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托：“箭”在弦上

持续三年的西班牙内战被视作是欧洲列强试验新武器和新战术的舞台，尤以航空领域为甚，先后参战的意大利、德国和苏联等国，纷纷向伊比利亚半岛的天空派去了各自最新的作战飞机。德国“兀鹰兵团”的Bf109战斗机曾显赫一时，但意大利菲亚特公司制造的CR.32“箭”式战斗机战绩更为卓著。本文主人公华金·加西亚·莫雷托，便是驾驶CR.32“箭”式战斗机收获战果最多的西班牙飞行员。

从步兵到特技飞行员

莫雷托于1904年5月4日出生于摩洛哥东北港城梅利利亚。19岁那年，莫雷托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步兵。在经历了两年枯燥乏味的操练生活后，他在1925年4月如愿成为一所民用飞行学校的学员。经过四个月的“速成”培训，莫雷托获得了民用飞行执照。

莫雷托的人生就此发生改变。他很快被吸收进军事飞行学校受训，驾驶一战时期的英制“阿芙洛”504型飞机。获得军事飞行资格后，他赴一个装备英制“德哈维兰”DH9A轰炸机的飞行单位报到。

这时，摩洛哥柏柏尔人反抗西班牙统治者的里夫战争已进入最后阶段，莫雷托所在的飞行中队在1926年初被调往摩洛哥参战。或许是想以飞行员的身份衣锦还乡，莫雷托选择加入驻扎在家乡梅利利亚的一个装备英制“布里斯托”战斗机的中队。在累计飞行100余小时后，莫雷托颇受上级褒奖。在先后转调驻奇卡的水上飞机中队和驻盖塔菲的侦察机单位后，莫雷托逐步成为了一名能够驾驭多种类型飞机的多面手。

凭借在殖民地战争中的经历，回国后的莫雷托于1929年成为军事航校的一名教官。此间，他一方面丰富自己在航空器材与技术领域的专业素养，另一方面继续驾驶不同型号的飞机，不断为自己的飞行技术“加码”。

在那个各项飞行竞赛此伏彼起的时代，莫雷托当之无愧成为西班牙的参赛代表，并且在多项赛事中颇有斩获。此外，他还以特技飞行员而知名，在首都马德里等地，经常可以看到他和团队为公众展示飞行。如果没有西班牙内战，或许莫雷托还会继续在这个方向上“飞”下去吧。

从“亨克尔”到“菲亚特”

1936年7月，西班牙内战爆发。这条新闻对莫雷托如同征调令，他立即中断休假，取道回国。当时，整个西班牙分裂为两个对峙的阵营，莫雷托的同僚中既有支持共和国政府军的，也有加入佛朗哥国民军的，而这位有着1860个飞行小时经验的资深飞行员，选择了后者。

莫雷托“正逢其时”，参加了激烈的科尔多瓦攻防战。在这座曾经的迦太基古城上空，他驾驶飞机时而侦察敌阵，时而投下炸弹。8月3日，他还上演了一次“特技飞行”，驾驶一架法制“纽波特”52型飞机使敌方整个飞行编队陷入混乱，并随即飞离。

8月12日，莫雷托赢得了个人的第一个胜利。在安提奎拉上空，仍然是驾驶“纽波特”52，莫雷托进攻了共和国政府军一个由3架英制“维克斯”轰炸机组成的编队，并将其中1架击落。

他的座驾随后升级。德国援助佛朗哥国民军一批新型飞机，莫雷托等几名优秀的飞行员被挑出来接收新机。8月18日，他驾驶“亨克尔”51梅开二度，分别打下1架“纽波特”52和1架法制“波泰”540。9月2日，他又打下1架“纽波特”52。

莫雷托离王牌飞行员只有一架之遥了。不过这个成就并不是在“亨克尔”上取得的，而是外号为“箭”的意大利“菲亚特”CR.32。不久前，以德夸尔上尉为首的一批意大利飞行员驾驶首批12 架CR.32“箭”式抵达科尔多瓦，组成了佛朗哥国民军外籍军团航空兵第1战斗机中队。莫雷托奉命到这个中队报到，成为试训CR.32“箭”式的第一名西班牙人。

莫雷托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飞机。CR.32“箭”式是“菲亚特”双翼飞机家族中的集大成者，1934年进入量产，兼具快速、灵活、易于操控等优点。该机长7.45米，翼展9.5米，机高2.63米，空重1453千克，最大起飞重量1916千克，最大速度360千米/时，实用升限7549米，航程796公里，配备2挺12.7毫米机枪（各备弹350发）。西班牙内战是CR.32“箭”式最华丽的舞台，用战绩证明了自己是当时世界上单发双翼单座战斗机中的佼佼者。

驾驶这种新型飞机的莫雷托，在9月11日打下1架“纽波特”52，从而正式成为佛朗哥国民军阵营中的王牌飞行员。

“王牌小队”

莫雷托驾驶CR.32“箭”式不断参战。9月16日，他先是和一名意大利飞行员共享了1个“波泰”54，继而独立打下另1架“波泰”54；20日，他宣称打下1 架英制“ 暴怒”式，但却没有足够的佐证；25日，他击落1架法制“布雷盖”XIX型。在10月的交战中，他又增添了3个战果。

西班牙内战中第一场大规模空战，在11月5日上演。当时，9架CR.32“箭”式在勒加诺和马德里之间遇上了15架伊-15。由苏联设计师波利卡波夫设计的伊-15双翼战斗机是共和国政府军的新式装备，敌人虽然贬称其为“塌鼻”，却深知性能堪称一流。这一天，在数量居于劣势的情况下，佛朗哥国民军中带队的意大利飞行员马卡格诺上尉还是决定发起攻击，他深信可以通过技术来弥补数量的不足。

这是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战，伊-15飞行员们显然准备不足，结果有多架被击落。莫雷托生平第一次击落了这种苏制战斗机，而他的同胞萨拉斯亦成功打下1架，并且随后以杂耍般的动作降到树梢高度，摆脱了敌机的追击。此战结束后，佛朗哥国民军方面宣称共打下7架伊-15，自身仅损失1架CR.32“箭”式。

激烈的空战于11月13日再次展开。这天上午，14架CR.32“箭”式在为8架轰炸机护航时，于马德里近郊和由苏联飞行员帕维尔·雷恰戈夫率领的16架伊-15不期而遇。

一番恶斗之后，莫雷托取得了个人的第15个战果。

当天下午，莫雷托等人又遇上了别称“喀秋莎”的苏制S B -2快速轰炸机。莫雷托努力实施攻击，虽然击中了其中3架战机的机身，但却都没能打下。不过这份遗憾被战友萨拉斯和萨尔瓦多所弥补，他们都取得了各自的第5 次空战胜利而双双成为王牌，从而令他们和莫雷托所在的单位成为“王牌小队”。

“蓝色巡逻队”

CR.32“箭”式表现非常出色，但由于发生了一次“箭”误——误降到共和国政府军战线，使得佛朗哥国民军对这种飞机顾忌多多。莫雷托所在的飞行队很快发布规定：在巡航中禁止飞越敌军战线，最多只能与之平行飞行！

对这个束手束脚的指令，一心求战的莫雷托感到极为不满，认为“意大利人明显缺乏进取心”，并且告诉萨拉斯“我们得按自己的方式来”！在接下来的一次行动中，萨拉斯带头破坏“规矩”，深入共和国政府军战线后方飞了一圈。意大利指挥官法格纳尼对此大为光火，宣称要逮捕萨拉斯，闻讯的莫雷托和他拍着桌子吵了起来，这位西班牙王牌断言，在西班牙绝不可能有人因为展示勇敢而被抓！

在莫雷托的坚持下，法格纳尼终于让了步，不过莫雷托和萨拉斯也认定应该组建独立的CR.32“箭”式中队。

他们的这一想法恰好和佛朗哥国民军航空单位编制调整的大背景相吻合。1936年12月，随着更多CR.32“箭”式的到来，战斗机中队开始扩编。在新组建的单位中，有一个全部由西班牙人组成的小队，指挥官就是莫雷托，名号“蓝色巡逻队”。虽然该队在编制上仍然隶属由意大利人控制的第16战斗机大队，但却拥有相当大的行动自主权。

“蓝色巡逻队”的主要装备仍然是CR.32“箭”式飞机。在莫雷托看来，这种飞机远比伊-15优秀，同共和国政府军另一种新式武器苏制伊-16 在伯仲之间。被称作“飞蝇”的伊-16作为一种单翼战斗机，虽然速度比CR.32“箭”式更快，但在灵活性和转弯半径等指标上都逊于后者。有鉴于此，莫雷托鼓励队员们：我们想打时，就可以打；我们想走时，也走得掉。

“蓝色巡逻队”成立后，迅速加入拦截空袭科尔多瓦地区共和国政府军轰炸机的行动，来犯者依旧是速度快而难于截击的苏制SB-2快速轰炸机。莫雷托先敌发现，然后充分利用CR.32“箭”式俯冲速度快的特性，发起居高临下的快速奇袭，结果首次击落了这种难对付的轰炸机，而且一次就打下了2架。

攀上高峰

1937年2月，莫雷托带着他的“蓝色巡逻队”，从西班牙南部战场返回马德里前线，在18日清晨，投入了一场激烈的空战。

此战中，佛朗哥国民军派出一个由5架轻型轰炸机和19架CR.32“箭”式组成的机群，准备袭击共和国政府军阵地。不过在飞抵贾拉玛前线后，由意大利人驾驶的CR.32“箭”式再次执行他们的“规矩”，转而沿着战线做平行飞行。如此当轻型轰炸机穿越战线后，很快就受到了伊-15编队的攻击。目睹此景，飞在机群殿后位置的莫雷托立刻打破既有队形，向敌机迅速靠拢，萨尔瓦多等人亦紧随其后。看到西班牙人发起了交战，带队的意大利上尉诺比里犹豫一阵后，也决定打破“规矩”，飞越共和国政府军战线加入了战斗。

莫雷托的决定是正确的。佛朗哥国民军在此战中大获成功，总计打下8架敌机，自身只损失了1架而已。其中，莫雷托和萨尔瓦多各有1架“进账”。而如果考虑到对手的情况，这份战果的含金量就更高了。

原来，当日来战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而是共和国政府军航空单位中的佼佼者——由王牌飞行员安德烈·加西亚·拉卡雷领导的、以他名字命名的“拉卡雷中队”。拉卡雷自1936年7月击落第1架敌机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凭借在马德里保卫战中的出色表现被苏联人誉为“西班牙最优秀的飞行员之一”，并且很快成为第一位出任伊-15中队长的西班牙人。一直以来，“拉卡雷中队”都表现出了极强的实力，而18日的这场败仗显然有失颜面，结果拉卡雷在报告中声称他们在此战中遇上了85架敌机！

不久，“蓝色巡逻队”于3月30日升级，变为一个拥有6架CR.32“箭”式的中队，番号为1-E-3中队，这是首个完全由西班牙人组成的战斗机中队。一个月后，第二个完全由西班牙人组成的中队编成。这两个中队于5月4日在科尔多瓦合编为2-G-3战斗机大队，指挥权自然又交到了莫雷托手中。

在升任大队长半个月后，莫雷托的又一份荣誉接踵而至。为表彰其战功，佛朗哥向莫雷托发放了一枚拉瑞德拉·圣费尔南多勋章。这时，他已经在150次出击中击落了18架飞机。6月4日，他首次击落伊-16“飞蝇”，从而实现了对政府军阵营中主要苏制先进军机的猎杀大满贯。

从高峰跌落

7月12日17点左右，莫雷托在马德里西部空域与由苏联飞行员驾驶的伊-16交手，结果险些击落苏联王牌飞行员伊万·叶廖缅科。9月2日，莫雷托带领的2-G-3大队遭遇15架伊-15，共击伤击落7架，其中1架属于莫雷托。而到9月下旬，这位西班牙王牌的击落数已经达到27架，不过此后他的作战行动被“叫停”——上司改派他到意大利去做巡回演讲，以展示佛朗哥国民军的形象。

意大利之行在当年11月结束，回国后的莫雷托官升一级，成为佛朗哥国民军第1航空旅的指挥官，拥有调度西班牙北部国民军一切航空部队的权力。1938年6月底，他转而负责编组一个新成立的西班牙“箭”式大队—— 3-G-3大队，并出任大队长。

8月14日，2-G-3和3-G-3两队联合出击，同一个伊-15和伊-16的混编机群交战，结果2-G-3大队打下3架，3-G -3大队打下2架，莫雷托击落1架伊-16。

一直顺风顺水的莫雷托在10月3日受到一记挫折。当天在埃博洛附近与伊-16机群交战后，莫雷托因为座机被击中没能在第一时间返回基地，所幸在迫降成功后返回。这是他在内战中惟一一次被击落。

大难不死的莫雷托很快就恢复了状态，在12月24日的空战中，他率领3-G-3大队在巴拉古尔以北20公里处击落了9架被称作“娜塔莎”的苏制R-Z轰炸机，而莫雷托就包揽了其中的3架。

1939年1月19日，莫雷托迎来内战中个人的最后一战，击落1架伊-15，使自己的最终击落数定格在40架。这位佛朗哥国民军头号王牌在战时总共飞行1012小时，执行了511次作战任务，参与了56场空战，除最初4个战果外，其余全部是在CR.32“箭”式上取得的，包括5架伊-16、12架伊-15和2架苏制SB-2。

佛朗哥自然对这样的人极为看重，内战结束前夜，指定莫雷托为国民军战斗机部队司令官。还有消息说，莫雷托是新的西班牙空军司令的最合适人选。不过这一切，很快就都成了浮云。

1939年4月4日，即西班牙内战结束刚一星期，莫雷托接到一份特殊的函件：佛朗哥的宣传部门想拍摄一部表现战斗机部队作战的纪录片，请他提供方便。位高权重的莫雷托本可以随便指定属下的飞行员参与其事，但是他技痒难耐，决定亲自驾机在摄像机面前飞行。

在大家的注视下，他驾驶编号为3-51的CR.32“箭”式升空了。战时，他曾驾着这架飞机赢得无数次的胜利。然而就是这架他再熟悉不过的飞机，居然在低空突然发动机熄火，机身直坠而下，34岁的莫雷托当场身亡。这位在战时曾无数次从枪口下逃生的人，就这样死在自己人的镜头前。

时至今日，莫雷托的痕迹依然停留在西班牙空军中——一枚代表他的徽章图案是第11战斗机联队的标志。同当年莫雷托的飞行队享有多项“第一”相匹配，这支部队也是西班牙空军中第一支装备由英、德、意、西联合研制的“台风”式战斗机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