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开军
(四川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8)
【书评】
坚守史学传统 建构当代话语
——评瞿林东教授主编《中国古代历史理论》
刘开军
(四川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8)
近来一部理论著作在史学界产生了广泛的学术影响,张岂之、宁可、施丁、田居俭、于沛、彭卫等十多位当代著名历史学家纷纷对这部著作发表评论,《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中华读书报》、《中国社会科学报》等多家报刊和人民网、新华网、中国社会科学网等网站也作了深度报道。这部著作就是瞿林东教授主编的130多万字的《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三卷本,安徽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一部着眼于古代历史理论的专著受到如此的重视,是近年来史学界少有的现象。而这部著作的问世也几经沉浮,屡经曲折。早在1996年,瞿先生已开始擘画此书,他先是与宋衍申教授、许凌云教授相约在60岁前后合作完成,后因故未果。2001年开始,瞿先生重新组建团队,约请张子侠、江湄、罗炳良、徐国利、李珍、刘治立6位中青年学者加入,不断打磨提纲,凝聚问题,工于撰述,又过了十年,《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终于出版。
当笔者心怀敬意地阅读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后,脑海中自然地产生了三个问题。第一,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资料浩繁且零散,要在这一领域有所建树,既需有理论慧根,又要肯下绣花的功夫,为什么要选择这项工作量巨大且不容易短期内出成果的课题?第二,是什么支撑一位年逾古稀的历史学家坚持了15年?第三,《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对于古代史学史研究和当代史学建设的价值何在?当我拜读了著者的其他著作,并联系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史学的发展状况后,似乎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包含了两个关键词,即坚守传统与建构话语,试申论之。
《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撰写动机还要从一段往事说起。瞿先生比较明确地确定从事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研究,始于1986年的一次学术会议。关于他的这段学术研究的起因与历程,瞿先生说:“有一种看法认为,中国古代史学是‘记述的史学’而没有理论。这是1986年我在一次史学研讨会上首次听到的。我想这种看法可能反映了史学界一些同行的认识。作为一个中国史学史研究者,尽管我表明不能赞同这种说法,但又不能举出充分的事实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感到十分惭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注意到在中国史学史的研究方面努力发掘其中的理论成果,进而把这些成果的脉络梳理清楚,作出恰当的说明。”(《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自序》,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这是一位史学家真诚的学术独白。30年前,中国史学“缺乏”理论的论点让以悠久和厚重著称的中国史学在与西方史学的交流与碰撞中陷入了空前尴尬的境地。
从1986年至今,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了。瞿先生当年的“惭愧”体现了一位有责任感的史学家的自我觉醒。这番话既是他治学的一个新起点,同时也是研究20世纪后半期史学史的重要资料。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间,史学界虽也出版了几部历史理论著作,然有分量的专书大多是关于西方史学的,如黄进兴的《历史主义与历史理论》(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朱本源的《历史学理论与方法》(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有关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系统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
稍作比较,就会发现上述研究现状与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实际成就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从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提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到清代乾嘉时期的史论家赵翼致力于探讨“治乱兴衰之故”(《廿二史札记·小引》),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发展从未停止,且逐渐形成了具有本民族理论思维、认识特点的历史理论。“中国史学没有理论”说的出现,说明历史遗产与当代认识之间出现了断裂。从学术上看,揭示古代丰富的历史理论是史学家义不容辞的责任;从现实来说,纠正学术界的一些偏颇的认识,关乎当前史学理论的健康发展。瞿先生身体力行地研究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坚守着中国传统史学理论的一方阵地。
理论研究需要长期的资料积累和较高的理论思维水平。我国的历史著作汗牛充栋,如何熟悉、认知、理解、融汇这些史料,已经是一项繁难的学术工作,若要再抽绎材料中的理论认识,并以当下的文字表述出来,更是困难重重。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瞿先生作了充分的准备,在资料积累和提炼思想方面双管齐下。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竣工于2007年的《中华大典·历史典·史学理论与史学史分典》(600万字)便是在资料搜集和整理方面的集大成之作。《中华大典·历史典·史学理论与史学史分典》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历史理论总部》对先秦至清末的史学家、政治家、思想家有关历史理论的代表性言论进行了比较系统的调查与筛选,总计约200万字。瞿先生将之分为“论天人部”、“论古今部”、“论地理部”、“论时势部”、“论华夷部”、“论国家部”、“论正统部”、“论分封部”、“论兴亡部”、“论鉴戒部”、“论风俗部”、“论人物部”12个专题,每一专题下又细分“综论”、“分论”和“杂录”三目。瞿先生认为这些问题相互联系,能够反映中国史学在历史理论方面的特点与成就。《历史理论总部》还根据史料内容为每一条史论拟定标目,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提炼思想的过程。这十多年间的资料搜集以及对于资料的初步解读、区分类例的工作为《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撰写夯实了基础。
与资料甄选工作同步进行的,是关于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撰述。无论是瞿先生早期的《唐代史学论稿》(1989年),还是近几年出版的《中国史学的理论遗产》(2005年)、《中国简明史学史》(2005年)、《中国历史文化散论》(2008年),都始终将古代历史理论作为重要的研究方向。知人论世是史学评论的基本准则。我们看到,课题组中的几位学者也都学有专长,学风醇正,他们的学术领域涵盖了先秦至清代的各个断代,在中国古代史和历史理论方面具有较高的综合素养,如罗炳良教授已出版《18世纪中国史学的理论成就》、《清代乾嘉史学的理论与方法论》,对于清代中期的历史理论作了系统的研究。
《中国古代历史理论》还反映了瞿先生在治史上不断创新的旨趣。瞿先生研究中国史学史已30多年,近年来他较多地思考了中国史学史研究如何推陈出新的问题。在中国史学史研究的现有模式外,瞿先生指出应把理论问题提到中国史学史研究的重要位置上来(《试论中国史学史研究的新路向》,《天津社会科学》,2012年第1期)。把他的这个思想与《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结合起来分析,更能够清楚地看到瞿先生在历史理论研究与撰述上的认识发展轨迹。
瞿先生一方面认识到西方历史理论的价值与影响,一方面坚守着中国史学的民族特色,用中国史学家的眼光来阐述中国史学的理论成就与特征。《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也让我们看到了坚守传统的意义——坚守不等于保守,坚守乃是开拓的基础。
如果说《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问世,突破了“中国史学没有理论”的陈说与偏见的话,那么《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导论》则是一篇为中国古代史学的历史理论之存在及其成就进行辩护的宣言书。
《导论》是一篇系统论述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对象与范围、形式与特点、阶段与大势、整体成就与撰述宗旨的宏文,是全书的灵魂。《导论》言简意赅,说理透彻,许多论断富有价值,如论古代历史理论的四个特点,即形式的多样性、探索的连续性、未尝离事而言理、名篇名著的魅力,初看似无高深之论,实则切中肯綮、隐括大体,概述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在载体、发展、形式和传播上的特色。作者围绕古代历史理论特点所作的阐述尤其有助于人们重新认识和研究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以“未尝离事而言理”的表述特点为例。瞿先生从司马迁与壶遂的对话谈起,说:“司马迁一方面是要把历史事实写出来,一方面也要在写出历史事实的同时表明自己的见解和思想。这就是《史记》之所以成为既是材料翔实的历史著作,又包含有丰富的历史理论的缘故。”(《导论》,第28页)司马迁以下,班固、荀悦、陈寿、杜佑、郑樵、王夫之、赵翼等历代史学名家,都以自身在历史理论上的成就反映了“未尝离事而言理”的内涵与意义。“从表面上看,丰富的历史叙述似乎掩盖了固有的理论色彩;然而,当人们了解到以至于认识到中国古代史家‘未尝离事而言理’这一特点和传统时,则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光华就会展现在人们的面前。”这是因为“未尝离事而言理”虽弱化了理论的思辨性,但它也具有“言简意赅”、“平实易懂”、“实践性强”的优点(《导论》,第32页)。通过这样的解读,读者自然会对古代历史理论之特点多一分理解。
《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延续了瞿先生治史的一贯风格——通识。作为一部通论性的著作,它涵盖了中国自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以下至清代1840年之前的漫长历程。中国古代文明未曾中断,中国古代史学的发展连绵不绝,古代史学家的理论思考重心和理论表述方式也未发生过根本性的改变。那么这一历程有没有阶段性可言,如果有,又该怎样划分古代历史理论发展的阶段。阶段划分反映作者对事物整体面貌与阶段特征的定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瞿先生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发展分为形成(先秦秦汉时期)、发展(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繁荣与嬗变(五代辽宋西夏金元明清时期)三个阶段。在每一阶段,作者都是从历史说到史学,进而指出该阶段的标志性成就,逻辑严密,言之成理。我们还注意到,在这一阶段划分的理念中,著者言“嬗变”而不说“终结”不仅富有深意,也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这是因为,清初出现了历史理论方面的杰出史家王夫之,清代中期有善于提炼各时期重大历史问题的赵翼,古代历史理论呈现出异常繁荣的景象。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在史学走向近代的过程中与各种新史学思潮交融,其优秀遗产最终与马克思主义史学形成“对接”,而获得了新的生命力。这大概就是“嬗变”的内涵。
理论往往“躲藏”在万千史事的背后,或者“隐匿”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之中。所以,要发掘理论,首先要提炼出理论的内核——问题。换言之,没有问题,也就很难阐释理论。《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主要阐述了八个问题,即天人之际与人的觉醒、古今之变与历史运动、地理条件与社会发展、民族与民族观、国家观与正统论、兴亡论、君主论、人物评价。著者既注意各阶段间历史理论问题的连续性,又着力发掘出各时期历史理论领域的新变。这些问题抓住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精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既是司马迁作史的追求,同时也奠定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基础。此后,“天人”与“古今”便成为史学家、思想家讨论得最多的论题之一,并被不断赋予新的内涵。地理是历史的舞台,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地理环境对人类生产和生活的影响,《山海经》与《禹贡》开其端倪,历代地理书以及正史中的“地理志”续其脉络,至清代顾炎武、顾祖禹的地理撰述总其大成,形成了一条清晰的地理思想发展的线索。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先秦时期诸夏与诸戎的观念开始形成,两汉以降,无论是大一统时期各民族间的同化,还是分裂割据时代的民族大融合,都促成了中国历史的独特性与复杂性,关于民族的理论也越来越丰富,且文化认同的主线贯穿其间。国家的产生是文明的象征,而国家何以诞生,国家的职能何在,在这些追问中,国家观应运而生。在对峙时期,不同政权为了论证自身的合法性,又催生了多元化的正统论。中国古代皇朝的骤兴骤亡,使探讨兴亡治乱成为历史学的题中应有之意。历史是人活动的产物,故而,品评人物的风气经久不衰,在众多的品评对象中,皇帝是最特殊的一类,于是衍生出历史人物评价与君主论。依笔者的拙见,这八个方面实为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研究中不可绕开的带有根本性的论题。
围绕着这些重大历史理论问题,《中国古代历史理论》或纵向贯通,或横向比较,得出了精彩的见解。如关于先秦秦汉时期的民族观念,我们耳熟能详的是华夷之辨,那么当时的史学家还提出了哪些理论性的认识呢?作者指出:先秦时期,民族融合是一个历史趋势。在“夷夏之辨”思潮的格局下,“同时也生长着以‘礼’来断言民族的文明程度的思想以及各族间历史文化认同的思想,而孔子是战国时期以前这一思想趋势的代表”。秦汉时期,海内一统,历史文化认同的思想进一步发展。“《史记》一书是这一发展趋势在史学领域的集中反映。”(《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上卷,第246页)这就丰富了我们关于先秦和汉初民族理论的认识。再如关于颇为后人所诟病的“正统论”,作者也给出了辩证的、富有深度的解释:“‘正统’论中包含的衡量政治正当性、合法性的理据,乃是依据儒家文化价值观形成的历史与政治理念。它曾具有思想活力和批判性,对于塑造‘多元一统’的‘中国文化’、‘中国历史’的理念,对于中国文明的连续性发展,都曾起到积极作用。”(《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下卷,第197页)作者剥去“正统论”身上华丽的外衣,直接评骘其合理的思想内核。毋庸置疑,中国古代历史理论需要这样的阐述来使它展现自身独特的魅力。
建构中国史学的话语体系,是瞿先生在史学研究上的又一个自觉追求。多年来,无论是在教学上还是在科研中,他都强调中国史学要广泛吸纳域外史学的理论与方法,要在与外国同行的交流中发出自己的声音,推动中国史学走向世界。他说:“我所理解的学术话语体系,离不开学术思想、研究理念与方法、范畴或概念的运用、关于研究对象的解释以及语言表述的风格和特点等。因此,所谓话语体系不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且是一个实际操作和运用的问题。”(《关于当代中国史学话语体系建构的几个问题》,《中国社会科学》2011年第2期)笔者以为,话语体系的实际操作和运用,是当代中国史学话语体系建构中亟待解决的课题。《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就是这样一部从撰述上践行了中国史学话语体系的力作,为构建中国史学的话语体系提供了成功的范例。这里仅从范畴的厘定与文字表述风格两个方面加以论说。
范畴是一门学问的核心术语,是人们思考和言说的关键点,是理论著作首要论述的问题。《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着力提炼出了历史理论的若干重要范畴,如天、人、古、今、时、势、理、道。中国古代的史学家长期运用这些范畴来表达他们对于社会发展、历史演进的各种看法,但中国古代学术理念不强调预设概念,而是偏向于心领神会、心有灵犀一点通,古人并没有明确解释这些范畴,于是这个任务就留给了后人。时代的变迁和语境的转移增加了这种穿越时空的对话的难度。而《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作者们经过艰苦的探索,在很大程度上合理地解说了这些范畴,如谓“在我们讨论的历史理论领域,‘时’一般都是指时机或机遇。古代史官、史家非常重视对于‘时’的概念的运用及其所反映的实际意义”(《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上卷,第109页),而“所谓‘势’,在历史理论的语境中,是指人的活动的客观形势或事物演变的趋势,往往与‘时’连用称‘时势’”(《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上卷,第111页)。这些话并不是抽象的说理,而是在平实之中显示了古人思想的深刻。相较于“时”与“势”而言,“理”属于更深层次的范畴。在中国古代史学家中,王夫之对“理”的运用堪称精妙。研究者对王夫之的“理”的阐述是“存在于历史事实的演变和历史发展趋势的实际历史过程之中的法则,‘理’不是超越于历史进程之外的某种道德理念,而是在历史进程的趋势中所体现出来的历史法则,‘理’支配着事物的变化发展”(《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下卷,第396页)。这就是中国史学的理论风格。此外,书中还论述了“会通”、“义理”、“气运”、“公心”、“名教”、“正朔”、“道统”,这些范畴共同铸就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民族特色,因而对它们的阐述也就具有了较高的学术史价值。
中国古代史学家历来讲求文字表述。盛唐时期,刘知幾在《史通》的《叙事》、《浮词》等篇中讨论“叙事之美”的问题,提出了“尚简”、“用晦”、去“浮词”、戒“妄饰”等准则。当代史学家白寿彝先生在刘知幾的基础上,提出了历史文学的六字标准“准确”、“凝练”、“生动”。从刘知幾到白寿彝,中国史家在历史表述上形成了一以贯之的标准与叙述手法。
笔者持此标准以观《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以为该书体现了中国史学的叙事风格。比如,在写到司马迁对于项羽的评论时,作者说《史记·项羽本纪》“半是赞叹,半是批评,表明了司马迁对这样一个悲剧英雄人物的确切的历史定位”。“从司马迁的评论中,不难看出项羽是一个恢宏和狭隘、强大和脆弱集于一身的人物。正因为如此,这个历史人物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教训和深刻的启示。”(《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上卷,第90、91页)不足百字却准确地点明了司马迁对项羽的态度,概括了项羽性格的矛盾性,再现了西楚霸王的悲剧英雄形象,实现了文字与思想的贴切无间,让人感受到简洁之美、生动之美。又如对唐太宗辞世前所写《帝范》的评价,说:“《帝范》十二篇,反映了唐太宗的政治思想,也凝练了他的君主论,使其成为中国史学上君主论的一篇杰作,反映了七世纪中华文明进程的一个重要方面。《帝范》的局限性突出地表现在《帝范》序起首说的‘皇天眷命,历数在躬’云云,还是给皇位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中卷,第441页)既从文明进程的角度肯定了《帝范》的历史理论价值,同时又一语中的地指出了它的不足——神秘性。对于理论著作来说,这样的表述称得上准确与简洁兼备了。
历史人物评价的理论与方法论是一个介于具体与抽象之间的话题,表述起来具有较大的难度。作者却用雅俗共赏的文字,高度概括了唐代以前中国史学家在评价历史人物上的趋势和意义。“自从人们把认识历史运动的目光从天上转向人间以后,史学家对于人的活动越来越关注了,对不同的历史人物的评价也就成了认识历史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也成了历史理论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司马迁综合前人的成果,创立了纪传体史书《史记》,写出了各阶层代表人物的活动和风采。班固《汉书》断代为史而遵循《史记》的体裁,更设立《古今人表》一类的专篇。自此以后,写历史人物、评历史人物,成为历史撰述的核心内容之一。”(《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中卷,第503页)阅读这类文字是一种享受。因为它做到了收放自如,做到了平实的文字与深刻的认识相统一,让读者能够掩卷沉思,回味良久。当代史学工作者的文字经过锤炼后,很好地继承了中国史学叙事的优良传统,在史学本土化、建构中国史学的话语体系的行程中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通观《中国古代历史理论》各卷的表述,文风比较一致,以朴实无华的文字表达了古人的历史理论,足见各位作者的良苦用心和主编严肃的学风与文风。他们从古代史学家那里汲取了历史文学的滋养,又谨守家学,为中国史学话语体系在表述形式上树立了一个榜样。
坚守史学传统是史学家德、才、学、识的综合体现。面对时代给史学提出的问题,史学工作者需积极思考、不断开拓。《中国古代历史理论》是当代史学家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第一次系统清理与阐释中国丰厚的古代历史理论遗产,是在建构当代史学话语体系方面的一次有意义的探索。创始之作的意义,在于开辟道路,指明方向。当然,作为一部开创性的著作,《中国古代历史理论》也非毫无瑕疵,如本书虽也注意到风俗问题,但着墨不多,这与中国古代史学家、思想家留下的大量的关于风俗的专书、名篇、言论相比,不太相符。然白玉微瑕,更能衬托出玉的温润素白,用清代史家钱大昕的话来说,是“指其瑕,益以见其美”(《廿二史考异·序》)。
K207
A
1007-8444(2013)05-0684-05
2013-09-01
刘开军(1981-),副教授,主要从事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研究。
责任编辑:仇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