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壶:画界的陶渊明

2013-04-29 09:33高晓娜
艺术品鉴 2013年9期
关键词:蜀中笔墨山水

高晓娜

有人把石壶比作梵高这样的生前无闻,死后名满天下的大师,大概并不确切。石壶生前没有那么冷落,死后也没有那么红火。石壶逝于1976年,63岁英年早逝,没有赶上文化复兴的好时候。

石壶经历很丰富。上世纪40年代,他在荣昌组织帮会,参加民盟和农工民主党,交结各层人士,并筑兰园宅于荣昌东门外,明窗静几,读书作画。

1949年底受中共地下党的委派赴成都策应和平解放,加入解放军十八兵团联络部工作,在西南军政大学高级研究班学习,参加合川土地改革等工作。

1954年调四川省文史研究馆,定居成都,得以潜心研究绘事。基于生活,深入发掘,不断开拓新的画境。60年代初的几年四川各大型画展皆有他作品入选,为时所重,1963年被选为四川省政协委员。

“文革”期间,境遇困厄,专情注于笔墨,坚持写生,并悉心研究中外美学名著,画艺进入巅峰。

在艺术道路上,石壶主张博学独胜,在继承前贤的基础上,向生活寻找诗意,因境生意,因意立法。川中丘壑、村姑儿童、茅舍竹篱、牛羊鸡鸭,都是他抒情的对象;小学生用的大楷羊毫、画家看不上的窗户纸、包装纸都是他作画的材料。

石壶原是一个敏于直觉、 从大自然及生活中感受美的人,但他不满于自己那样的原初状态, 既不愿为画画而画画 ,也不以为把自己封闭在画的圈子里就能画出好画, 他说:“大力士不能举起自己”,于是苦苦寻找那能够举起自己的力量。后来,他觉悟到,要超拔自己的思想,要突破自己艺术的旧貌,必须要有自己稳定的人生态度和正确的思想方法。而要获得这些,其根子又在哲学。他对学生,也是对自己说 :“学画要探究哲学。” “不学哲学则不能振拔,将永留魔窟之中。” “最高深的内涵是哲理,象征未来,象征心灵之宏流。”

陶渊明用诗来描写他所处的自然环境,写得那么生动真切, 使你现在读他的诗, 还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景色。陶渊明的胸次高旷,远远高出他的时代, 即使今天读他的诗, 仍旧会感到他的志行高洁, 不同流俗。我们今天读石壶的画, 则刚好从画里看到他所处的自然环境, 真正的蜀中山水, 真正的蜀中农村, 真正的蜀中风情, 而且同样感到他志行高洁, 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穷途潦倒, 而仍不改其志。

石壶的山水, 从构图上来看无一雷同, 不论你看多少, 绝没有重复的感觉, 这实在是很难很难的。 为什么石壶能够有如此的胸襟和本领? 原因是他的画稿完全是从写生中得来, 大自然千丘万壑, 无有穷尽, 石壶也就有千丘万壑, 无有穷尽。原来画家石壶与大自然合而为一了, 原来天地间的奇山异水, 无一不是石壶现成的画稿, 早就准备好的粉本。

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得出来石壶山水皴法的名堂, 是披麻皴、斧劈皴、荷叶皴还是卷云皴? 都不是。因为石壶的山水根本不是从画本上来的, 你要想寻行数墨地去找他的出处, 可以说是枉抛心力, 因为他的出处不在于此而在于彼, 不在画本而在大自然。这当然不是说石壶没有下过深厚的书本功夫, 而是说他早已从书本里走出来了, 传统的种种画法和皴法, 只是他入门的手段, 一旦他登堂入室以后, 就不再满足于已有的种种表现方法, 不得不另辟蹊径, 创造出足以表达他自己个性的整套画法。

石壶的山水画, 有画外之旨。石壶的花鸟画也是有突出成就的, 与他的山水画相比, 很难分出高下来。在他的花鸟画里, 可以明显地看出八大、 吴昌硕、 齐白石等人的影响来。

比起他的山水来, 他的花鸟画更来得简练, 寥寥数笔, 便已神完意足, 他的八哥、鸭子、小鸡、小鸟等, 尤其可以看出八大的风味, 而他的藤萝、葫芦等, 显然是源于白石、昌硕。尤其难得的是他画的这些小动物, 都是生气勃勃, 神态十足, 好像都是活泼泼的生命。

石壶认为:“逸是逃逸。从内心到形式均逃逸了,不受任何约束和羁绊。” “何为逸品? 平淡天真、感情真实,不是有意刻画,而达物我两忘之境界。”

石壶的画以其朴拙、苍疏的简约引人入胜。他推崇担当和八大山人的简括画风。他说;“ 担当画的人物极简, 又很准, 便趣味无穷。从这一点看,八大比石涛强。八大的形象极简, 用笔洗练。石涛有气魄,但冗笔多。”

石壶的画静, 如儿童游戏, 心无旁鹜, 无思无虑, 重机趣, 有时一气呵成十多幅小品, 妙趣横生,形致各异, 方法类似书法一挥而就。

“ 静” 境, 全从艰难苦涩中来。

石壶在文革初曾感到痛苦迷惘, 经过一段时间的阅读、 思索, 他明白自己的道路和归宿, 于是避开成都的大广播、 大字报, 拖着病体, 踽踽于青城山, 龙泉、 彭县、 邛崃、 绵阳、 汉旺的山水田园间, 静观默会, 时而用轻灵的碳笔, 在小本子上捕捉着瞬息的机趣, 于最寻常不过的景物中, 发现了从未有人留意过的恬淡之美。

石壶的真精神、真意趣、 真境界、 真正超越之处, 恰恰就在画外。画外, 对于一般画家来说是不存在的, 但是对于石壶来说, 恰恰是他的旨趣所归。然而, 画外是哲理的、抽象的、迷离惝恍的, 或者说是画家主观的。 因此要谈画外的石壶, 就如晋人谈玄, 不可捉摸, 或者说虽谈, 而终不知其可否。为了避免这种不可捉摸性, 我想到了一个门径, 就是从他的画论里来看石壶的画外之趣。石壶说:“ 兀岸处中自有秀逸之气, 当于笔墨外求之。平淡天真, 迹简而意远, 为不易之境界也,余写虽未称意, 而心向往之。写蜀中山水险峻易得, 淡远至难。余去年游九顶山燕子岩, 南行百余里, 群山万变莫测,惜老病之人不能多行, 归而点染此景, 得一淡字。甲寅三月重阅此册, 因忆荆浩云: 可忘笔墨而有真境。此纸笔墨水色浑然俱忘, 虽全自胸臆中流出, 而较泥滞于物者, 其真之受, 何止千百倍乎!”石壶在以上这些题记里的讲的, 语言虽然有所不同, 但意思是一致的, 这就是说要超脱于形似之外, 追求神似。所谓 “ 笔墨外求之” ,“ 迹简意远” , “ 意外之趣” , “ 淡远” , “ 真境”等等, 都是一个意思, 就是要超越于形似, 超越于笔墨之外, 而与大自然的天机、真趣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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