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眼中的美国“老墨”

陈准民

在美国的华人称自己为“老中”，黑人为“老黑”，墨西哥裔的则为“老墨”。30年前洛杉矶街上看到的老黑比老墨多。现在则反过来了，老墨的身影无处不见。

据2010年的人口统计，美国以老墨为主的拉丁裔（指来自中南美的）有5300万人，约占总人口17%，已超过非洲裔，后者的比例为12%。尤其是在沿墨西哥边境各地，老墨比例更高。以洛杉矶为例，其居民中42%是以老墨为主的拉丁裔、36%是盎格鲁裔（白人）、12%是非洲裔（黑人）、10%是亚裔（黄种人）。难怪市长也从当年的老黑汤姆·布拉德利变成了现在的老墨安东尼奥·维拉莱戈萨。

“加利福尼亚是从俺老墨那里抢来的！”

要说老墨，就必须从其祖国说起。历史上，墨西哥曾有过灿烂的玛雅文化和阿兹特克文化，1521年沦为西班牙殖民地，1821年独立。西班牙语也因此成为墨西哥国语。

1840年前后，美国通过鼓动德克萨斯独立、直接發动战争或强行购买等方法，从墨西哥巧取豪夺今天东起德克萨斯、西至加利福尼亚、多达233万平方公里的国土，让当时的美国国土增长近50%，而墨西哥则丧失了55%的国土。这样的结果是祸是福，则因人而异。并入美国后，这些地区发展迅速，社会富足，成为众多美国人和外国移民的向往之地。以至于很多人说，当初要是整个墨西哥都并入美国，都发展成加州、德州这样，岂不是更好？但对于墨西哥人来讲，毕竟是丧权失地，不仅丢人，更是伤心。

像世界上所有落后挨打的弱国一样，墨西哥痛定思痛，见贤思齐，尤其是向美国看齐。它效法“美利坚合众国”，把国名从“墨西哥帝国”改为“墨西哥合众国”，宪法也几乎原盘照搬。总统是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任期比美国总统的4年长2年，但不得连任。

墨西哥也派了大批精英去西方学习。20世纪70年代，这些人纷纷回国，其最典型代表是从1982年到2012年执政的连续5届墨西哥总统。他们都毕业于美国哈佛、耶鲁等常青藤名校，有的英语讲得比西班牙语还溜。同时，大批信奉“新自由主义”的官员和学者进入政府关键部门和领导岗位。在他们带领下，墨西哥进入了北美自由贸易区，墨西哥经济基本成为美国的一部分。

墨西哥作为一个国家并不穷，其人均GDP已超过1万美元，几乎是中国的两倍，按中国人的说法，已经是中等发达国家，进入了小康社会。但由于财富集中在小部分富人手里，中产阶层萎缩，大部分人非常贫困，形成典型的哑铃型社会，再加上毒枭猖獗，治安极差，无钱无势的穷人们只能北上移民，一走了之。

墨西哥一位前总统曾感慨，他的国家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一个国家陷入如此悲惨境地，离天堂肯定很远。但抱怨离美国太近，是指经济受美国掌控，美国又是世界上毒品的最大市场。

老墨在美国

老墨们大多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眼神清澈，常带微笑。他们吃苦耐劳，园丁、建筑、清扫等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在干，绝少抱怨。难怪在美国老中的网站上，他们被戏称为“劳模”。在我们所住的公寓里，打扫卫生的都是这些“劳模”，见人微微一笑，干活默默无言，让人喜欢。

很多中餐馆老板也愿意雇老墨当跑堂甚至大厨，有的老墨大厨做出的中餐竟可以乱真。但餐馆老板也有头痛的时候，因为很多老墨周末一领到工钱，马上就去买酒。排队买酒时，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快乐，经常是欢声笑语，甚至载歌载舞。周末的派对往往通宵达旦，因此老墨周一开始就不上班，一直到酒尽钱绝再上班挣钱。因此，中餐馆老板每周开始那几天最痛苦，因为他们要亲自炒菜甚至端盘子，直到老墨重新上班。

老墨心地简单，乐天阳光，风流倜傥，活在当下，颇有李太白风骨。一本权威杂志曾在全球做幸福指数调查，老墨竟然排名第一。他们虽然收入不高，但活得高兴，因此期望寿命比非洲裔长了几乎8年。

大量老墨涌入，占据了很多原来是老黑的地盘，并逐渐进入传统华人、韩国人甚至白人的社区。他们年轻力壮，吃苦耐劳，苦活累活脏活都不怕，在为美国经济提供大量廉价劳力的同时，也造成了在就业、教育、医疗、司法等领域的巨大压力。其他族裔的美国人开始害怕，怕老墨抢走饭碗，分享福利。有些老墨还将毒品战争延伸到美国，东洛杉矶等老墨集中的地方毒贩猖獗，简直就成了墨西哥的翻版。

但很多老墨并不认为自己是非法移民，因为这儿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收复失地”来了。墨西哥政府也鼓励国民北上，既可解决就业，又能往国内大量汇款。老墨家庭观念强，赚钱后汇很多给在墨西哥的亲人，成为墨西哥外汇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墨西哥政府特地为境外的老墨发身份证，以便他们到美国银行开户把将钱汇回。

对于美国国内日益高涨的反非法移民情绪和美国政府拟在边境上建高科技隔离墙等措施，墨西哥总统竟说，“围墙挡不住移民，我们会跳过去”。有的地方政府甚至还鼓励和协助非法移民，印发类似“傻瓜非法移民宝典”的手册，指导移民如何非法进入美国，怎样找到医疗，如何让孩子上公立学校。

在洛杉矶的很多老墨根本不讲英语，但也活得很好。政府、医院、警局、电话公司等机构都提供双语服务。西班牙语的媒体数量众多，仅电视台就有几十家。洛杉矶的很多地方本来就以西班牙语命名。大街上到处都有西班牙语的招牌和提示。在很多街区，你根本不觉得这是美国。因此，很多人开玩笑说墨西哥人已通过移民“收复”了丢失的国土。

在联邦政治层面上，老墨也将发挥更大作用。根据皮尤西裔中心分析，以老墨为主体的拉丁裔已占美国总人口的17%，而且是美国中位年龄最低的族裔，只有27岁，而白人的中位年龄高达42岁。这意味着，仅通过代际更替，到2030年达到选民年龄的拉丁裔即可占美国选民总数的40%。

一支如此重要的政治力量，自然是美国政党激烈争夺的对象。很长一段时间里，拉丁裔一直是共和党的重要票仓，但该党严苛的移民政策得罪了越来越多的拉丁裔。而奥巴马提出的一系列亲移民的政策获得了拉丁裔的好感。今年总统竞选中，拉丁裔打出Viva Obama（西班牙语“奥巴马万岁”）等标语，将75%的选票投给奥巴马，成为其连任之关键力量。

墨西哥人向美国的移民史，包括三次大浪潮及中间的两次大造反。这种时而接收、时而驱赶墨西哥人的情况，反映了美国各派对抗政治势力的起伏。但美国市场上还是需要廉价劳动力和能干各种脏活、重活的老墨，难怪在洛杉矶有这样一句笑话：“要搬家，找老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