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朱元璋力行廉政的原因探析

杨俊伟

（河南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明太祖朱元璋吸取了元末纲纪废弛、政治腐败导致灭亡的教训，大力推行廉政建设，实施“重典治吏”，采取了历史上最严厉的措施来打击官吏队伍中的贪污腐败现象。有人统计，仅《明大诰》载有案例的156个条目中，治吏者有128个，其中惩治贪赃官吏者占43个。除了《大明律》、《明大诰》外，明朝还适用一些法外措施，比如设立“皮场庙”，悬“剥皮实草之袋子”，置于官府公座之旁，使官员“触目警心”，以为借鉴。在朱元璋的“重典治吏”之下，明初“郡县之官，虽居穷乡绝塞之地，去京师万余里，皆悚然惊胆，如神明莅临，不敢稍弛”①，“一时守令畏法，洁己爱民，以当上指，吏治焕然丕变矣。下逮仁、宣，抚循休息，民人安乐，吏治澄清者百余年”②。本文就明初朱元璋力行廉政的原因进行分析，以便为当今中国的廉政建设提供借鉴。

一、苦难的生活经历使得朱元璋痛恨贪官污吏

朱元璋（1328—1398年），原名朱重八，濠州（今安徽凤阳）人。朱元璋自幼贫寒，生活极为艰难。元至正四年（1344年），朱元璋家乡旱灾、蝗灾极为严重，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瘟疫蔓延，朱元璋的父母和长兄在这一年的四月均死于瘟疫。朱元璋孤苦无依，在邻里引荐下入皇觉寺(位于凤阳城西门外)为劳动僧，借以糊口谋生。但入寺不到两个月，“寺主以岁荒，散遣徒众”③，朱元璋只好外出“化缘”当游方僧，四处化缘乞食。云游的几年间，朱元璋居无定所，风餐露宿，饱尝了生活的艰辛。朱元璋曾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众各为计，云水飘扬。我何作为，百无所长。依亲自辱，爷天茫茫。既非可倚，侣影相将。突朝烟而急进，暮投古寺以趋跄。仰穹崖崔嵬而倚碧，听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倘佯。西见鹤唳，俄淅沥以飞霜。身如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④在投靠红巾军郭子兴部之前，朱元璋可谓饱尝艰辛，历经坎坷，因此他对下层人民的苦难境遇有着直接的感受。苦难的生活经历，使得朱元璋遍尝了元末吏治腐败导致的辛酸苦难，也使得朱元璋痛恨贪官污吏，懂得了吏治好坏与国家安危、百姓境遇的密切关系。对此朱元璋曾自称：“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实怒之。故今严法禁，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卿等当体朕言。若守己廉而奉法公，犹人行坦途，从容自适。苟贪贿罹法，犹行荆棘中，寸步不可移，纵得出，体无完肤矣。可不戒哉！”⑤

二、元末纲纪废弛、官吏腐败导致灭亡的教训，使朱元璋认识到要巩固新政权就必须加强廉政建设

元末纲纪废弛，官吏肆行贪污，对人民横行抢劫和掠夺，贪腐之风风行全国，仕进者多贿赂权要，“邀买名爵。下至州县簿书小吏，非财赂亦莫得而进。及至临事则蠹政鬻狱，大为民害”⑥。这也是导致整个社会危机四伏、民怨沸腾的根本原因之一，其结果是致使广大人民奋起反抗，加速了元王朝崩溃的进程。

朱元璋出身社会底层，深知民间疾苦，对于元末吏治腐败、社会秩序混乱的情况有着切身的感受，亲眼目睹了元末吏治腐败导致人民揭竿而起的现象。对此朱元璋早在明朝建立之前就有着深刻的认识。明朝嘉靖时代著名史家陈建撰作的明史专著《皇明通纪》对此有记载：“正月，李善长、徐达等以上功德日隆，屡表劝进。不允，乃率诸臣奉上即吴王位……谕善长等曰：‘卿等为生民计，推戴予。然建国之初，当先正纪纲。元氏昏乱，纪纲不立。主荒臣专，威福下移。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至天下骚乱。今将相大臣当鉴其失，宜协心为治，以成功业。毋苟且因循，取充位而已也。’”⑦

朱元璋即位之初，就针对元朝灭亡的原因进行了总结，指出：“元朝出于沙漠，惟任一己之私，不明先王之道，所在官司辄以蒙古色目人为之长，但欲私其族类，羁靡(縻)其民而已。非公天下爱民图治之心也。况奸吏从而蒙蔽之，舞文弄法朝廷之上，贿赂公行苟且之政，因循岁月，上下同风，不以为怪。末年以来，其弊尤甚，以致社稷倾危而卒莫之救。”⑧刘基是朱元璋的主要谋士。刘基认为“宋元以来，宽纵日久，当使纪纲振肃而后惠政可施也”⑨。所以，刘基也主张在建立稳定统治秩序后再实施“惠政”。基于这些因素，明朝建立之初，朱元璋就清醒地认识到要巩固新生的明朝政权，就必须加强廉政建设，整肃吏治，重典治国。这在他与刘基的对话中有反映：“胡元以宽而失，朕收平中国，非猛不可。”⑩

三、儒家民本思想的影响也是朱元璋力行廉政、“重典治吏”的重要原因

在著名儒士宋濂、刘基等的引导下，朱元璋接受了儒家民本思想。在儒家民本思想的影响下，朱元璋充分认识到了民的重要性，认为“食惟民之天，民乃邦之本，一视同仁，皆吾赤子”⑪。所以，在明朝建立之初，朱元璋就多次提及要以民为本，要“养民”，“养民必务其本”，养民之本是“宽仁必当阜民之财而息民之力。不节用则民财竭，不省役则民力困，不明教化则民不知礼义，不禁贪暴则民无以遂其生”⑫。在朱元璋看来，“民窘于衣食或迫于苛政则逃，使衣食给足，官司无扰，虽驱之使去，岂肯轻远其乡土？”⑬他认为民之所以不安的主要原因是衣食不能自足，再加上统治者的“苛政”和过分榨取。所以，明朝立国之初，朱元璋就反复强调要重农和恤农。洪武二年（1369年）明太祖亲履田亩之后，大发感慨地说：“农为国本，百需皆其所出，彼辛勤若是，为之司牧者亦尝悯念之乎。且均为人耳，身处富贵而不知贫贱艰难，古人常以为戒。”⑭

朱元璋当政时，对农民的艰难生活夙夜忧思，曾多次为民祈雨。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六月，天久不下雨，朱元璋于是“日减膳，素食”，并对近臣吴去疾等曰：“予以天旱，故率诸宫中皆素食，使知民力艰难。往时宫中所需蔬茹醯酱，皆出大官供给，今皆以内官为之，惧其烦扰于民也。”⑮洪武二年（1369年），全国大旱，朱元璋亲自和家人一起减少膳食，为天下祈祷甘霖，《明太祖实录》记载：“惟祖宗积德，百灵佑助，戡定祸乱，上帝命为天下生民主，任以司牧，使厚民生，惟恐弗胜，日怀忧惧。伏见去年四方旱灾，民命颠危，今春风雨不时，丰荒未卜。因念微时皇考、皇妣凶年艰食，取草之可茹者，杂米以炊，艰难困苦，何敢忘之？今富有四海而遭时若此，咎实在儿，生民何辜？因具草蔬粝饭，与妻妾共食旬日，以同民艰，以答天谴，敢告知之。”⑯同年五月，朱元璋“幸钟山，归由独龙冈，步至淳化门”时对侍臣言道：“朕久不历农亩，适见田者冒暑而耘甚苦，因闵其劳，徒步不觉至此。农为国本，百需皆其所出，彼辛勤若是，为之司牧者亦尝闵念之乎？且均为人耳，身处富贵而不知贫贱之艰难，古人常以为戒。夫衣帛当思织女之勤，食粟当念耕夫之苦，朕为此故，不觉恻然于心也。”⑰即使到了晚年，朱元璋怜民恤民的情结也很深。洪武三十年（1397年）二月，朱元璋罢朝后在奉天门谈及民事时对群臣说：“四民之业，莫劳于农。观其终岁勤劳，少得休息。时和岁丰，数口之家犹可足食。不幸水旱，年谷不登，则举家饥困。我一食一衣，则念稼穑机杼之勤。你们居有广厦，乘有肥马，衣有文绣，食有膏粱，当念民劳。大抵百姓足而后国富，百姓逸而后国安，未有民困穷而国独富安的。你们当思佐朕裕民之道，庶几食禄无愧。”⑱

儒家民本思想对朱元璋的影响是深刻的，这也是朱元璋力行廉政、“重典治吏”的重要原因。朱元璋不管是出于对百姓艰难生活的同情，还是出于巩固朱家王朝的长远考虑，都需要推行民为邦本、整肃吏治的治国方针。

注释：

①方孝孺：《逊志斋集》卷一四《送祝彦方致仕序》。

②《明史》卷二八一《循吏传》。

③《皇明通纪》（上）《皇明启运录》卷一，壬辰，元至正十二年。

④御制皇陵碑。

⑤《明太祖实录》卷三九，洪武二年二月甲午。

⑥《明太祖实录》卷六九，洪武四年十一月庚申。

⑦《皇明通纪》（上）《皇明启运录》卷三，甲辰，元至正二十四年。

⑧《明太祖实录》卷二八下，吴元年十二月戊辰。

⑨《诚意伯文集》卷一。

⑩《诚意伯文集》卷一。

⑪《全明文》卷一《朱元璋一》，《免两浙秋粮诏》。

⑫《明太祖实录》卷二九，洪武元年正月乙酉。

⑬《明太祖实录》卷二〇八，洪武二十四年四月癸亥。

⑭《明太祖实录》卷四二，洪武二年五月乙巳。

⑮《皇明通纪》（上）《皇明启运录》卷三，丁未，元至正二十七年。

⑯《明太祖实录》卷四〇，洪武二年三月丙申。

⑰《明太祖实录》卷四二，洪武二年五月乙巳。

⑱《明太祖实录》卷二五〇，洪武三十年二月壬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