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
法国作家安卡·穆斯坦写过巴尔扎克的煎蛋饼之后,把她的注意力转向了普鲁斯特的个人书房。
穆斯坦在新书中不仅介绍了普鲁斯特从幼年起读过的书,而且分析了他作品中的人物跟阅读的关系。“普鲁斯特好像不往人物的手上放上一本书,就无法创造出一个人物。他想象的世界中住着200人,有大约60位作家雄踞其上。其中一些,如夏多布里昂和波德莱尔启发了他,其他人如圣西门和巴尔扎克增加了其角色的吸引力。”
美国作家约瑟夫·爱泼斯坦说:“《追忆似水年华》有大约100万字、3000多页,我已经读过两遍。我坚持锻炼、饮食有度,70岁后每年体检一次的原因之一是,我希望活得够长,还能把《追忆似水年华》再读一遍。巨著会吸引许多优秀的人写关于它们的书。莫里亚克、贝克特和乐维尔写过小书谈论普鲁斯特的小说,诗人霍华德·莫斯和批评家罗杰·夏图克研究过他,乔治·派特、莫洛亚、威廉·卡特和迪塔耶写过他的传记。还有人写过普鲁斯特与摄影、普鲁斯特与绘画,以及他的英语知识。甚至有人写过普鲁斯特母亲的传记。安卡·穆斯坦的《普鲁斯特的个人书房》又给关于普鲁斯特的书增添了一本。她具有知性的优雅、细致的理解力和深厚的文学造诣。”
穆斯坦写道:“没有书籍的生活对普鲁斯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他把文学趣味和阅读习惯当作界定其角色的手段。”书中的所有人都读书:仆人和主人,孩子、父母和祖父母,艺术家和医生,甚至将军。饭桌和朋友之间的谈话大部分聊的都是文学,比较高雅的人物能很自然地在说话时引经据典。普鲁斯特的家人就很喜欢玩这个游戏,他回忆说,他母亲临终前引用了一段莫里哀和喜剧作家拉比什的话。
读者有好有差。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为读者建立了等级秩序。他历数了差的读者,他们的数量超过了好读者,因此证明了普鲁斯特的名言:“人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读书了。”小说讲述者最好的朋友圣卢普是一位优秀的军官,读过不少书,也喜欢讨论书,但他对书的感受太假,不是发自内心。他的趣味随着他的政治态度和潮流而变。他的第一个恋人是一个三流女演员,还做过妓女,但她很聪明,对她的艺术感和文学品位很自信,以至于圣卢普完全被她迷住了。她还拒绝被金钱收买,为了赢得她,圣卢普努力让她相信他的知性爱好。“他当然失败了:阅读不是勾引异性的工具,它是你在孤独时为自己做的事。”
美国作家埃德蒙·怀特说:“普鲁斯特跟他小说中的人物一样,是一位超乎寻常的读者,书籍是他笔下的人物谈论和争吵的主题。有些作者跟书中的主要人物有联系。书籍影响了《追忆似水年华》的主题甚至结构,普鲁斯特的风格得益于他翻译的罗斯金的《芝麻与百合》《亚眠的圣经》,他复杂的句法和插补文字更像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作家的风格,而非其法国前辈或同代人的风格。”
在法国的学校,人文专业的学生要学习拉丁语、古希腊语和一门当代语言。普鲁斯特选择了德语,但除歌德之外的德国作家对他都没有吸引力。更吸引他的是俄国和英国作家,尤其是罗斯金。穆斯坦说:“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大作家们都认为自己应该翻译他们最喜欢的作家的作品。夏多布里昂翻译了弥尔顿,雨果翻译了莎士比亚,还有纪德、奈瓦尔翻译了歌德和海涅。因此,普鲁斯特翻译罗斯金并不特别,这样做能够阻挡别人指责他是一个浅薄的涉猎者。”
普鲁斯特和罗斯金其实在背景和气质上差别很大。罗斯金是清教徒,他的道德化、社会和道德革命的倡导者身份都跟普鲁斯特半天主教、半犹太教、不关心主义、享受世俗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罗斯金不停地旅行,普鲁斯特早早就上床休息。《追忆似水年华》中很少提到罗斯金,但普鲁斯特风格的演进和他的小说最后的结构与罗斯金有很大的关系。穆斯坦说:“他在阅读和鉴赏罗斯金时用了望远镜的两头,他用远视镜辨认出其作品的基础原则,把近视镜对焦于罗斯金细微的描写,用于他对鲜花和服装的描写。普鲁斯特学到,人类灵魂做的最伟大的事情是,观看某个东西,用平实的方式讲述它的所见,清楚地观看是诗歌、预言和宗教三者集于一身。”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