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今亮:为每一本书寻找它本来独有的声音

2013-04-29 00:44何志伟
书香两岸 2013年8期
关键词:贝特社科书香

何志伟

张今亮当初学美术,只是想学一门手艺,从山东到宁夏,学了四年的设计。大学期间,跟从著名设计师胡国旺学过图书装帧设计的专业课程,但他的意向并不在此。2006年,张今亮的油画老师孙立人先生的《游移与转换》出版时,向前来宁夏举办新书发布活动的北京贝贝特总经理刘瑞琳女士,引荐了他。就这样,他进了出版社,有幸受教于蔡立国先生,成为一名书籍装帧设计师。

2006~2009年在北京贝贝特的三年间,张今亮做了上百种书的设计,包括《名联观止》、《旧时风物》、《张国荣禁色的蝴蝶》、《声音与愤怒》……《蚁族》是他在北京贝贝特设计的最后一本。2010年,张今亮创立工作室HOPESOUND后声。许是因为在贝贝特的工作经验,后声这些年所做的设计,也皆是专注人文社科的图书,如《杨德昌的电影世界》、《弯曲的脊梁》、《容忍与自由》、《古都遗韵》、《赵俪生高昭一夫妇回忆录》、《汽车百年》、《水流云在》、《爱的力量》……

为每一本书寻找它本来独有的声音,这是张今亮做设计的所求。

书香:自己创立工作室之后,同样是做图书设计,是否跟原先在出版社的工作感受有所不同?

张:更独立、更主动吧。出版社的设计师有时候比较依赖编辑的选择,依赖老板的兴趣、眼光,依赖供应商提供的纸张和印刷的手段,依赖性很大。但当你走出来,自己做设计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只能靠自个儿来评判,设计风格、纸张、印刷、工艺,自己考虑所有的环节和细节。

书香:合作方对你的设计约束大吗?

张:我们之前受到的约束不是很大,到现在更少了,因为工作室做了转型后,做的大部分是认可我们的客户委托的整体设计。

每一本书都有自己原本的声音,我们要找到每一本书独有的声音,这个独特的声音不是很容易就能找出来的(比如只是做十页的版式设计)。所以,我们现在的流程,比一般的公司和出版社要多一遍:第一遍我们不会界定准确的版式,而是先排上去看一下感觉,大概是多少页码,版心多少字,上下留多少,做完这些东西以后,第二遍才界定尺寸等等。在整体做书的同时找到这本书本身的感觉。这样的做法虽然工作量很大,但有助于找出一本书独有的声音。

当然,像是《弯曲的脊梁》的印刷是很省钱的,却是我们觉得去年做得最漂亮的书。因为那时三辉(出版方)确实经济压力比较大,我就说尽量给你做好,而且省钱。去年一年给三辉做的好多书都是单色、双色、三色的,四色很少,尽量的省成本。这个其实是当时在北京贝贝特学到的,比如封面纸不能超过四块钱,他们各方面控制很严格。所以说,我们完全是戴着镣铐在跳舞,但不管你是跳芭蕾舞还是华尔兹,你要跳出样来,不要把华尔兹跳成芭蕾舞。

书香:你设计一本书时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张:认真、玩耍的态度。合作的编辑,很多是磨合了好多年的同事、朋友,所以做起来不是那么费劲。但是我会要全书或者部分的文字、封面文案,要询问他需要的感觉和味道,记录一些基本的细节,如字数、期望的印张数、有感觉的开本、喜欢的纸张、成本控制、预估定价、读者群体……然后,来回电话沟通,有想法后,一起坐坐,聊聊。随意、轻松的聊谈中常会出来很好的作品。好多事情并不是说你坐在这里一直磨就可以完成,这样磨是磨不出好东西的,而且很多玩出来的是非常好的东西。

书香:最近给商务印书馆设计的“当代诗人随笔丛书”这一套很有味道。

张:这六本书的设计很有意思。市面上散文随笔诗集很多,大都给人以清新素雅的表情,我一直琢磨也许可以有些突破,散文与诗的作品还有什么不同的表情。有一天我一个朋友带来民国三十年鲁迅出的一套诗集,里面配的全部是版画,给人以沉实的力量感。看到这些图片时,我知道这套书的设计已经完成了。尤其是《在你的晚脸前》、《在河床上的大地》,特别的契合。我给编辑一看,编辑也有同感。后来就挑选出一些合适的版画,将它们裁切处理后用在了封面上。

这样的事情经常会发生,之前为龙门书局做了一套“名家散文典藏系列”,也是某一次在PAGEONE看书,无意间看到马蒂斯的剪纸作品,有了灵感,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书香:您在设计环节中对什么会比较看重?

张:我会特别关注一本书本身的内容表达。有的时候一本书有好多特点,但是只要抓到最重要的特点表达出来就可以了。当然有时是根据出版社的特殊要求来做,但大部分是我们根据书本身来做。

现在很多出版社的设计师做书都是在做“老虎皮”,总是想给读者一种唬人的感觉。不管这本书是鹦鹉也好,蜥蜴也好,青蛙也好,都是糊上一张“老虎皮”,这是不对的。因为,不是每种动物都是老虎。每个作家有他的特性,每一本书有它的独特性,他们都有自己要表达的声音,所以我们会寻找每一本书本来独有的东西。好比说这本书是一只青蛙,你要找出青蛙的特性:两栖类、跳跃、身体粘乎乎、捕食害虫……如果是老虎,要把虎皮、虎须做出来,里面要有老虎的骨骼和血肉;一本书的整体感觉,是温润的,强韧的?是低沉的,高亢的?是宽广的,细微的?要捕捉和还原每一本书特别最重要的细节,把独特的声音抓出来,把它特有的风格和魅力展现出来。

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才是独特的声音。

书香:如果是遇到之前有同类题材或者重新设计再版图书时,如何去抓取、表现不同的声音?

张:首先对图书的内容进行再分析,找出它特有的风格和魅力,对市面已出版图书进行对比,寻找遗漏和不足。然后对作者加深挖掘,对生活、爱好、家人、朋友……各方面的信息进行综合,提取有益的信息和画面。其次我们还会把市面上所有的同类图书找出来进行对比,需寻找其他的思维方式。

之前给龙门书局做一套《季羡林:百岁人生笔记》。编辑提前一年就给了我稿子,但因为季羡林的书之前出的版本太繁杂了,而且那个稿子跟之前几本书的内容有重复,所以我一直琢磨,这本书如果做得跟市面上的一样,意义并不是很大,对出版社也是一种损失。所以就把季羡林所有的书都收集起来对比,找出它们的优点和缺点,不好的地方我们会避免。到现在也还是这样,设计《杨德昌的电影世界》时,把外版书都调出来看,对做中文版有帮助。比如中文版的法文的书名,我们沿用了下来,但是做了一个变化,让原本尖锐的字体线条变得圆润一些,更能体现杨德昌的风格。

书香:坦白讲,您或者后声的设计风格并不是非常独特、鲜明的。

张:因为我们一直在做书本身,并不是要做工作室的特点。我们做的好多书是比较平柔的,就是想突出书本身和作者的感觉,也会兼顾市场。

书香:这跟设计人文社科类的图书有关系吗,提供发挥的空间比较少?

张:我倒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人文社科类图书的设计空间是非常开阔的,并不太受限于什么。每位设计师做同一本书的选择点都不一样,但当你看这本书的时候感觉都对,因为它具有多方面多角度性,有非常丰富的内在的东西,封面只是它内在内容的一点点集合。就跟每个人看《红楼梦》似的,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红楼梦》,我认为人文社科书也是这样子。

但其实做人文社科书时间长了,也会有“老虎皮”这种状态。这些年市面上一些看起来很不错的社科书的装帧设计,大家都认为是对的,但是有一些书并不适合那种风格,它只是属于一张柔软的“老虎皮”。对我个人做书而言,尽量要跳出所谓的模式和窠臼,不去记这些版式和好的封面。

书香:最近这些年,有什么书的设计对你来说比较困难?

张:每一本都困难,其实也不是困难,而是每一本书都需要洗礼,都会带给我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好比说我在做英达的父亲英若诚自传《水流云在》,要抛弃之前人文社科图书惯用的简约风格,运用复杂的折叠封面的形式。光做案子大概做了四十多个,封面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这本书最后出来效果非常好。这本书确实耗了很长时间,脑力、体力和精神各方面都是到了极点。

书香:除了图书装帧设计,还会做一些其他的设计和活动吗?

张:在准备做一个展览活动。我们正在计划联系北京的年轻书籍设计师,计划找二十位设计师,采访、整理出每一个设计师最重要的风格特点,以文字和作品呈现,做成一个小型展览和沙龙,做一些互动。因为现在设计师之间的交流太少了。从前大家害怕同行相欺,实际上这在现在已经不是问题,设计师们最关心的是,能不能交流能不能彼此激发。

我们还想把北京设计师的工作室做一个串联,跟台湾的设计工作室互动,互相参观,做一些聚会或沙龙,这种交流很有意思,会形成一个互补,这个互补会把图书行业的装帧水平提一个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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