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熟了

朱余水

早上一开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男人的心里有点愁。都三天了，雨一点儿也没有停的意思，又到月底了，马上又该交房租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有女人总得吃饭，有时一个礼拜走街串巷的只能收到几捆旧报纸和几袋旧塑料瓶，三天两头的又有穿着制服拎着皮包的人上门要求男人搬迁。搬到哪儿去？上门的人不知道，男人更不知道。

“要不，今天不出去了？这雨总有歇的时候。”女人轻轻拉拉站在屋檐下发呆的男人。“唉，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出去转转或许会有点收获，放心，收不到东西我会早回的。”男人用粗糙的手理一理女人被风吹乱的头发，两个孩子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蛋熟透的苹果般惹人喜爱。男人忍不住俯下身想亲亲小哥俩，“看你胡子拉碴的，会扰了孩子好梦的！”女人娇嗔地浅浅一笑用软软的身子堵住了男人。

女人到底拗不过男人，只好给他推出了那辆不知绕城多少圈的斑驳的三轮车，拿出自己那件红色的雨衣就往男人身上套。男人摸摸女人的脸蛋，“嘿嘿”一笑，掏出两元钱买的一次性雨衣往身上一裹很快就消失在女人柔柔的目光里。

“收废品，废品卖——”男人雄浑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大半个城市。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只遇到一位老太太守着几捆旧报纸在樓梯口等收废品的，男人空落落的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眼看已近十二点了，男人想着女人和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等他回呢。拐过一条巷子，又是一个很大的新村，除了几只喜鹊在枝头上“喳喳”地叫着飞来跳去和到处停放的小汽车外，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男人一抬头，只见一片枇杷林静默在微雨中，树上满是熟透了的枇杷，地上掉了一层。男人眼里忽然闪过了小哥俩见他回家欢呼雀跃地向他奔过来。他停下车，略一迟疑，用手拉住一根较矮的枝头发现有不少熟透的枇杷已被鸟雀光顾过只剩一半残留在枝桠上。摘一粒尝尝，只觉得甜甜的带点酸。男人有点惊喜，赶紧翻出个塑料袋挑那些大的熟透了的摘起来。雨越下越大，头发湿了，衣服湿了，男人还没停下来。从不贪心的他这次似乎忘记了出门前女人的叮嘱：别人的东西哪怕是个旧瓶子也不要拿，人穷千万不能志短！

眼看着小塑料袋就要满了，男人这才用手抹抹脸上的雨水有些恋恋不舍地准备走，一个撑着伞穿着考究的五六十岁的人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你是干什么的？这枇杷树是我们几家人栽的，你怎么好意思摘的！”虎背熊腰的男人被吓一跳，脸一热，有些尴尬，“老哥，对不住！带几粒给孩子尝尝！”撑伞的人眼里满是不屑与鄙夷，冷冷的目光刀子一样刺过来，“不要跑！你们这些收废品的就是喜欢到处乱窜乱钻！话不说清楚了别想走！”

男人壮得像头牛，只要一抬手就能将撑伞的扔出围墙外。想起女人此刻或许倚着门框在等他回来，男人也不与他争，任凭撑伞的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撑伞的拿出一只塑料袋一定要男人倒出一些来才肯放他走。男人像个听话的孩子般乖乖照办，倒出一大半走了十几步远还听到身后不依不饶的骂声：“真是饿煞鬼投胎！这种小枇杷也能吃！”跟着就是垃圾桶盖“砰”的一声重重地盖上，就像一记重锤击打在男人的心坎上！

女人和孩子还没吃，一碗豆腐咸菜汤、一盆青椒土豆丝，饭菜都有些凉了，孩子饿极了伸手就抓，三番五次地被女人捉住小手：“爸爸还没回，宝宝乖，等爸爸一起吃啊！”话刚落地，“我回来了！”男人迫不及待的声音就闯了进来。女人赶紧转身拿出一块干干的毛巾帮男人擦脸，两个小家伙看到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赶紧踮起脚连扯带拉地拿下来，抓起来就往小嘴里塞。男人挑粒大的剥好放进女人嘴里，“哪来的？”男人不吱声，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低下头，女人在心里悄悄地叹口气。

小半塑料袋枇杷被小哥俩风卷残云很快收拾干净，地上吐满了枇杷野生栗子般大小的果核。男人宝贝般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晾在窗台上。这个晚上，男人做了个梦，梦见自家的山坡上满是大片大片的枇杷树，树上满是又大又黄熟透了的枇杷果，两个孩子在树下追逐打闹，一会儿攀上这棵树一会儿攀上那棵树，女人背着竹篓一脸惊喜地在摘枇杷，还顽皮地挑大的摘一粒放进他嘴里，轻轻一咬，一股甜滋滋的清香便从舌尖弥漫到全身……

责任编辑∕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