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舒娅
生命中,总有很多,是在离开或失去以后才更懂得其中的美好。比如家,比如童年,比如读书时光,比如一颗诗心。
大学,总是和老教授、图书馆、社团、论文、理想、爱情有关。在师大的诸多社团中,我们江南诗社的活动算是很多的。各种现场写作、诗文诵读、文学讲座,很热闹,也很火爆,还常有非本院系的学生来参加。最初,是懵懂的。社团里安排下来什么,就去看看、听听,或者走上去;更多的是一种活动的参与感和融入感,诗歌反倒只是一个引子,把大家召集起来后就自动退缩到边缘去了。
这已不再是一个狂热诗歌的年代,除去中文系的学生们和小部分外系的学生,几乎没什么人去读诗,或者愿意来谈谈诗歌。甚至于我们,对诗歌,都似乎叶公好龙的样子——借此标榜的成分远大于理解和感知诗歌本身。
直到大学一年级的深秋,在诗社的保留活动——“坐在天梯上”诗歌朗诵会里,听到《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头脑里关于诗歌的敏感,才真正被触动。曾经读过的那些唐诗宋词、九叶新月,由此复活。诗歌,不再是某个精妙的词、某个美丽的句子;一首首诗以其整体乃至字里行间的空白,真实地和心一起共鸣。对文学的更深的感悟,大抵,也从此起程。
多读了几首诗以后,也开始胡乱涂鸦几笔。因为诗歌,在年少轻狂的年纪生出些许敬畏,大抵不是坏事。
那时候的诗——如果也可以勉强算作“诗”的话,而今读来,当然都是只能一笑而过的。然而,有了这些小诗,那些渐行渐远的时光就具象许多,触手可及——诗里的情怀,总是更容易勾起回忆,让人沉浸。翻出当年的“平平仄仄”,那些散落在香樟树下的壮志豪言或者梨花带雨,就都在眼前了。
属于江南诗社的时候,诗歌和诗社的意义,并不那么明显;甚至,在作别师大的时候,我似乎都不曾想起关于诗社的什么。但,在我迈出师大的西南门、从此只是师大的过客时,我如当头棒喝一般恍然理解了《再别康桥》里那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輕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当我终于走出毕业季的伤感,想起这一瞬的懂得,才恍然诗歌和诗社多年来春风化雨的滋润、不离不弃的陪伴。
“坐在天梯上”,这个当时并没有多么让我留意的名字,直到今天才对我呈现它的意味。那些读诗、写诗、论诗的时光,在当时以及现在和未来的无数个柴米油盐酱醋茶里,不就是“坐在天梯上”的一种状态么?诗歌是宽容的,哪怕我们已然陌路,但诗歌总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唤醒我们沉睡的眼睛;也许只是瞬间,但那一个瞬间,我们就是“鸢飞鱼跃”,是可以坐在天梯上摘星星和太阳对话的人。
中文系的孩子,心底大概难免清高傲然;写诗,无论怎样稚嫩,都守护了一份心灵的清澈澄明。喜欢诗的人,心总是不坏的;而写诗的孩子,还会有一双属于诗的眼睛。也因为,曾坐在天梯上,今天的我们才能在平淡的日子里捕捉到美的翩跹和善的微茫。
“坐在天梯上”,是憧憬和向往的开始,纯粹而美好。诗歌,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能葆有这样一份仰望,其实,是诗歌的慷慨。
也许,我们错过了诗歌和诗社最辉煌的时代;但我们在最美好的年纪因为诗社的存在而相信诗歌,在一片寡淡和荒芜间,因为诗歌蓬勃出一段难忘的时光。
在诗歌渐显苍白的年代,激昂了几朝几代的篇章,转而以一种平和深婉的方式进入我们的生命。那些因诗而起的,是几时欢喜几时静默,不张扬不醒目,却在恰同学少年的时光里,熨帖了些许轻狂,温柔了些许情怀,沉静了些许观念。变化的也许是为诗而生的心境,不变的,是那些因为有诗歌陪伴而饱满的青春。
“江山才子脱凡尘,南国镜月听浅诉。诗言傲志飞逸兴,社结群英归殊途。”转眼,我们的江南诗社已经30岁了。缘于30年前那场诗意的相会,今天的我们,才与春天一同明媚。30载荏苒时光、锦瑟年华,我们的江南因诗社而动人,我们的青春因诗歌而会心。
30岁的诗社,是诗歌的孩子;离开的我们,是江南的孩子,一直是。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