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维,徐志耀
(1.湖南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2.湖南农业大学,湖南 长沙 410128)
总部经济的思想源泉最早可追溯到马歇尔(Marshall)的外部性理论和伯吉斯(Burgess)的同心圆模型。马歇尔(1890)[1]在研究生产空间集聚时指出,企业集聚主要是因为“外部经济”,即集聚可以带来知识溢出、设施改善和市场成长等方面的诸多好处。伯吉斯(1923)[2]在研究城市空间结构时发现,企业集聚总是发生在城市中心地带,并由此提出CBD的概念,认为马歇尔提到的企业集聚和空间外部效应在CBD是最为显著的。而总部经济的概念则由我国学者赵弘(2004)[3]明确提出,他认为总部经济系某区域由于特有的资源优势吸引企业将总部在该区域集群布局,将生产制造基地布局在具有比较优势的其它地区,而使企业价值链与区域资源实现最优空间耦合,以及由此对该区域经济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的一种经济形态。张鹏(20011)[4]也认为,总部经济是指人类在单一产业价值观指引下的经济活动中,高端智能的大规模极化与聚合。由此我们认为,总部经济是指某区域通过创造各种有利条件,吸引跨国公司和外埠大型企业集团总部入驻,通过极化效应和扩散效应,形成企业总部在本区域集群布局、生产加工基地通过各种形式安排在成本较低的周边地区或外地,从而形成合理的价值链分工的经济活动的统称。它是某区域诸多产业链高端环节在特定空间聚集,形成以集聚效应为主要动力机制的、推动该区域持续快速发展的一种经济现象。
从理论层面看,城市总部经济的功能主要体现在加快分工、促进集聚和提升形象。一是总部经济加快了城市的分工专业化,优化了城市的产业空间结构。根据伯吉斯的同心圆理论,城市知识密集型高端产业是CBD的核心产业,其功能是为CBD周边和城市郊区的生产单位作管理决策。因此,像金融业、保险业和高新技术研发机构是CBD的主要产业,这与非CBD区域的加工、制造业形成了明显的产业分工。“分工经济”优化了城市产业的空间结构,同时提升了城市的经济效率。二是总部经济促进了高级要素集聚,产生了显著的集聚经济。根据藤田昌久、克鲁格曼和蒂斯(Fujita,Krugman&Thisse,2002)[5]的观点,知识要素是外溢效应最为明显的高级要素,地理空间的临近可以最大程度地使这种外溢效应转化为经济效应,这同时又是一个外溢效应本身不断加大的过程。总部经济的主要功能正是对知识要素的高度集中,从而形成并利用集聚经济效应,推动城市经济的发展。三是总部经济提升了城市品位,加强了城市的国际化水平、塑造了智慧型城市的形象,提升了城市的功能和质量。总部经济集聚的是高素质人才、高级要素和高端产业,因此可以带动城市高档消费和高级服务。代表城市文化和城市精神的景观、建筑和其它艺术形式也被CBD强调和放大,形成一个对外开放、显示城市文化与城市精神的窗口。
总部经济(Headquarters Economy)从20世纪下半叶以来,一直是世界城市经济发展的主旋律。其中,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中央商务区)是总部经济的最早载体和发展模式。不过随着城市拥挤效应的出现和强化,总部经济的发展模式产生了新的变化,这主要体现在文化内涵增强(从CBD到RBD)、核心功能扩展(从CBD到CAZ)和空间区位转换(从CBD到ABP)三个方面,总部经济发展模式的演进与创新将成为我国新型城镇化与城市转型发展的新内容和新动力。
在我国新一轮城市化与城市规模和质量提升及功能强化中,各地城市纷纷制定了大力发展总部经济的政策导向,城市功能空间布局由此必将发生新的变化。但是目前总部经济的理论研究十分不足,我们对总部经济发展规律的认识还非常有限,各地在发展城市总部经济上出现了各种误区,甚至出现了几十个中西部地区城市争抢建世界500强总部中心的做法。因此,加强对总部经济基础理论的研究对于贯彻党中央关于新型城镇化和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战略,对于提升城市发展品质和城镇化质量,避免城市建设和发展中的误区,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主要以理论综述的方式,简要回顾国内外总部经济发展模式的沿革、演进与创新。
伯吉斯是最早从理论层面提出城市CBD、并对其形成机理进行科学解释的学者,后来藤田昌久、克鲁格曼和蒂斯在马歇尔和伯吉斯等学者相关理论的基础上,系统地阐述了城市 CBD形成的动力来源——集聚效应,他们将这种效应分为三个方面:一是集聚带来的外部经济,如知识外溢、劳动力市场和关联效应等;二是集聚带来的规模经济,即高密度的企业极大降低了基础设施建设的平均成本;三是集聚带来的交易成本降低。正是集聚经济成就了一大批我们耳熟能详的世界级城市CBD,在国外,有美国纽约的华尔街、英国伦敦的道克兰、法国巴黎的拉德芳斯、德国柏林的柏林新城以及日本东京的新宿等等。它们基本上都是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得以基本形成。在国内,则有香港的中环、北京的中关村、上海的陆家嘴、广州的天河等等。香港中环在20世纪90年代基本成熟,大陆地区的若干 CBD则在2000年以后才基本成型。城市CBD往往具有中心性、高可达性、高产业集聚性、高地价、高楼层和高人口密集性等基本特征。在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今天,越来越多大型企业正在加速进行产业链的“垂直分解”和“脑体分离”,将研发、营销等产业链高端环节以总部形式进行运营和管理(李海舰、聂辉华,2002)[6],而这类机构主要集聚在城市 CBD,使 CBD成为总部经济最早的载体和最为经典的发展模式。
国外成熟CBD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陆续出现了衰落现象,其中的原因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CBD拥挤效应的不断增强。从空间经济学视角来看,经济集聚行为既有提升效率的积极面,同时也存在增加拥挤的消极面,这两者一正一负、相互作用形成了城市CBD演进的主线。随着CBD人口和要素密度的不断增加,狭小的经济活动区变得拥挤不堪,交通堵塞、热岛效应、生态危机等问题成为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高薪工作不能丢,但是人们已经开始搬离CBD。据统计,在1975-1980年间美国主要城市市区每迁入100人的同时,就要迁出122人,迁出者中主要是富人和中产阶级。到2000年,美国芝加哥城市中心区域在白天有超过100万人上班,而到了晚上仅有约1.5万人居住在那里(US Census,2000)。另一方面是城市郊区的逐渐发展。随着高速公路的推广,城市郊区地价便宜、环境优越等优点开始凸显;另外,郊区零售、餐饮等产业的发展为人们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服务。罗伯特森(Robertson,1983)[7]研究了美国91 个大城市 CBD 与郊区贸易额的变化,发现美国CBD贸易额占城市贸易总额的比重从1954年的19.3%下降到1977年的4.3%。在国内的北京、上海和广州等地也出现了极其类似的情况,CBD衰落和城市产业空心化问题开始凸显。
不过,CBD的衰落并不代表总部经济的衰落,反而为总部经济发展模式的演进提供了新的契机。自20世纪下半叶开始,人们开始思考CBD到底走向何方,总部经济的发展模式到底该如何演进的新课题,并在CBD文化内涵增加、核心功能扩展和空间区位转换等方面取得了若干重要成果,提出了如RBD(Recreational Business District,游憩商业区或休闲商务区)、CAZ(Central Activity Zone,中央活动区)和ABP(Advanced Business Park,总部基地)等总部经济发展新模式。
人们发现,传统CBD严重缺乏人文气息,所有设施都是面向办公自动化,完全不考虑人性化、生活便利,缺乏提供人们休养生息的场所。但事实上,传统CBD往往都有着非常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根底,因此一些学者提出,应该深入挖掘CBD的历史文化禀赋、增加CBD人文景观,以此改变CBD单一的办公功能,让其同时成为人们旅游观光、休憩养生的区域。在美国曼哈顿有两个CBD,一个是华尔街CBD,另一个是洛克菲勒CBD。前者是单纯的CBD型总部经济发展模式,白天上班时拥挤不堪,晚上则完全没有人烟;后者则在传统CBD的基础上大力发展游憩业,建成了如百老汇歌剧院、卡内基音乐厅、林肯音乐中心以及第五大道购物中心等等供人们休息和消费的公共设施,将传统 CBD发展成现代RBD,洛克菲勒CDB人头攒动的夜景与华尔街的冷清形成强烈的对比(谢芳,2000)[8]。美国学者Scotter(2000)[9]从经济学的角度论证了文化是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间接地指出了作为城市经济核心区的CBD更加应该注重文化动力机制的构建,为总部经济从CBD向RBD转型提供了经济学依据。在国内,上海的外滩景观、广州珠江新城的“小蛮腰”景观等人文观光设施的引入也表明国内一线大城市在CBD衰落之前对其功能按RBD的模式进行提前改造。
中央活动区(CAZ)从中央商务区(CBD)发展演绎而来,在功能上既继承了中央商务区的商业、商务等主要功能,又适应了新经济的发展要求,突出强化了如下几个功能:商务酒店、高品质住宅、文化产业等。
美国城市经济学家Jacbos(1961)[10]在对华尔街的研究中指出,城市CBD的衰败是必然的,因为它只愿意为高租金的企业总部提供空间,而对难以获利的公共服务和居民需求则置若罔闻。Jacbos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政府能突破传统CBD的用地限制,为居民生活提供更多的公共绿地和活动空间,就能缓解传统CBD的危机。后来,有学者在此基础上提出了CAZ的概念,对 Jacbos的想法进行了具体化。CAZ模式的想法是,既然难以对密集型CBD既成事实进行改变,则可将CBD周边的区域划入CBD的范围,用“摊大饼”的方式扩展CBD,使其具备多种服务功能特别是公共服务功能。在逆城市化的历史潮流面前,芝加哥在2003年出台了《芝加哥2020规划》,在CBD周边新建或改造了如“壮丽一英里”景观带、林肯公园、千禧公园、黄金海岸、柳条公园、海德公园、中国城等多个活动区,将其纳入CBD的范畴,成为CBD员工居家和休闲的好选择,将日益衰落的传统CBD扩展为CAZ,基本止住了逆城市化的势头。又如英国在2004年发布的《伦敦规划》中,也尝试跨越城市的行政界线,将传统CBD周边商业活跃度超过一定水平的、拥有更多河流和绿地的街区都统一划入CAZ新区,增加区域公共服务功能。
随着城市快速交通网络的完善,总部经济在拥挤的CBD以外看到了新的出路。2003年,从英国留学归来不久的年轻企业家许为平在参与北京社科院赵弘研究员主持的一次学术讨论会中第一次听到了“总部经济”的提法,由此他结合自己在国外的留学经验创造了一个新的名词——“总部基地”。他认为,国外许多公司的办公场所都倾向于生态型的绿色办公,既有充分的绿地、优美的景观,还有各种分工细致而高效的社会及物业服务。但是国外的实现模式仍然是在CBD的基础上进行小修小补,要充分和彻底实现这种模式,就应该依靠CBD空间区位向郊区的转换——像工业园区那样,他将这种模式命名为“总部基地”(Advanced Business Park,简称ABP),ABP的总部楼不是单纯的建筑物,同时因具有较大的规模而形成一个新的经济平台。当前,许为平已投资建成北京总部基地,东北总部基地和青岛总部基地也正在建设之中。湖南知名企业家冯青在进一步分析了湖南本地企业的基本情况,认为“长株潭”地区工商业企业主要以中小企业居多,这些企业对CBD的高地价承受能力较小,因此随着长沙地铁和“长株潭”城际轻轨的拉通,总部基地的低地价、高绿化和人性化服务等优点就开始凸显。由此也尝试在长沙南片郊区建设中南地区第一个总部基地,并取得相当不错的效果。
我国总部经济发展呈现如下几种趋势:一是国际化趋势,随着中国逐渐成为世界经济大国,其总部经济与国际的对接水平越来越高;二是多样化趋势,不同城市总部经济的类型多样,层状变化多样;三是区域差异性趋势,由于中国辽阔的疆土和复杂的国情,不同区域城市总部经济的规模、档次、结构、功能具有差异性,不能简单复制和照搬。
在中国新型城镇化的战略背景下,超级大城市CBD将会由于越来越明显的拥挤效应受到更严厉的限制,中国高层以及地方政府将会把发展注意力逐渐转向到其它未开发区域,特别是大城市周边的中小城镇群落。大量中小企业将会越来越难以承受城市CBD高地价、高房价的经营方式,转而实现经营理念的理性回归,开始主动接受和享受更高性价比的城郊总部基地。另外,我们正处于一个知识大爆炸的信息化时代,企业“脑体分离”已成为历史潮流,总部经济运营模式必定会积极探索新的、更加便利和更加节约成本的实现载体,并且对“知识溢出”等外部性的需求决定了这种模式的基本特征是企业总部的抱团式和集群式发展。放眼未来,我国城市总部经济发展的主要载体不可能仍然依赖传统的CBD发展模式来实现,同时RBD和CAZ模式又仅仅是对传统CBD模式的小修小补,承载能力非常有限,难以满足我国新型城镇化背景下大量中小企业要求以总部经济模式集聚的旺盛市场需求。因此,总部基地ABP模式将成为今后我国城市总部经济发展的更加现实、可行的载体。
[1]Marshall A.Principles of Economics[M].London:Macmillan.1890.
[2]Burgess E.W.The Urban Mosaic:Towards a Theory of Residential Differentiation[M].London:Combridge Publisher.1923.
[3]赵弘.总部经济[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4.
[4]张鹏.总部经济时代[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5]Fujita M.,Krugman P.& Thisse J.F.Economics of Agglomeration:Cities,Industrial Location,and Regional Growth[M].Cambridge:The Press Syndica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2002.
[6]李海舰,聂辉华.全球化时代的企业运营——从脑体合一走向脑体分离[J].中国工业经济,2002,(12).
[7]Robertson K.A.Downtown Retail Activity in Large A-merican Cities 1954-1977[J].Geographical Review.1983,(4).
[8]谢芳.中央商务区(CBD)的建设必须重视城市生活的多功能性——以纽约曼哈顿地区CBD建设经验为例[J]. 城市问题,2000,(6).
[9]Scott A.J.The Cultural Economy of Cities[M].London:Sage.2000.
[10]Jacobs J.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M].New York:Random House.1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