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荒野思想的生态批评解读

2013-04-10 22:45陈靖怡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11期
关键词:荒野文明人类

陈靖怡

(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南充 63700)

《浮现》荒野思想的生态批评解读

陈靖怡

(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南充 63700)

荒野是西方生态批评领域研究的一个核心概念,保护荒野是生态批评运动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在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作品中,对荒野与人关系的认识是她多部作品的主题。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其作品《浮现》中的荒野思想,探讨荒野与文明、荒野与人类生态意识复苏的关系,可以加深对回归荒野真正内涵的理解。

浮现;荒野;生态批评;文明;回归

“荒野(wildness)一词,狭义上是指荒野地;广义上是指生态规律起主导作用、没有人迹,或虽有人到过、干预过但没有制约或影响自然规律起主导作用的非人工的陆地自然环境,如原始森林、湿地、草原和野生动物及其生存的迹地等。”[1](p65)随着现代工业的突飞猛进,生态危机的现状迫使人类开始反思文明与荒野的关系。在文学领域,许多作家表现出了明显的环境意识和生态责任感。在文学作品中荒野成为作家关注的重要内容,在文学批评领域尤其是西方生态批评领域,荒野也是一个核心概念,保护荒野成为生态批评运动的一个重要内容。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苏珊娜·穆迪的日记》、《猫眼》、《浮现》等作品中蕴含着丰富的荒野思想。本文将从生态批评视角解读《浮现》中的荒野思想,探讨荒野与文明、荒野与人类生态意识复苏的关系,以及回归荒野的生态意义。

一、工业文明与荒野

自人类进入工业文明时代,成就有目共睹,但与之相伴的负面效应也显而易见。生态危机就是工业文明负面效应的显著标志,它已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和持续发展。工业文明的迅猛发展一方面为人类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极大地改善了生活质量,赢得了超越往昔的自由;另一方面,也空前地提高了人类干预自然的能力,扩大了人工自然的范围,缩小了荒野的范围。另外,工业文明财富的创造,是以大量消耗自然资源为前提的,占有资源是其能继续发展的前提。荒野蕴藏丰富的资源,对工业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自然就成为了开发的重点。工业文明本身的反生态性缺陷,是导致荒野迅速丧失的根本原因,也导致文明与荒野表现出了激烈的对立性。

《浮现》中女主人公为寻找失踪的父亲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时,发现家乡一切都变了,变得都认不出来了,原本有着丰富的森林和水资源的荒野已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随处可见对荒野的劣迹破坏。修路是文明发展的一种重要方式,但它却是以摧毁荒野为代价的。“岩石被炸开,树木连根拔起,根须暴露空中,针叶变得发红……”[2](p13)随着道路的修建,人类活动也增多起来:大幅广告、政治标语、汽车旅馆、啤酒酒吧等随处可见。甚至在孤岛上,也“到处是垃圾,橘子皮,空罐头,还有一堆油腻腻的臭哄哄的纸……”[2](p135)人类的活动像麻疹一样玷污着自然,改变着荒野的景象。曾经丰富的森林资源遭到了破坏:沙土流失,白桦树、红松树……正在死去。铁路的修建、伐木业的兴起,整个地区的森林都遭到了破坏,甚至小树也没能幸免,只剩下大小不一的树桩。“树木不会长得像过去那么高大了,刚刚长成它们就被砍掉。大树有如鲸鱼那样所剩不多了。”[2](p52)

正如亚里士多德曾说“植物的存在是为了给动物提供食物,而动物的存在是为了给人提供食物——家畜为他们所用并提供食物,而大多数(即使并非全部)野生动物则为他们提供食物和其他方便,因此,所有动物肯定都是大自然为了人类而创造的。”[3](p23)入侵荒野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对动物的杀戮。《浮现》中呈现了人类因不同目的而杀戮动物的情况。为了食物和经济利益,原本水资源丰富的湖区,因过度捕捞,严重破坏了鱼群的生长。为了科学实验,青蛙被大头针钉在桌上开膛剖腹,心脏还在缓慢收缩。用药水处理过的猫,被用来说明静脉和动脉的位置。为了娱乐消遣,驼鹿剥皮后打扮成人的模样招揽生意;醉酒后,驾驶着船以追赶潜鸟为乐,潜鸟或被淹死或被船下的螺旋桨绞成碎块。人类不仅杀戮一切有用的动物,甚至也杀戮认为没有任何用的动物。荒岛上那只倒悬树上的苍鹭,被杀死并被捣碎双眼,杀戮它“只是为了证明他们可以这样做,他们有杀戮的权利。”[2](p144)更不可理解的是面对受难的动物,他们不是给予同情,而是一种兴奋,甚至当做艺术品欣赏。看到被剥皮穿着衣服的驼鹿是那样的兴奋,“随即他们一个个跳下车,好像要是跑得不快那东西就会消失似的。”[2](p11)难道他们不知道有一天当最后一颗树倒下,当最后一只动物灭绝,当荒野变成沙漠,人类就会走向灭亡,文明也将不会存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文明必须与荒野共存,保护荒野不是为了荒野而是为了人类自己。

二、荒野中的复苏

荒野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不依赖于人而存在,但对人却具有本源的意义,既是物质之源,也是精神之源。另外,荒野还具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复苏人类生态意识,而生态意识的复苏是解决生态危机的关键。荒野能让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人类体会自然的价值。一旦用一种审美的、闲暇的心态和荒野相遇,荒野就会对人类精神有着教育价值和再造功能,这是任何一种人工化自然所不具有的。而荒野与人的潜意识天然沟通能力正是连接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的桥梁。荒野具有一种使人获得新生的神奇力量,它能激发人类自身去追求和谐、统一以及宁静的精神世界。正如程虹评价爱德华·艾比时所说:“艾比用他亲身的经历告诉躁动不安的现代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片荒野,它可以缓和现代社会的矛盾,纯洁人的心灵,欢呼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以及人类与自然的原始关系。”[4](p222)

《浮现》中的主人公在加拿大北方的荒野中长大,成年后去城市谋生。离开故乡多年,生活习惯早已城市化,荒野生活已变得陌生:她似乎已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曾经能辨别出多种鸟叫声的她,现在听到的只是吱吱喳喳的声音;对蚊子的免疫力也已消失,不得不在手脚上喷防虫剂。她回乡只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在尽了各种努力仍没有结果后,就想急切地回到城市。正如她所想“我已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我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要返回到有电、有消遣的地方。我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缺少那些东西可真是难熬。”[2](p57)对乡镇的城市化、荒野的破坏,她没有太多的反应。甚至对动物的杀戮,也没觉不妥,反而成为帮凶。典型的传统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占据着她的心灵:“杀死某种东西没什么了不得的:比如食物和敌人,鱼和蚊子……”[2](p75)这是正当的行为。

然而,随着她继续留在岛上,感受着曾经熟悉的一切,潜藏在内心对荒野的爱逐渐复苏。“这里确实比城市感觉要好,城里到处充斥着排气管排出的难闻的烟雾,潮湿的热浪和地铁里烧焦的橡胶味,而你只要到外面走上一圈,你的皮肤上就会凝结上一层黄褐色的油脂物。我怎么在城里住了那么长时间,那可不是安全的地方。我总感觉到这里才有真正的安全,甚至夜里也很安全。”[2](p85)荒岛上那只苍鹭是促使她意识转变的关键,倒悬的苍鹭像警钟一样时刻提醒着她,撕扯着她的心,她强烈谴责这种杀戮行为,憎恨那些杀戮者,于是开始有意识地拯救生命。她开始拒绝杀死鱼,打开坛子解救青蛙。沉积了多年的记忆与生命促使她进行了深刻的思考与反省。认识到自己的最终归宿就是生活在纯洁、真实的大自然中,只有这样,她才是一个真实的独立的个体,才能拥有真实的自我,“我靠在一棵树上,我便成了一棵倾斜的树……我不是一个动物,也不是一棵树,我是树和动物赖以生长和活动的东西,我是一个地方。”[2](p228)由此,女主人公完成了从现代城市文明回归自然的过程。[5](p276-278)在这里,荒野生活对主人公意识的转变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让一个完全被城市生活方式浸染的人,一个对自然破坏无动于衷、杀戮动物的同谋者,转变为一个完全融入自然的人。可见,“人走在大自然的荒野中就可以‘获得新生、重新开始’。”[6](p245)基于荒野的精神价值,“即使只是为了自私的缘故吧,我们也必须保持自然的多样性与和谐……荒野不是一种奢侈品;它是保护人类自然和维持精神健康的必需品。”[7](p25)

三、回归荒野

回归荒野是人类在充分认识荒野价值的基础上提出的一种挽救生态危机的思想。但是回归并不是要回到荒野的“地方”,过与动物无异的生活。《浮现》中的女主人公留在荒岛,希望和自然完全融为一体。她抛弃一切文明的东西,只留一条破毯子御寒;以园子里的野莓和蔬菜为食;像动物一样睡在洞里,就地大小便,然后踢起泥土盖住。当然,阿特伍德用描述女主人公回归荒野的方式,只是想表达生态危机忧思,希望人类能重新建立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摒弃人类是万物之灵的傲慢,停止对自然的征服和蹂躏,其生态主义思想,并不是要倡导人类以这种方式回归荒野。毕竟,回归不是回到荒野“生活方式”。从人与自然关系的发展史来看,生态危机是因在某个时代,人类妄想控制征服自然,从而走上了岔路并由此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为了拯救人类,是不是就应该回到“原点”,回到农业文明、原始文明,或者更早的前文明时期。前文明时期,人类的力量与自然的力量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人类主要通过顺应自然而生存;原始文明时期,自然对人类依然是神秘的,人类以敬畏服从的意识对待自然;农业文明时代,尽管人类的主体意识已逐步增强,开始了对自然的科学化认识,但人与自然协调统一的思想仍是这一时期的主流思想。那么回归是不是要回到农业文明的农耕生活,原始文明的荒野生活,或者抛弃一切文明的东西,就像《浮现》中的女主人公一样。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时间是不可逆转的,城市文化不可能倒退。回到农耕社会过田园式生活,退回原始混沌状态,除了以一种艺术想像的方式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和极个别浪漫主义文学家、生态学家践行过外,它并不具有普遍的实践性。“事实也是如此,我们不可能说服所有的人拆除高楼而重新搬到山洞里去住,报废汽车而重新骑毛驴,抛弃钟表而重新滴漏计时,销毁电脑而重新结绳记事。”[8](p78)

回归荒野既不是回归荒野的“地方”,也不是“生活方式”的回归,而是一种心灵的回归,一种思维模式的回归,即回归到生态的思维模式。“环境问题是由于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活动,使环境结构异常改变,自然生态系统失衡,影响了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进而影响地球的生存与发展。”[9](p7)解决环境问题就只能通过改变生态系统失衡来实现,而这种失衡又是人类长期坚持人类中心主义观念的结果。因此,生态危机的最终解决必须依赖价值观的转变,转变为以生态整体利益为中心的价值观。“荒野是地球陆地生态的摇篮,是没有产生人类之前地球陆地生态系统的重要表现方式。荒野在漫长的地球生物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植物(生产者)、动物(消费者)和微生物(分解者)与无机环境相互依存和相互作用的协同结构和进化功能,有助于地球生命的生生不息和正向演替。”[1](p65)荒野是一个自在自然的世界,是一个万物协同进化的生态平衡体系,是一个最能体现生态智慧的地方。回归荒野并不是说要到荒野去过隐居生活,而是回归荒野的生态思维方式,学习荒野是如何既能保持物种多样性,又能实现整个生态系统的动态平衡。如果我们能回归荒野的思维模式,像荒野那样视整个自然为一个完整的系统,人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在这个系统中,各种生物之间、生物与非生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始终保持一种动态的平衡,那么生态危机的解决就指日可待。

《浮现》中女主人公思想的转变是她接受荒野生态智慧的证明。她和她的同伴都生活在城市,受现代文明熏染多年。最初他们对破坏荒野、杀戮动物的态度几乎都一致:麻木不仁,理应如此。后来却出现了分歧,女主人公的生态意识慢慢复苏,并对伤害荒野的行为进行抵制。荒野的生态美感化了她,让她复苏了儿时的记忆,忆起母亲与小鸟和谐相处的情景,以及母亲的教诲:严禁残忍对待动物。留在荒野,也是对荒野生态秩序的认可。最后她有可能回到文明社会,那是一种完全蜕变后的回归,真正找回了自我的回归,吸取了荒野智慧的回归。现代社会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类回归,以生态智慧武装头脑的新人类。回归荒野的真正意义就在于此。

总之,荒野是最能体现生态智慧的地方,也是人类灵魂获得新生的地方。我们应回归荒野,是一种心灵的回归,一种思维模式的回归。这是很多生态学家以及生态批评家,给当今处于各种自然危机、社会危机和精神危机中的人类指出的走出生态危机、重返和谐社会的途径。

[1]叶平.生态哲学视野下的荒野[J].哲学研究,2004,(10).

[2][加拿大]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浮现[M].蒋立珠,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3]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4]程虹.寻归荒野[M].北京:三联书店,2001.

[5]白晓荣.生存·困惑:试析《浮现》对生态困境的反思[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

[6]Paul,Sherman.For Love of the World:Essays on Nature Writers[M]Iowa City:University of Iowa Press,1992.

[7][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

[8]刘文良.范畴与方法:生态批评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高中华.环境问题抉择论——生态文明时代的理性思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 高思新

B82-058

A

1003-8477(2013)11-0149-03

陈靖怡(1978—),女,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讲师。

四川省教育厅基金项目“生态批评的中国本土化研究”(13SB0117)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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