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人在乎我的“瘦”

陆晓彤

A

我坐在小露对面，看着她的筷子夹起盘子中最后一根芹菜放进嘴里，然后“咔吱”一声，这根芹菜就牺牲了。我为这根芹菜的牺牲感到无比开心——这意味着我和小露的这顿食堂中饭结束了。我已经坐在对面等了她七八分钟，或许更长，因为我觉得最先到我胃里的那粒米已经进入消化的尾声了。

我和小露就读的高中竞争激烈，在一堆尖子生里学习必须要分秒必争，而我每天早饭、中饭、晚饭都要等小露平均七八分钟左右。每天都这样等，把一个月等待的时间一累计就是好几百分钟，可以多做很多题，多背几个知识点了。别以为我这是在抱怨，我只是在表达一些些无奈而已。我想她在食堂吃饭可能是一天当中最放松、最快乐、最享受的时候，我有什么资格来为了我的七八分钟去打扰她这份愉快的感官体验呢？

事实上，我有些担忧这个慢吞吞的、爱吃又不爱运动的朋友。除了体育课，一天当中她最大的运动量是在三个饭点，因为那个时候她会跑着去食堂。

小露曾在寝室里给我展示过她的小肚腩，当时她把我的手按在了她突起的T恤上，然后我的手就好像撑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很充实，按了一下手又自动轻轻弹了出来。我高呼着，小露你不行了！你得要减肥了！你肚子上全是肉了！不过小露可不在乎，她觉得现在还不是很胖，等胖了再减肥，而现在要趁着不是很胖的时候多吃点。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不过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觉得她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B

小露是个可爱活泼有些胖的姑娘。她乐观极了，就算在体育课上气喘吁吁地跑八百米，身上上下起伏的肉引得男生起哄了，她还是会露出一个写满累但是善意的笑。因此，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又或者心宽体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不过，我不是小露，我觉得身上的每一斤肉都阻碍了我的美丽。我觉得瘦瘦的人穿衣服才好看，我觉得瘦瘦的女孩子才会被别人真心实意地夸漂亮。可是我不算瘦，我只有在胖胖的小露旁边才感觉到我好像还是有一点点瘦的。

要是搁平常也还好，我在小露关于减肥的混乱逻辑的熏陶和鼓舞下，也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胖，也会觉得多吃是正常无罪的。但最近年级里要组织一学年一次的体检了，我想起称体重我就心慌心乱心烦，我不想看到关于我身体的数字，也不想在一堆人还排在后面的时候听到体检的叔叔阿姨大声报着我的体重……

小露一点都不担忧我的担忧，她觉得这都不是一件事儿。称体重就称体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感觉小露那是在破罐子破摔啊，而我还没有到达需要破摔的地步，我还要瘦点好的啊。于是，我那颗减肥的心度过了休眠期，这次爆发了。

我郑重地告诉小露我要在体检前大大减肥的时候，小露张大了嘴巴表示惊讶，她的下颌靠近着下巴，也向我展示了双下巴，所以我更加坚定要减肥的心了。

小露还是极力劝说，她说现阶段主要还是学业为主，她说没必要为了体重计上的数字跟自己较劲，她说健康最重要，她说我们俩的体重都不是肥胖的级别，没必要减肥啊！小露还提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她说在临近体检的一个星期里减肥完全是无用的，再怎么减也少不了多少肉啊！

我倒是觉得虽然时间紧迫，但是能少多少肉，就少多少肉。于是和小露扯开了嗓子打赌，一个星期必减肥瘦身，保守瘦五斤！小露在听到我不切实际的赌约后，有些无奈，有些生气。

C

一个星期的“抗战”开始了，饭点我等小露的时间就更长了。我只会吃一点点饭菜，然后再看着等着小露津津有味像是故意吃给我看一样，大口吃饭，随便吃菜，真是煎熬。

实行了三天的减肥抗战计划后，我背着小露偷偷跑到了医务室的体重计上称称，想一人先独享瘦身成功的喜悦，好给小露一个证明。结果不啻晴天霹雳，我不瘦反倒胖了。太委屈了，前几天没吃的每一粒米和每一丁点的菜都浪费了啊，每天晚上肚子也白白地饿了。但是，我始终坚信，只要我再坚持，就一定会有效果。

小露在对着我津津有味动作夸张地吃了几天饭后，开始劝我多吃点饭，多吃点菜，但我反而越吃越少。

没几天就体检了，我排在小露的后面。小露左转转右转转，我看到她那躲藏在T恤里的小肚子也在晃荡。小露无压力，仍旧很开心。我拍了拍小露，她一转身给我一个巨大的微笑。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一个微笑，心事重重地往前走一步，等着称体重。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体检这事看得这么重了。

小露在称了体重后，医生报了一个让我有些咋舌的数字，但是身后的同学没有起哄嘲笑，继续该聊天的聊天，该小打小闹的还是在小打小闹。小露笑着示意我快点称体重，好早点去做其他的体检。我以为小露会盯着我体重计上的数字，看着我没有瘦而嘲笑我打的赌，但是小露只是专心地在把校服上的褶皱扯扯平，好像我没和她打赌一样。

我听到医生报了我体重的数字，果然是轻了些，可是远远没有达到我保守估计的五斤。我下了体重计，小露一把拉着我去做眼鼻喉的检查。我握着小露肥嘟嘟超级踏实温暖的手，好像，好像我对这个体重也没有特别上心。

一系列的体检做完后，正好是午饭时间，小露在我前面又一路小跑着去食堂。她转身对我喊着，快啊，等会食堂人多了又要排队了，快啊。我犹豫了会儿，也撒开了腿跟她一起小跑着去食堂。好像也没那么糟，虽然跑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肚子上的肉肉，好像也无所谓，谁会来看小露身上多余的肉到底长得怎么样，谁又来看我呢？

小露笑着夹给我一大块红烧肉，她说，你帮我吃一块，这样你就可以少等我几分钟啦。我夹起红烧肉，看着食堂里也烧出了黑红的亮晶晶的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把塞到了嘴巴里，满嘴都是肉香……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