地上,和看发卡的T49熟络地还价。
不想剪头发,也不想洗脸的时候用头发挡住眼睛的T49花十五块买下那个男用发卡后跟老板说:“有镜子没有。”
“没。”
“那我怎么看合不合适,不然你给我看?”把发卡递过去,从没遇见过这样客人的老板,一怔,T49就已经行动,当他把发卡架在老板的太阳穴,然后把头帘推到头顶,那一系列的动作快得让老板毫无招架之力,而老板露出整张脸的那一刻,喧闹的夜市没发出老板的怒吼,也不是T49这个烂客人满意的赞许,一声暴笑从T49身后传来,他回头的时候就见刚刚还臭脸的游一个人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那笑声让旁边摊位结巴的小姑娘大吼:“哥……谁……谁……笑……什么……”
从没想过谁会这样就轻易掀开自己的头帘的爵带着发卡冲着妹妹道:“一个精神病,不用管他。”
并不生气爵叫自己精神病,游的笑声在夜市的长街回荡好久。谁会想到,就连小孩子都杀,简直是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爵,会有那样一双卖萌的眼睛,真是笑死人。
爵明白游在笑什么,他摘下发卡递给花衬衫后,又把头发挡在眼睛前。他做这行开始受训的时候,带他的沧齐就说,别让目标看到你的眼睛,眼睛最容易出卖你的感情。沧齐虽然说得委婉,他却明白,一个男孩子长着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眼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成为杀手后,他的目标,包括游在这之前都没看过他的眼睛,在他看来藏住眼睛,就像藏住他做杀手最后的底线,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个男人轻易撩开。看着面前仍在考虑发卡是否合适自己的T49,爵只觉得这男人真的好讨厌,但是为什么自己没办法拒绝。就像这男人在他身上做什么都是合理的,抬头再看暴笑的游,游跟着他,他是杀手还是经纪,爵第一次对穿着花衬衫,脸色有些白,像是没睡醒的男人有了那么一丝的好奇。
那天,似乎注定不是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在爵的摊位又有新客人之后,T49拿着东西离开,起身的那一刻,他和一个黑衣人撞个满怀。
抬头,T49和黑衣人四目相对,那并不是一双温暖又或者市侩的眼睛,那眼睛很厉,厉得让即便是杀人无数,从不忌惮生命的逝去的T49,也难得收起不羁,整个人都变得认真了起来。
许久,还是黑衣人微微一笑道:“抱歉。”
那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红唇,鼻梁挺直,就连那双眼睛在外人看来,流露出的也是谦逊有礼的光,只是对敌人有着独特敏感的T49,却知道,那双眼睛并不善意。就连爵,在抬头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也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这世上一类人总能敏锐地嗅到同类的味道。
没有笑,没有臭脸,T49用他没有表情的脸冲着男人道:“没关系,我比较耐撞,再撞一下也没关系。”原本在看到黑衣人的那一刻,精神从刚刚的脱线,到全部绷紧的游,在T49的话出口后,恨不得在背后给这个烂咖一枪,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只是,碎卒那里的消息,他是在国外的,怎么还会在斐济?
游还没有动作,黑衣人便瞬间凑到T49的面前,而他身后训练有素的随从,也在最好的时机不经意制住游的动作。
看着这一幕的爵,在那一刻想的并非是要不要在他们厮杀起来的时候救游一命,那时候他只想如果摊子溅血,要谁来赔?
只是那天,什么恐怖难猜的事情都没发生,黑衣男人似对T49说了些什么后,就带人离开了。
那之后,并没因此受到影响,T49逛完整个夜市,才坐上回租屋的公车。
而游在他上公车那一瞬道:“你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哪个?卖发卡的?”
“不是,黑衣服那个。”
“他呀,癫蝎嘛。”那话后,公车关门,T49抱着游给他的档案夹,照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起了窗外的夜景。
而他最后的回答,成功地让游在公车站台,站了三分钟才回过神,暗骂一句,“你知道癫蝎,关我屁事儿。”便潇洒离开,只是表面潇洒,内心却有种贱兮兮的失落感。
其实游最初入这行也是做杀手的,只是有一天他接到一单生意,目标是他这一生最亲近的人,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茫然了,作为杀手,接到手的目标就一定要解决掉,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也会有杀手代你完成任务, 说白了就是不管如何,你再亲近的人只要有一天成了你的目标,都要死。所以他杀了那个人,也在那之后告别了这个行当。所以他从不介绍相熟人的生意给旗下的杀手,因为他明白那感觉,只是他没想到,T49会认识癫蝎。
想到当初的自己,再看已没了影子的公车,游难得惆怅叹息道:“T49,自求多福吧。”
终
那晚,T49打开档案袋,目标照片上,那个男人仍旧面色冰冷,双眼散着慑人的光,而照片下的档案上写着,癫蝎。
那晚,爵给游打了一天中的第二个电话,对那花衬衫的好奇让他破戒,当游说:“他是谁,最强那个咯。”
即便不上影,即便才入行,爵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T49。”
“对,他就是T49,没品八卦,永远不能成为神,却比神更会杀人的T49。”
当T49遇到百战不死的癫蝎,当两个圈子的王者巅峰对决,他们又将迎来怎样的故事……而成为这故事主角的又将是谁,依旧是没有节操的爵,还是倒霉得到死的弥,是贱嘴巴的雏,又或者是喜欢和目标恋爱的雪,一切静待,暗调童话之浮屠。
创作谈
折纸多小清新的技术啊,最关键折纸的还是个小哥,这组合简直惨无人道。折纸人是杀手界继T49之后的又一怪咖,敏捷的行动力,与从不挑选目标,还有喜欢送折纸给目标,让他成了新一代的小清新杀手,希望大家喜欢折纸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