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中服饰的非语言交际功能解读

2013-04-10 10:31范晓迪
社科纵横 2013年10期
关键词:郝思嘉红楼梦服饰

范晓迪

(东北财经大学旅游与酒店管理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5;漯河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 河南 漯河 462002)

引言

服饰是记录人类迈向文明世界的符号,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非语言交际的一种重要形式。服饰有御寒(舒适)、蔽体和展示三大功能。衣着和修饰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别、年龄、民族、社会经济地位、个性、职业、爱好、价值观等。因此,服饰在非语言交际中起着重要作用。文学作品中人物的服饰,不仅体现了人物的社会地位,还是人物内心情感的表露及性格特征的写照。本文拟从定位人物身份、刻画人物性格及体现人物审美观念三个方面解读文学作品中服饰的非语言交际功能。

一、服饰定位人物社会地位和身份

文学作品中的服饰能恰如其分地体现人物的社会地位。“《红楼梦》中所有服饰描写都体现了‘贵贱之别,望而知之’的社会模式。”[1](P46)《红楼梦》对老祖宗贾母的服饰着墨不多,“只见贾母穿着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2](P346)一斗珠的羊皮褂子是用未出生的胎羊皮做成的皮褂子,这种羊皮,卷毛如一粒粒珠子,故又名“珍珠毛”。曹雪芹用洗练的笔墨表明了贾母的身份和在贾府的地位。

荣国府的贵公子贾宝玉首次出场便格外引人注目:“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2](P29-30)第二次出场已换上了常服:“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了小辫,红丝结束,……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2](P30)富丽堂皇的服饰凸显了贾母的心肝儿肉——宝玉在贾府中的身份和不言自明的地位。

又如王熙凤:“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2](P24-25)贾琏曾捐了个正五品“同知”,王熙凤“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的褂服珠光宝气、高贵奢华、光彩照人,显示了她“五品夫人”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也正是王熙凤特殊的身份和管家二奶奶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她的着装特点:奢侈华丽、鲜艳夺目。

而贾府“穿红着绿”[2](P23)的丫头们因地位卑微,只能穿着水红、海棠红、桃红等色的衣服,如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2](P199),芳官只穿着“海棠红的小棉袄,底下丝绸撒花袷裤”[2](P489),袭人母亲病重探家时也只穿了一件“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2](P423)。十九回里宝玉到花家探望袭人,见袭人的姨妹身着红衣,赞叹了两声。袭人却道:“叹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缘故,想是说她那里配红的。”[2](P162)可见服装及色彩显示了人物的社会地位和身份。

高雅服饰不仅价格昂贵,同时还能突出人物的身份地位。《飘》中白瑞德精致的麻纱手帕[3](P131),他那“仿佛要去上跳舞会一样”[3](P462)的漂亮衣服,“白麻纱的外褂和裤子,灰色水绸有着镶绣的背心,胸口上还像打着绉裥的,一顶阔檐巴拿马帽子”[3](P462)和韩查理“芥末色的裤子,黑色的短褂,绉褶的汗衫,上面打着一枚极阔、极时髦的黑色蝴蝶结”[3](P113)以及考究的皮鞋、精致的衬衫等体现的是其主人上流阶层的身份和地位。斯嘉预备去十二棵橡树时嬷嬷一再叮嘱她“不到下午三点钟不能露胸口,况且那件衣裳又没有领子,又没有袖子,你要穿它,又会长起痱子来的,……太阳底下你得用围巾围着颈脖子,不管怎么热也别把帽子去掉。”[3](P90-91)第三十四章中斯嘉去找白瑞德借钱时想戴白蝶姑妈的手套,谁想姑妈自己带出门去了。“女人家不戴手套,实在是大失体面的事,但是斯嘉自从离开饿狼陀,就一直都没有手套戴,那一双手实在很不雅观了。”[3](P700)可见,《飘》中贵族小姐们使用的阳伞、帽子、面纱、披巾围巾、手套、华美的衣裙以及她们白皙的皮肤等都彰显了她们作为上等人的社会地位,是她们不会接触任何体力劳动的重要标志。因此,证明人们社会地位、价值身份是服饰的又一重要作用。

此外,结婚不过两个月工夫,郝思嘉便穿上了可怕的黑衣服,“像一只黑老鸦似的坐在这里,手腕上套着黑纱,连颈梗都得密密地扣起,没有一丝花边,……没有一件首饰,只胸口上插着一枚孝别针。”[3](P207)原来按照南方的风俗,寡妇要穿“全黑衣服,连镶滚都不能有,不能插花,挂飘带,镶花边,佩首饰,所能佩的只有条纹玛瑙的丧服胸针……而且那从帽子上垂挂下的黑绉纱面罩,必须要挂到膝盖。”[3](P161)黑衣服在此表明了郝思嘉的寡妇身份。而华贝儿所穿的衣服“非常之耀眼,又披着一条长围巾,流苏一直挂到脚跟上。……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儿,头上厚厚一堆红头发”[3](P176)明白无误地展示了她的妓女身份。

二、服饰刻画人物性格

在文学作品中,服饰的交际功能可体现在塑造人物形象、展现人物性格特征方面。《红楼梦》中王熙凤姣好的外貌、奢华的服饰加上她的伶俐练达,充分展现了她“粉面含春威不露”[2](P25)的个性特征。再看她的室内装:“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2](P60-61)凤姐慢慢地问话,“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地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2](P61)虽为家常装却也“粉光脂艳”、华贵逼人,展现了王熙凤的干练、泼辣和盛气凌人。六十八回中凤姐接尤二姐时的打扮:“只见(凤姐)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2](P567)与素日装扮截然不同的素淡、雅致使凤姐“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2](P567)。而且凤姐着素服一则利于声讨贾琏于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停妻再娶的行径,二则“白色给人以纯洁、良善等联想”[4](P166),心黑手狠的凤姐穿白戴素是暗示善良的尤二姐自己是一个善良贤惠的女人,从而麻痹尤二姐放松警惕、陷入她精心设置的圈套,置二姐于死地。“王熙凤的这套丧服,也是在为尤二姐报丧。”[5](P82)可见凤姐“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2](P552),“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2](P59)的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性格特点。

《红楼梦》第六十五回中,贾珍、贾琏在贾敬的丧期内不顾人伦礼法,要和尤氏姐妹一室同乐,却见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2](P550)曹雪芹对三姐服饰的描写淋漓尽致地再现了她刚烈泼辣、敢爱敢恨的性格特征。

《飘》也巧妙地运用服饰的交际功能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女主人公郝思嘉准备去参加在十二橡树的野餐会时,嬷嬷说露胸的衣服不到下午三点是不能穿的,可她坚持让嬷嬷帮她穿一件领口很低的露胸绿色花布衫。成为寡妇后,她身穿黑色丧服领导苏格兰舞,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郝思嘉任性、叛逆的性格表现得惟妙惟肖。为筹齐税款保全陶乐,郝思嘉计划去找白瑞德。急需新衣服的斯嘉扯下母亲唯一的遗物——那条苍绿天鹅绒窗帘改成新衣服。想要征服世界的郝思嘉换上新衣后果然焕然一新:“那顶帽子上的几只鸡毛簌簌抖动着,加上那一种天鹅绒的苔绿色,映得她的眼睛非常的光彩,差不多同翡翠一般,那件衣服也显得鲜艳而大方。”[3](P699)郝思嘉热爱家园又虚荣自负、坚强勇敢、桀骜不驯、永不服输的性格表露无遗。而媚兰穿着一件“灰色薄纱布的上衣,配着一条樱桃色的缎带,……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凉帽,垂着樱桃色的长长的飘带,……那双眼睛则譬如冬日树林中两池皎洁的静水。”[3](P120)媚兰的穿衣打扮老成持重,充分展示了她作为上等女人的端庄贤淑、温柔善良。

三、服饰体现人物审美观念

“装扮又是一种内心思想的持续表现,一种语言,一种象征”[6](P63)。文学作品的不同人物在不同场景和季节的穿着风格迥异、造型不同,既能体现人物的身份地位和个性特点,又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可传达不同的审美观念。

以《红楼梦》中薛宝钗为例,她“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2](P74)宝钗“一色半新不旧”的衣裙朴素无华,服饰的色调“蜜合、银鼠、葱黄、玫瑰紫”非常柔和温暖,让人倍觉亲切,暗合她“藏愚”“守拙”“安分随时”、心思细密、善于平衡人际关系的性格,也符合她艳冠群芳却不争妍斗奇的大家闺秀的审美心理:端庄理智、沉稳冷静、含蓄典雅。

《红楼梦》中对林黛玉的服饰描写甚少,如八十九回宝玉见“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2](P747)另有第八回里罩在外面的“大红羽缎对衿褂子”[2](P76),四十九回里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2](P403)。极其喜好素雅装扮的黛玉在冰天雪地里所穿的“大红羽缎对衿褂子、红香羊皮小靴和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与晶莹洁白的大雪相映成趣,天然一幅“琉璃世界白雪红梅”的美景,象征了她“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的人格美,体现了她素净淡雅、清丽脱俗的审美观和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的个性,也预示了她悲凄的命运。

结语

服饰的非语言交际功能是通过服饰这一非语言符号来表达思想感情的,因为穿衣打扮可以美化人物、表达内心情感、体现人物的与众不同,达到有效交际的目的。文学作品中的服饰往往蕴含丰富的文化信息,不仅能装扮人物、塑造人物形象,而且在界定人物身份地位、描画人物性格及揭示人物审美观方面的作用不容忽视。对服饰的非语言交际功能的把握,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人物的性格特点,更深刻地领悟文学作品的主题。

[1]司真真.论《红楼梦》中人物的服饰与地位[J].名作欣赏2009(20):43-46.

[2]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3]马格丽泰·密西尔著,傅东华译.飘[M].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4]马东煜.《红楼梦》人物服饰色彩审美形态微探[J].时代文学(下半月),2009(10):165-166.

[5]龙志坚.论《红楼梦》服饰文化审美意蕴[J].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3):81-83.

[6]崔荣荣.解读《红楼梦》服饰与人物地位之渊源[J].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5(7):6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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