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无边界的生命代价

冯群

“励志”、“正能量”似乎成为娱乐的一种幌子和挡箭牌，有了这层

外衣包裹，好像就有了娱乐的合法性，哪怕是低俗化

4月19日晚，浙江卫视《中国星跳跃》节目在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中国跳水队训练馆录制时，节目嘉宾、影星释小龙的一名18岁助理，因溺水经医院抢救无效后身亡。

4月21日晚上，香港著名演员黄秋生连发两条微博炮轰此事：“建议叫明星去跳楼，看谁命大，收视更佳。”

有网友在后跟贴道调侃道：“最好来个向后翻腾三周半，落地不能溅血。”“干脆将《中国星跳跃》改成《中国星跳楼》好了”“没想到明星们露内去博收视，如今却变成了收尸。”

虽然网友的调侃略显刻薄，但浙江卫视和江苏卫视两档同期开播的明星跳水节目不断曝出参赛明星因跳水受伤是不争的事实。韩庚跳3米板时，上颚受伤出血、跳5米板时被水拍晕；包小柏跳水导致耳膜穿孔；陈楚生、黄征、杨凯淳等人被水拍到身体大片淤青红肿……尽管两档节目均聘请了国家跳水队和熊倪、高敏、田亮等世界冠军为明星培训、为安全把关，但参演人员仍小伤不断。自节目开播以来，大众对跳水节目安全性的质疑从未停止，而这起人员伤亡事故把近来饱受争议的跳水娱乐节目更推向了风口浪尖。

跳水是科学、严谨的竞技体育项目，让一帮毫无经验的明星去跳水，节目的看点在哪里？

江苏卫视的《星跳水立方》一再强调自己是专业的跳水竞技节目，主打是真跳和专业；浙江卫视的《中国星跳跃》则强调公益和励志，“将明星们还原成了一个普通人，每一个参加节目的艺人都能诠释出一个励志的故事，把迎难而上，努力拼搏的正能量传递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按照节目聘请的中国跳水队领队周继红所说，跳水娱乐节目的播出还有助于跳水运动的推广、普及。

跳水真人秀真的做到了么？

明星“受虐” 励的谁的志？

从“舞林大会”“中国好声音”到“我是歌手”，在经历了平民选秀以及明星真人秀之后，观众已经不满足于这些不足以刺激眼球的节目形式，浙江卫视《中国星跳跃》和江苏卫视《星跳水立方》两档跳水娱乐节目彻底颠覆了观众对电视综艺节目的想象。

各路明星素颜登场，为全国亿万电视观众“纵身一跳”。用生命的表演带来另一场全民收视的狂欢？没错，从电视台的收视率来看，两家卫视都因推出跳水娱乐节目赚足了眼球，4月6日和7日，两档跳水娱乐节目均排进所在电视台收视率的前三位。

“耳膜穿孔”“受伤昏迷”“险伤肋骨”……同时，参与明星们在接受采访时或主动在微博等社交媒体上掀起“晒伤病”“晒崩溃”的热潮，也让观众们为此出了一身冷汗。

一群不会跳水、甚至不会游泳的明星怎么在短时间速成后哆哆嗦嗦站上几米高台，怎么胳膊腿淤青、眉目红肿、满嘴是血甚至当场昏厥……这些画面，跟整容八卦、“清凉美图”一起，成为水花四溅后疯狂传播的主要内容。

跳水真人秀节目宣扬励志，但观众的关注重点似乎被转移了。明星的跳水到底有多少看头，又有多少吸引人的地方？似乎没有多少人会去仔细欣赏明星的跳水动作，更多的人更关注明星的跳水窘态，更关注明星如何受虐，关注明星的身材，更多地被场外花边吸引，比如说跳水可以检验明星是否整容，尤其是隆胸的女明星会在入水瞬间拍碎了硅胶。

明星跳水节目，究竟是为了体现励志向上精神，还是在娱乐包装之下消费明星丑态？

从节目组竭力炒作的要点来看，无论是强调专业的《星跳水立方》还是强调公益的《中国星跳跃》，实际的卖点其实都是虐心、悲情、刺激。

从入选明星们来看，他们如此“玩命”演出为的是什么？台面上的理由多是或为公益或为挑战自己。实际上，他们看重的多是节目背后的效益。据香港媒体报道，阿Sa参与《中国星跳跃》拿着每跳200万的巨款，大明星赚大钱。不仅如此，综艺节目还让众多明星纷纷焕发事业第二春。参与江苏卫视《星跳水立方》的女星王丽坤此前名气并不大，但在跳水过后也迅速成为热门搜索人物，皮肤雪白、身材姣好的她被大赞清纯，还被网友冠上“素颜女神”的称号。明星们一旦凭借节目的热度走红，那接下来势必要提身价了。

从励志这个出发点来看，明星跳水励的谁的志？通过跳水来励明星的志，实在意义有限。跳水不敢跳，无非是恐高和害怕摔疼，从这点上说励志的立意太低，内涵太狭隘，作用太小。真正需要勵志的是普通观众，而普通观众从明星跳水中却难以汲取更丰富和更有营养的励志精神激励。如此看来，跳水真人秀节目的励志立意和效果令人怀疑。

娱乐无极限 但需有底线

看似专业的跳水真人秀，最终仍然和其他综艺节目一样，娱乐尺度决定收视份额。“我们就是一档综艺节目，不是竞技节目。为什么要搞那么专业？”《星跳水立方》制作方如此回应节目过分娱乐化。

以出丑、惊险和花边来换取收视率，而“励志”、“正能量”似乎成为娱乐的一种幌子和挡箭牌，有了这层外衣包裹，好像就有了娱乐的合法性，哪怕是低俗化。

观众对这两档节目提倡的正能量、公益等口号并不买账，并且直指电视台只是用这些元素做幌子：如果从“励志”的角度做节目，倒不如去拍一部跳水奥运冠军的成长史，这更能激发人们向上的精神。明星训练一个月能跳出多高的水平？这充其量是一场娱乐秀，何必忌讳“娱乐”这个词，而拿“励志”说事？

黄秋生的微博戳破了跳水类节目道貌岸然的标签：在收视率面前，跳水与跳楼是一样的，本身毫无意义。只是因为有明星们的卖力表演、可能出现的意外与失误、观众的兴奋围观，才变得有价值起来。

追踪溯源，近年来在国内流行的“真人秀”节目，多以隐私、残酷竞争、博彩等为看点，刻意暴露人性弱点和阴暗面，挑战道德底线。利用明星、色情、隐私等容易引起受众本能欲望的内容来换取受众的注意力，这种方式成本低廉，容易实现，因此成为了不少媒体在传播信息时的首选。

江苏教育电视台嘉宾谈话节目《棒棒棒》节目属于一个极端个例。2012年11月，《棒棒棒》邀请争议人物干露露母女三人作现场嘉宾，节目录制期间，母女三人口出污言秽语等片段在网络流传，造成极为不良社会影响。

有些节目将重点放在颠覆传统，挑战道德，发掘“丑闻”、“丑态”上。台湾的“上流美”、“凤姐”，这些其貌不扬却超级自恋的人，正借助电视一跃成为“明星”。

还有些电视节目以演绎社会阴暗面为能事，如湖南的“故事会”、“欲望都市”、“寻情记”等栏目，经常用演员扮演生活中发生的事情，选题主要是一些畸形社会现象。

这些雷人语言和雷人节目换来的影响难道仅仅是“博观众一笑”和获得更高的收视率吗？一些娱乐节目对社会特别是青少年的负面影响已经显现。

从“超级女声”的一夜成名，到“超级大赢家”的一夜暴富，电视节目不断祭出名利大旗，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些高额大奖，在增强了节目的刺激性和悬念的同时，也有意无意地张扬了“暴富”思想，对社会上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草根明星成名过程的过分宣传，很容易让孩子们产生自己也能“一夜成名”的幻想。“超级女声”在开办初期，就曾引发过许多中学生逃课报名的情形。

电视节目“娱乐至死”之风愈演愈厉，台上明星迟疑畏惧，台下观众大喊“跳啊！跳啊！”以旁观危险为乐博到的收视率，是善是恶？下回推出的又会是什么呢？底线何在？让人不得不疾呼：“娱乐节目秀要有下限！”

娱乐虽无极限，但仍需有底线。意外致死是悲剧，娱乐至死更是悲剧，不能拿生命博眼球！

低俗之争谁之过？

明星需要曝光率，观众需要新鲜感，电視台需要收视率。对于电视娱乐节目低俗化倾向的原因，许多媒体人员满怀苦衷，“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国现在有数千家电视台，频道资源浪费严重，电视节目的收视率非常低。与美国一些“王牌节目”近20%的收视率相比，国内一些节目的收视率能达到1%就算相当不错了。这种散乱小弱、鱼龙混杂的格局，推动了各电视台的恶性竞争，一些小台为了生存，难免会想别人所不敢想、做别人所不敢做，在猎奇、低俗等方面动脑筋。

“因为观众低俗，所以媒体不得不低俗。”电视节目制作者常常这样为自己辩解，媒体要对大众的需求进行迎合。一位制作人如此回应批评：“我觉得真的不应该针对我们的节目，反倒是应该针对那些看节目的观众，是观众选择了我们。”台湾以恶搞出名的节目主持人吴宗宪，面对社会的一片声讨，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节目有收视才有工开，所以我们都是提着头在做事。既然头都提了，脸也就不需要顾及了。”

回过头来追究一下“无聊观众”们的低俗品位。其实，观众们的品位如何，需要媒体的引导。即使是纯娱乐性节目，也逃不脱电视作为媒介的另外职能——文化和价值观的引导和传播，节目有责任引导电视观众的口味以及社会舆论关注明星作为的普遍心态。

电视节目要满足观众的文化娱乐要求，好看是必要的，但低俗就怎么都说不过去。电视是一个文化平台，满足观众精神需要和提升情感要求，这也是电视人应该秉持的职业道德；对于电视机构而言，要坚守自己的文化特色，最大限度地服务大众，就是它的责任。

“电视是机械的，但是做电视的人是有文化的。”湖南卫视“快乐大本营”负责人宋点说：“如果电视台播出节目预告，明天下午3点直播枪决犯人或者剖腹产，收视率还会不高，还担心没人看吗？媒体是利器，从业者一定要心中有数。如果你到监狱去调查一下，会发现很多人的犯罪手段都是从电影、录像、电视里学来的。这些问题的出现当然跟整个社会有关系，但扪心自问，这里边是不是也包含了媒体人的失职？”

目前有些电视台过于趋利，打着满足受众需求的旗号去创造庸俗的娱乐，甚至制造低俗的娱乐，其实也体现了中国媒体在产业化、市场化过程中出现的一些困惑。许多电视娱乐节目的从业者都有一种思维上的惯性，认为节目要有收视率就一定要低俗。但是，媒体人必须警醒的是，老百姓真正期待的是通俗之上的精神满足，只有感官上的愉悦，而没有来自心灵深处的感动，这样的节目肯定不会有生命力。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周星说，电视人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要认识到只有花样翻新的娱乐，而没有情感的感染，到头来终究会走进死胡同”。只有传达出健康、向上感觉的电视节目才有生命力，也才能为电视台赢得良好的口碑和信誉。

责任编辑 梁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