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孝哥故事的文化解读

2013-04-11 16:09张思
关键词:孝子西门庆金瓶梅

张思

(陕西理工学院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孝哥形象最早见于《金瓶梅》,作为因果报应的符号性人物,孝哥仅在该书结尾处一闪而过,几乎没有给读者留下什么印象。在《续金瓶梅》中孝哥成了全书的主角之一,孝哥寻母的故事也成了小说中的一条主线,丁耀亢用了大量笔墨,塑造了一个独特的“僧人孝子”形象。《续金瓶梅》带有浓厚的佛教色彩,同时也包含了“忠臣孝子”的儒家文化内涵,产生于这种文化背景中的孝哥自然也具有“孝子”和“离尘出世僧人”的双重品格。本文拟对孝哥形象及其文化内涵略作解析。

孝哥在《金瓶梅》里已经出现,他是西门庆的遗腹子,也是由西门庆转世投胎的“再来人”。在小说中作者为西门庆的转世安排了两种不同的结局,其中之一是,西门庆死后投生到吴月娘腹中,这就是孝哥。小说第七十九回“西门庆贪欲丧命吴月娘失偶生儿”中说,就在西门庆断气时,吴月娘刚好产下一子,小说写道:

原来西门庆一倒头,棺材尚未曾预备。慌的吴月娘叫了吴二舅与贲四到跟前,开了箱子拿出四锭元宝,叫他两个看材板去。刚才打发去了,不防忽一阵就害肚里疼,急扑进去床上倒下,就昏晕不省人事……那玉楼也不留心,且守着月娘,拿杩子伺候,见月娘看看疼的紧了。不一时,蔡老娘到了,登时生下一个孩儿来。[1]1192

书中对西门庆离世和其幼子降生在时间上做了独特安排,这为后文写孝哥是西门庆转世埋下了伏笔。在小说第一百回,普静师使用神通让月娘明白孝哥是西门庆转世,从而使吴月娘彻底放下舍孝哥出家修行。小说写道:

老师将手中禅杖,向他头上只一点,教月娘众人看。忽然翻过身来,却是西门庆项带沉枷,腰系铁索。复用禅杖只一点,依旧是孝哥儿睡在床上。月娘见了,不觉放声大哭,原来孝哥儿,即是西门庆托生。[1]1466

但同样是在第一百回,作者又为西门庆安排了另一个结局。金兵南下,月娘和小玉带着六岁的孝哥逃难住在永福寺,夜间小玉看见和尚夜间度脱亡灵,西门庆的鬼魂也在其中:

言未已,又一人,素体荣身,口称是:“清河县富户西门庆,不幸溺血而死,今蒙师荐拔,往东京城内,托生富户沈通为次子沈越去也。”[1]1462

在《续金瓶梅》里,丁耀亢沿用了西门庆托生沈家的结局,该书第一回题为“普净师超劫度冤魂众孽鬼投胎还宿债”,续接了《金瓶梅》结尾处发放孽鬼的情节,提到了西门庆:

就中有一鬼,头戴长枷,腰缠铁索,自称是西门庆,在阴司被冤魂告罪未结,愿求超度……二鬼去不移时,早有黑面赤须一人,手执大簿呈祖师看毕,即唤众鬼日:“西门庆淫杀罪重,三世报冤,因你仗义施舍,不失人身,今往东京富户沈通家托生还报。”[2]6

续书作者为了彰显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给西门庆的来生安排了乞讨和饿死的结局。

在《续金瓶梅》中,西门庆的独子孝哥成为主要角色。续书延续了《金瓶梅》里孝哥自幼出家的故事,但没有采用孝哥是西门庆托生的说法。续书里的孝哥是由罗汉转生而来,小说第二十四回交待了孝哥的来历:

单表他八岁为僧,遇着长老,收为徒弟,起了法名了空。这长老不是别人,就是吴月娘那一年上泰山烧香遇见的雪涧禅师,曾慧眼观见孝哥是罗汉一转,后日该主持正觉,化他出家,月娘曾许口为愿……[2]156

这从来源上说明了孝哥形象在《金瓶梅》和《续金瓶梅》中的异同。孝哥故事在《续金瓶梅》中得到了充分发展。孝哥逃难被应伯爵卖给出家老僧作弟子,法名“了空”,他历经数年修行,但并没有因为修道而抛弃失散多年的生母。虽然孝哥只依稀记得儿时光景,但心里仍然恪守孝道,常念出家不可忘母,修道也要尽人伦。作者把孝哥与月娘的故事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是孝哥寻母。在寻母的故事中,孝哥以落实儒家伦理孝道为主导,他冲破万难,一心坚定,只为与母亲重逢。在这个过程中出家后的孝哥——“了空”所表现出的心理活动则更接近于人世间的孝子,佛教的因素相对较少。孝哥与月娘故事的后一部分发生在母子重逢以后,孝哥在寻得母亲后并没有按照传统孝道观念还俗娶妻侍母,甚至母亲的葬礼也与世俗不同。概而言之,孝哥以儒家孝子的赤子之心寻找母亲,母子重逢后又用佛门中特有的方式孝养生母。孝哥前后行为的差别,造就了一个中国古代特有的人物形象——“僧人孝子”,在他身上,传统的儒家孝道和佛教思想、行为方式并存,具有颇为丰富的文化内涵。

《续金瓶梅》里“了空”是孝哥出家后的法号,孝哥被作者赋予了双重品格,即“僧人孝子”,具有“孝子”与“僧人”的双重身份。身份的双重性决定了孝哥在行孝道上的二元性。在小说里作为僧人的“孝哥”并不是出家后就只顾自己修行,也不是彻底离亲别爱。作为僧人他所力行的孝道不仅限于宗教层面,同时更具有儒家传统因素的现实性和现世性。自幼出家的“了空”并没有忘记自小失散的母亲,于是第二十四回中就有这样的叙述:

行脚一年了空因念母亲月娘没有信息,未知乱后生死存亡,虽是出家,不可忘母,要拜别师父,回清河县来探信,就如目连救母一般,不尽人伦,怎能成道。[2]157

孝哥之所以会立足于现实,修道不忘孝母,这是由儒家的基本思想决定的。中国儒家传统的“孝道”重视“孝”的现实性和现世性。《论语》先进篇中就有这样的记述:

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3]86

这一思想使中国传统的孝道更加侧重于今时今世对双亲的孝敬,即使是论起父母身后之事也不脱离现实层面。无论是祭礼还是丁忧,对双亲亡魂的归属几乎没有涉及,并且对双亲的居、养、病、丧、祭都有与现实相对应的具体要求。《孝经》“丧亲章第十八”写道: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礼无容,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4]44

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4]31

孝哥满心要找到失散的母亲,对母亲的尽孝有着不问来世只求今生的态度,这是在儒家现世现实孝亲思想的基础上产生的。中国古代传统孝道重视现实性源于儒家对亲子关系的认识,传统的儒家观念认为父母是子女存在的唯一因素,《孝经》中明确写道: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4]12

这种观点决定了儒家伦理孝道以父母为本位的思想。以此为基础,战乱虽使月娘母子失散,但已出家为僧的孝哥仍会不自觉地把尽孝看成人生第一要务、成佛最初基石。在小说第五十九回的一段描写可见一斑:

寻思得没处寻思。自己想道:“我只为寻问母亲,发愿南来,如不得见母,又说甚么参禅修道!走遍天涯也要见母方还,料韦驮菩萨岂不慈悲照见。”因此一念南行,再无退转的心。[2]448

再有,小说第五十一回写“了空”受困山寨被逼婚,“成婚破戒作不成和尚”应该是作为僧人最大的困扰。然而,“了空”在求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时,内心只是想着能逃离山寨得见母亲,并没有把阻碍修道作为第一困境。小说写道:

了空合掌当胸,高声念:“南无救苦救难有灵有感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山东清河县人氏,乱后出家。因有老母流落淮城,远来寻找。不料寄宿古庙,遇见二位大王,捉来投见。夫人肯放菩提之心,放回见母,如造七级浮屠一样。”[2]375

佛门修行念佛诵咒的目的旨在断除烦恼,《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中说念佛的心境应该是“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斯为第一。”[5]同时中天竺国人,禅宗尊为天竺第十二祖的马鸣菩萨在《大乘起信论》中谈到念佛要用“不怀疑,不夹杂,不间断”之心才能成功。然而在《续金瓶梅》中“了空”被困于山寨念佛诵咒时心中充满不能立时寻母的烦忧。小说第五十一回还有这样一段:

了空一夜无眠,只是打坐念佛,默诵神咒,望菩萨来救脱此厄。想起:“玳安不知下落,访见母亲也不知?我在这里遇着邪魔,何日得出天罗地网?”念到此处,泪如雨下。[2]377

可见孝亲寻母在当时了空的心中是最重要的事。这是由儒家孝文化父母本位思想决定的。《论语·里仁》记载:“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3]30常在父母膝前不离左右侍奉是孝子所必备的行为。书中孝哥虽与母亲远隔,在此时此处他虽顶着了空禅师的名,但其心却是孝哥的赤子之心。

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有众多孝子形象。他们与孝哥孝亲中所表现出的儒家孝道出于一辙。《型世言》第二回《千金不易父仇一死曲申国法》里讲述了一个为父报仇的故事,塑造了一个不带任何宗教色彩的孝子形象——王世名,作者设计他赴死前的一段语言对中国传统观念上的孝子做出了具体的诠释:

世名道:“儿子这身是父生的,今日还为父死,虽不得奉养母亲,也得见父地下,母亲不要痛我。”其妻也在侧边哭。世名道:“你也莫哭,只是善事婆婆,以代我奉养,好看儿子,以延我宗嗣,我死也瞑目了。”[6]33

众人被他孝心感动要求保全孝子重审此案,前提是要开棺验父亲尸体时,王世名又以死相拼阻止开棺:

世名听了把头乱撞,道:“他们只要保全我的性命,苦要残我父亲的骸骨,我一死可以全我父了。”[6]33

李逵在古代小说中同样也是一个孝子。《水浒传》第四十三回“假李逵剪径劫单人黑旋风沂岭杀四虎”写道李逵作为绿林豪杰,他没有读过书更不懂佛法,但孝母之心能推己及人。

李逵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听得说了这话,自肚里寻思道:“我特地归家来取娘,倒杀了一个养娘的人,天地也不容我。罢!罢!我饶了你这厮性命!”[7]550

而后母亲被虎所伤,他不顾自身危险怒杀四虎为母报仇。李逵的孝道行为是儒家文化影响下的底层人民对孝道的理解和落实。

这两部小说里体现的孝道不带任何宗教色彩,具有中国传统观念里孝子的典型特点。前者是:做为人子,父母有疾不惜割股,若被人害自然得拼死报仇雪恨,全父母名节,保父母尸身。后者则体现了底层人民对于孝道最朴素和直观的理解。

就这一点而言,《续金瓶梅》中的孝哥与其他古代小说里孝子形象有共同之处,诸如重视现世的孝养双亲、以孝父母之身为根本等,这些都受到了儒家传统孝道的影响,具有鲜明的中国文化特征。

然而,孝哥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孝子,这主要表现在他的另一个身份:僧人。孝哥在行孝的方式上融入了诸多佛教因素,这种融合不是生硬地叠加或者杂糅,而是儒家和佛教两种文化的调和、渗透。当孝哥以了空的面目出现时,他对母亲所履行的孝道就具有了另一层文化意蕴。

众所周知,佛教来自印度,是一种外来文化,在原始佛教中“孝”的观念并不突出,因此在刚刚传入中国时曾遭到一定的抵制,其中被指责最多的就是佛家不重孝道。中国自古就是宗法社会,儒家思想占据统治地位,古代社会从“天子”至“庶人”都极其重视孝道,历代统治者都标榜“以孝治天下”。所以随着佛教传入中国地域范围逐渐变广,时间亦久,受众社会阶层的多元化,佛教在保持本身教义不变的前提下,也强化了对孝道的宣传,佛教渐渐与中国的主流文化融合,并逐步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然而佛教所提倡的孝与中国传统观念的孝道仍有很大差异,这在《续金瓶梅》中孝哥尽孝的故事中就有具体的表现。

《续金瓶梅》第六十三回“玳员外修塔开金藏空大师奉母上莲台”里就特别强调了这一点:

月娘享年八十九岁。一日,唤将了空来,念了四句偈言,无病坐化。化之日,满天瑞彩,一屋香云,冉冉向空而去。偈曰“八十九年梦,天空月又来。不圆也不缺,夜夜照莲台。”了空自与玳安整理后事,谨遵遗言,不许回茔合葬。火化了,安龛在新塔下,做了七昼夜道场。[2]486

若以中国传统儒家的标准来看,孝哥对母亲葬礼的安排中,如“不合葬”和“火化”这两点,都是不合孝道的。《孝经》丧亲第十八章有载:

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措之;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事爱敬,死事哀戚,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4]44

在对待双亲离世问题上,佛教与儒家观点有所不同。从佛教角度来看,作为僧人,尊母亲遗言,“不合葬”是抛却情执的牵挂,“火化”也是合理的。“七昼夜的道场”超度更是作为儿子为母亲最好的尽孝。净土宗第十三代祖师印光法师,整理出佛教徒临终仪轨《饬终津梁》,在序言中指出:

临命终时,四大分张,众苦毕集。若非三昧久证,诚恐不易得力。况眷属不谙利害,往往以世情而破坏彼之正念。此饬终社之所由结集也。饬终云者,即助生之谓也。盖以行人当此时节,得人开导而辅助之,则欣厌心生,贪爱情息,耳闻佛名,心缘佛境,自可与佛感应道交,蒙佛接引,往生西方。[8]2

佛门主张,亡者逝后神识六个时辰不离身体,虽看起来没有知觉但感觉比生时更为灵敏,真正善待双亲的尽孝行为应该是不哭,不勾发逝者的负面情绪。要念佛为亡者开示,从而引发亡魂喜悦心,感应道交生于佛国或者善道。所以在《续金瓶梅》里才有“空大师奉母上莲台”的说法,所以了空禅师才会在母亲离世后做七昼夜的道场。这是僧人行孝与儒家孝道的不同之处。

其次,已成为了空禅师的孝哥多年不忘母恩,心心念念只为寻得母亲以尽人子之心,最后母子终得团圆。但在月娘母子重逢以后,书中却没有出现了空膝下承欢、母子以享天伦的结局,而是代之以母子在各自寺院中修行。这样的结局显然是与中国传统儒家的孝道有很大差别。这种差别的根源也在于了空的僧人身份,在于佛教里对孝道的独特理解。

佛教对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的认识与中国传统儒家的观点存在不少差异。《佛为难陀说出家入胎经》中详细叙述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佛教认为:父母未生之前子女神识就是已经存在的,父母是为子女的出生提供一种外缘上的支持,当然这种支持也是生命存在必不可缺的要素。《大宝积经》卷五十六写道:

应知受生,名羯罗蓝。父精母血,非是余物。由父母精血,和合因缘,为识所缘,依止而住。

复次难陀,有四譬喻,汝当喜听。如依青草,虫乃得生。草非是虫,虫非杂草;然依于草,因缘和合,虫乃得生,身作青色。难陀当知,父精母血,羯罗蓝身亦复如是。因缘和合,大种根生。[9]

由此可知父母是子女生命存在的必要条件之一,精神层面上的子女神识的存在,“父母未生前的本来面目”是新生命的核心,独立于肉体的精神是生命的第一要素。佛教对生命持不生不灭、分段生死的观点,即:此段生命的终结意味着下一段生命的开始,死只是神识舍掉肉身,而神识则即将投生下一任父母那里,经历另一次的生老病死。佛教在汉化过程中不断重视孝道,逐渐强化了父母作为外缘的作用,若无父母则神识无依,则一切于佛法有关的修行则是不存在的。基于这种认识,佛教对于子女孝敬父母则有另一种要求:子女对父母不但要养身、养心、养志,还要对父母舍去肉身的神识负责。

佛教在强化“孝亲”的过程中,与孝道有关的佛教经典被发掘整理翻译。例如:被称为佛门孝经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忉利天宫神通品第一”云: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10]

经文开宗明义直述佛陀是为报母恩特别在忉利天为母亲讲述。再从内容上看,经文介绍的是地藏王菩萨身为女子因地修行勇救堕入地狱中的母亲的事迹:

时婆罗门女,垂泣良久,瞻恋如来。忽闻空中声曰。泣者圣女,勿至悲哀。我今示汝母之去处。婆罗门女,合掌向空,而白空曰。是何神德,宽我忧虑。我自失母以来,昼夜忆恋,无处可问,知母生界。时空中有声,再报女曰。我是汝所瞻礼者,过去觉华定自在王如来。见汝忆母,倍于常情众生之分,故来告示。婆罗门女,闻此声已。举身自扑,支节皆损。……悦帝利罪女,生天以来,经今三日。云承孝顺之子。为母设供修福,布施觉华定自在王如来塔寺。非唯菩萨之母,得脱地狱。应是无间罪人,此日悉得受乐,俱同生讫。[10]

《地藏经》自古称为佛门《孝经》,被誉为佛教的基础,由此可看出孝已经成为佛教的根基之一了。把“孝道”作为基础正式在经文中出现还是在净土宗的净土五经中,《佛说观无量寿佛经》提出了孝道是念佛修行人的基础,没有“孝养父母”就没有三世诸佛,经中说道:

欲修净业者,得生西方极乐国土。欲生彼国者,当修三福:一者、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二者、受持三归,具足众戒,不犯威仪。三者、发菩提心,深信因果,读诵大乘,劝进行者。如此三事,名为净业。佛告韦提希:汝今知不?此三种业,乃是过去未来现在,三世诸佛净业正因。[11]

除正规的经文以外,在民间也广为流传着佛门孝子的故事和传说,如西晋三藏法师竺法护翻译《佛说盂兰盆经》中目连地狱救母的故事,影响就很广泛,七月十五中元节也由此而来。

佛教对孝道的重视深刻地影响了丁耀亢在《续金瓶梅》中对孝哥这一角色的塑造。孝哥在战乱流离中不慎被卖入佛门,一直在寻找母亲月娘,母子历经千难万险后终于重逢,并且与干儿媳妇共聚一堂,此时并没有出现中国传统观念里母子重逢、一家和乐、孝哥膝下承欢以享天伦的结尾。在雪涧禅师“既已出家,不可情根牵绊”的训导后,母子二人各自平静,各守本分,依旧在佛门继续修行,此中体现了佛门孝的独特性:精神层面的了脱生死比血肉之躯的躬亲侍奉更加重要。此处,佛教中以神识解脱为根本,对双亲肉身上的孝敬已经升华为——为母亲能得到最终极的安乐,不惜暂时隐忍情感上的割舍。

从以上叙述中可以得知佛教文化对孝道有着特殊的理解,既要在行为上落实孝道,也要在理论上与佛教教义相应。在此基础上才有了孝哥这一复合型人物。从儒家思想考量,孝哥冲破重难,千里寻母,终得母子相见;从佛家思想来看,了空重视对父母精神层面的“孝养”,这体现在对双亲神识转世的负责,把父母的神识送到西方极乐世界,不再轮回,这是佛门中最善待父母的方式,也是孝道的终极目标,其表现是对父母亡魂的超度。孝哥行孝的故事是佛教与儒家思想融合的文学体现。

[1]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会评会校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8.

[2]丁耀亢.续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2006.

[3]孔子.论语[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

[4]胡平,等译.孝经·地藏经·文昌孝经[M].北京:中华书局,2009.

[5]释迦摩尼佛.大佛顶首楞严经[M].大藏经·密教部(二)第945 部.第五卷.

[6]陆人龙.型世言[M].吉林:时代文艺出版社,2003.

[7]施耐庵.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

[8]印光法师.饬终津梁[M].弘化社,1931.

[9]释迦摩尼佛.佛说胞胎经[M].大藏经·宝积部(上)第317 部.

[10]释迦摩尼佛.地藏菩萨本愿经[M].大藏经·大集部第412 部卷一.

[11]释迦摩尼佛.佛说光无量寿佛经[M].大藏经·宝积部(下)第365 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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