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音与叠音颜色词词义程度分析

张 芳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单音与叠音颜色词词义程度分析

张 芳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叠音颜色词是在单音颜色词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两者的词义程度不同。以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为依托，从组合能力、形状特征、感情色彩表达方面对现代汉语中白、黑、红、黄、蓝、绿、灰、紫8个基本颜色词及相对应的叠音颜色词进行分析，比较两者的词义程度。

基本颜色词；叠音颜色词；词义程度

网络出版时间：2013-05-20 12:07

颜色词是语言中用来描写事物各种色彩的词语，是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古代汉语颜色词以单音词为主，而现代汉语中，颜色词出现了双音化的趋势。AA式叠音颜色词就是在A式单音颜色词的基础上产生的。那么，较之单音颜色词，叠音颜色词的词义程度是得到了强化还是趋于弱化，这是一个有待研究的问题。就此问题，笔者拟从组合能力、形状特征、感情色彩的表达等3个方面对两者进行全面的比较。

一、组合能力的比较

汉语词汇具有较强的组合能力。一个词和其它词组合在一起，可能使其词义增强，也可能使其词义减弱。基本颜色词和叠音颜色词都具有一定的组合能力。因此，通过对两者在组合结构中词义的分析，有利于比较两者的词义程度。

(一)附加成分+A和附加成分+AA

1.前附加成分是颜色词

单音颜色词和叠音颜色词都能和其它颜色词组合，但二者组合词义程度发生变化。附加颜色词和单音颜色词组合，不仅起修饰作用，同时也降低了单音颜色词的词义程度，如“黑白”表示白中带黑，“黄绿”表示绿中带黄。而附加颜色词和叠音颜色词组合时，它们与叠音颜色词是并列关系，叠音颜色词词义程度未发生改变，如“黑黑白白”表示黑和白两种颜色，“黄黄绿绿”表示黄和绿两种颜色。

2.前附加成分是名词或形容词

单音颜色词能够与名词组合。名词一般是具体的事物，以其情貌修饰颜色词。主体需要通过想象事物的情貌来判定颜色词，情貌特征突出，而颜色词在组合里词义程度降低，如“茶青”是指像茶叶颜色的青色，“鹅黄”是指像鹅的羽毛颜色的黄色。叠音颜色词主要和形容词组合，形容词和颜色词是并列的关系，通过二者的情貌说明整个组合的意义，如“细细绿绿”修饰身形较细、颜色为绿色的事物。“花花白白”修饰有花纹、颜色是白色的事物。因此，在组合中，叠音颜色词词义程度未发生变化。

3.前附加成分是程度副词

单音颜色词能够被程度副词修饰，如“很黑”“非常红”“特别黄”等。程度副词使颜色词的度量增加，从而使其词义程度增加。叠音颜色词不能与程度副词组合，因为其自身具有一定的量性特征，不能再被程度副词修饰。但不管是被程度副词修饰的颜色词，还是叠音颜色词，其词义程度都比单音颜色词强烈，如“很白”和“白白的”都比“白”表示的词义强度要大。

(二)A+附加成分或AA+附加成分

1.后附加成分是叠音词

单音颜色词能够与叠音词组合，如“白晃晃”“黑压压”“灰蒙蒙”等。组合后词组的意义变得更加情态化，颜色词自身的词义弱化，附加成分的情态意反而突出。叠音颜色词也能够与叠音词组合，如“白白胖胖”“灰灰旧旧”“红红紫紫”等。这里叠音词可以是情态词也可以是颜色词，但与叠音颜色词都并列存在于组合之中。“白白胖胖”表示又白又胖，“红红紫紫”表示又紫又红。因此，叠音颜色词词义未减弱。

2.后附加成分是程度补语

单音颜色词可以受程度补语的限制，如“白得很”“黄得厉害”等。程度补语附加在单音颜色词后，表示色彩的增强或减弱。叠音颜色词之后不能够使用程度补语，因为其重叠形式表示词义程度的增加，自身的量化程度已经很大，因此，不需要程度补语的辅助。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单音颜色词的词义较弱，组合中的附加成分往往会削弱其词义程度，有时不得不借助程度副词或程度补语增加其词义程度。而叠音颜色词因为重叠使其自身具有比单音颜色词更强的量化特征，因此，在组合中与附加成分并列存在，它们的词义没有被削弱，也不需要程度副词或程度补语的辅助。

二、性质特征方面的比较

形容词主要表示事物的性质和状态。因此，形容词可以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性质形容词用来表示事物的属性，状态形容词用来表示事物的状态。8个基本单音颜色词白、黑、红、黄、蓝、绿、灰、紫常用来表示事物的颜色性质，因此，它们都是性质形容词。其叠音形式白白、黑黑、红红、黄黄、蓝蓝、绿绿、灰灰、紫紫常用来对事物进行状态描写，所以归为状态形容词。性质形容词突显区别性，状态形容词更具描写性。叠音颜色词属于状态形容词，所以描写性更加突出。

例1.她的皮肤是黑色的①。

例2.她的皮肤黑黑的。

可以看出，例1中的皮肤黑说明的是皮肤的类别，从而强调人种的类别，因此具有区别性。而例2中的皮肤黑是对她皮肤肤色的描写，从而突出她皮肤颜色深的程度，因此，具有描写性。

单音颜色词具有区别性，所以它在修饰事物时，突出了两个或几个事物相互差别的特征，因此，它强调的是差别性，而自身词义程度弱化。叠音颜色词具有描写性，突出的是两个或几个事物状态特征。“对比一下重言词的意义与单音词的意义基本相同的例子，可以清楚看到叠音词强调描写的性质。”[1]242-243因此，叠音颜色词更能突出事物的形象特征，叠音的使用使修饰成分加细，从而使叠音颜色词的词义程度加深。

例3.她身高只有1.2米左右，面黄肌瘦，[黑]脖子、[黑]胸脯，看起来至少几个月没洗澡了。

例4.她身高只有1.2米左右，面黄肌瘦，脖子、胸脯[黑黑]，看起来至少几个月没洗澡了。

以上两例都要说明她不卫生，例3中“黑脖子、黑胸脯”使用黑色颜色深来加以说明，而例4中“脖子、胸脯黑黑”通过对黑色的量化，加深其颜色从而说明她不卫生。显然，运用“黑黑”使人物外形描写更加生动形象，其词义程度更高。

例5.学员讲话，然后用一枝新毛笔蘸上银朱，给每名学员在两眉之中点一[红]圆点，叫“点眉心”。

例6.学员讲话，然后用一枝新毛笔蘸上银朱，给每名学员在两眉之中点一[红红]的圆点，叫“点眉心”。

例5和例6颜色词都作定语修饰“圆点”。例5用“红”说明“圆点”的颜色是红色，例6用“红红”通过对红色的量化加深了红的色彩程度，词义程度更高。

例7.至今，我还记得刚到北京时的情景。一下火车，天[灰]了，北京到处人潮涌动、车水马龙。

例8.至今，我还记得刚到北京时的情景。一下火车，天[灰灰]的，北京到处人潮涌动、车水马龙。例7和例8都描写天空的颜色发暗，颜色词都作谓语。例7“灰”说明天空的颜色发暗，例8的“灰灰”具有描写性，通过量化颜色词形象生动地说明天空阴沉、污浊、颜色暗，词义程度更高。

例9.几天功夫，小提琴被漆得[白]了，像夜壶似地挂在墙上。

例10.几天功夫，小提琴被漆得[白白]，像夜壶似地挂在墙上。

例9和例10都描写小提琴颜色变浅，例9“白”说明小提琴颜色变白，例10“白白”则更生动形象地说明小提琴颜色白的程度深，词义程度更高。

例11.面前稻场上一片[黄]色的阳光，耀得人们眼花。

例12.面前稻场上一片阳光，[黄黄]地耀得人们眼花。

例11和例12中颜色词都用来形容阳光，例11“黄”和“色”组成名词词组作定语，说明阳光的颜色，例12“黄黄”作状语对阳光进行描述，突出阳光黄得耀眼，形象而生动，词义程度更深。

例13.那会儿我还没上学呢，就呆里面了。我穿一解放军的[绿]褂子，然后，进来之后呢，就训我，你哪儿的？蓝旗的，这个都告诉他了。

例14.那会儿我还没上学呢，就呆里面了。我穿一解放军[绿绿]的褂子，然后，进来之后呢，就训我，你哪儿的？蓝旗的，这个都告诉他了。

例13和例14中颜色词都用来描写褂子，例13说明褂子的颜色是绿色的，并且区别性地说明是军衣，例14通过量化颜色词，重叠后突出了褂子的颜色，词义程度更深。

例15.杨海潮的名字才被人熟知。哈恩和中国队相当难受，而首先遭到“炮轰”的是紧张得脸都[紫]了的哈恩。

例16.杨海潮的名字才被人熟知。哈恩和中国队相当难受，而首先遭到“炮轰”的是紧张得脸[紫紫]的哈恩。

例15和例16颜色词都用紫色形容人的脸色，说明人的极度紧张。例15中“紫”作补语说明哈恩因紧张脸色变紫，例16“紫紫”作谓语，形象生动地描述了哈恩脸色紫得厉害，突出其因紧张脸色很难看，词义程度更深。

通过以上实例比较可以看出，叠音颜色词与单音颜色词比较，其词义程度更深。叠音颜色词因为重叠带有了自身的量化特征，将单音颜色词表示的颜色程度加大或强化，表示它们所表示的颜色达到适度的和足够的量，突出了事物颜色的程度。李宇明认为，“从总体上看，词语重叠是语言的一种重要的‘调量’手段”[2]146。因此，可以认为叠音颜色词是对词义程度的再一次深化，其词义程度更深。

叠音颜色词不仅因为量化增强对事物的描摹性、从而增强其词义程度，而且其叠音成分和说话者的主观观念、感情色彩发生密切联系，从而使其词义表达更加突出。

三、感情色彩的表达

向熹在《诗经里的复音词》里说：“上古词汇以单音词为主，有时单音词不能满足写景或抒情的需要，就产生重言词——看来叠音词能满足丰富情感的需要，反映在语法上就是满足词语的描摹性。”[3]76，朱德熙先生曾经专门论述了形容词重叠式的感情色彩,认为“形容词重叠式跟原式的词汇意义是一样的，区别在于原式单纯表示属性，重叠式同时还表示说话的人对于这种属性的主观估价”[3]120。因此可知，人们对于事物的喜爱程度是通过量来表达的，叠音颜色词因重叠具有了一定特征的固化量，增强了感情色彩的表达，同时也加深了其词义程度。

(一)白和白白

例17.她的肤色很白，班里的人都羡慕着她。

例18.为了生一个肤色[白白]的孩子，准妈妈们在怀孕期间会不同程度地补充营养。

单个词“白”表示对她肤色的客观评价，没有感情色彩的表达，例17用程度副词“很”修饰单音颜色词“白”，突出肤色白净。例18用重叠式“白白”形容孩子的肤色，已经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在里面，具有一定的强化作用，从而突出孩子肤色白的程度。

(二)黑和黑黑

例19.她走到大家面前，一双[黑]指甲特别引人注意。

例20.有一次，一位男乘客不时地瞄我的两只手，我低头一看，指甲缝间[黑黑]的。

例19用“黑”描写指甲，具有客观性，例20用“黑黑”作谓语修饰指甲，带有一定的感情色彩，表达了一种厌恶情绪，从而突出黑的程度。

(三)黄和黄黄

例21.他留着一头[黄]头发，显然是刚染过的，胡子很长，很像一个艺术家。

例22.我每天都看见，原来是个有点邋遢的女人，头发[黄黄]的，很少梳得整齐的时候，她大概身体不太好，总不大有精神。

例21的“黄头发”是对他头发的客观描写，例22用“黄黄”作谓语对人物头发进行描写，突出了女人的黄头发，呈现出她邋遢糟粕的形象，作者不喜爱的感情流露而出，而词义程度也因此得到强化。

(四)灰和灰灰

例23.制了几件西装，但我妈不喜欢，因此我们全退了回去，只留下一套[灰]色的。

例24.他的这件大褂子已是[灰灰]旧旧，这么多年只要出席正式场合他总是穿上它。

例23中的“灰”是对西装颜色的客观描写，例24中用“灰灰”和“旧旧”搭配共同修饰大褂子，说明大褂子已经很陈旧，而作者对这件衣服具有特设的感情。情感的表达又使“灰灰”的词义程度得到强化。

(五)蓝和蓝蓝

例25.窗外的天格外[蓝]。

例26.窗外天[蓝蓝]，田野绿茵茵，秋阳之中不乏几分宜人的恬静。

蓝是对天空的客观描写，例25用“格外蓝”突出天空晴朗，例26用“蓝蓝”增加了感情色彩，流露出一种对秋日的喜爱。

(六)绿和绿绿

例27.风，很轻；草，很[绿]；苔，很柔；潭水，很幽。

例28.风，轻轻的；草，[绿绿]的；苔，柔柔的；潭水，幽幽的。

例27和例28都是排比句，例27用“很绿”描写草，突出草的鲜嫩，例28用“绿绿的”不仅突出青草鲜嫩，而且表达了一种喜爱的情感。

(七)紫和紫紫

例29.落日时分，天空出现一片[紫]色的云霞。

例30.有时正当落日衔山，天上云影红红[紫紫]，如焚如烧，真是美好。

例29用“紫”客观描写云霞，例30重叠式“紫紫”和“红红”搭配共同描写云霞，描写中流露出作者对云霞的喜爱之情，从而也使叠音词义程度加强。

(八)红和红红

例31.新年来了，屋里屋外贴满了[红]色的窗花。

例32.一个“福”字灯，玲珑剔透的大剪纸“福”字倒贴在灯纱上，再配上[红红]的窗花以及屋内瓶罐、箱笼上贴着的形态各异的剪纸，充满喜庆气氛。

例31和例32都在描写一种喜庆的气氛，例31用“红”客观地描写了窗花的颜色，例32重叠式“红红”突出窗花颜色鲜艳、喜庆，流露出人们节日期间的喜悦心情，同时颜色词词义程度加强。

以上实例说明单音颜色词在修饰事物时是对事物的客观描写，而叠音颜色词对事物性状描摹时增强了作者情感的表达，这种情感的表达与其叠音后能够表达一定的程度有关。正是因为叠音颜色词的重叠形式形成了状态形容词在量上的不同表现，加深了人们对事物主观的感受力，从而加强了事物的性状程度，使其自身词义程度也得到增强。

综上所述，笔者从组合能力、性状特征和感情色彩的表达方面比较了单音颜色词和叠音颜色词的词义程度。单音颜色词描写事物时强调区别性，需要其它成分辅助增强词义程度，对事物的描写比较客观。而叠音颜色词是在单音颜色词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叠音形式使其具有一定量化度，在组合中词义程度不会被削弱，不需要依靠程度状语或补语的辅助；又因叠音颜色词修饰事物时具有描摹性，从而使事物的性状特征量化、细化。同时，叠音颜色词与人的感情色彩密切联系，能够增强主观情绪的表达，从而使其词义程度得到加强，词义程度更加强烈。

注释：

① 本论文中所有例句均来自北京大学汉语语料库。

[1] 赵颖.关历代字词典所收颜色词的系统研究[D].临汾：山西师范大学，2010.

[2] 赵蕾.汉语基本颜色词意义发展演变研究[D].保定：河北大学，2009.

[3] 毛向樱.双音节状态形容词与性质形容词ABAB式的比较研究[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12，(1)：97-99.

PerformanceAnalysisofLexicalSignificanceofSingle-SyllableandTwo-SyllableColorWords

ZHANG Fang

(Faculty of Arts,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Hebei 050024,China)

Although two-syllable color words are based on the single-syllable color words,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in the performance of their lexical significance.Relying upon Contemporary Chinese Corpus at PKU,the paper makes a contrastive and performance analysis of the 8 basic color words─white,black,red,yellow,blue,green,grey,and purple─and the two-syllable color words relevant to the former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combination ability,states and features,and emotional coloring.

basic color words;two-syllable color words;performance of lexical significance

2013-03-28

张芳(1987-)，女，河北沧州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字学。

H 021

A

2095-462X(2013)03-0037-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30520.1207.025.html

(责任编辑乔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