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明
(商丘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社会科学部 河南 商丘 476100)
从2004年雷默提出“北京共识”后“中国模式”就成了国内外学界和政界热议的话题,这一话题随着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和2009年中国60周年国庆再次升温。任何热点问题的出现都不应该归因于文化,而应当到社会中寻找,到政治经济学中寻找。因此,“中国模式”问题的热议归根到底是勤劳、智慧的中华民族在解决民族危亡、应对全球化挑战,实现民族独立,实现中国现代化,完善社会主义制度所作出的积极回应。
“中国模式”的热议是在“北京共识”的影响下展开的,因此它具有很强的西方话语语系。由于受历史和诸多因素的影响,国内有些研究者提出慎用“中国模式”一词,主张用“中国经验”、“中国道路”、“中国案例”来替代。而肖贵清教授则认为“当前我们不应采取消极回避和否定的态度,不能一味排斥这一提法,否则会丧失在这一问题上的话语权;应当对国外学者热议的中国模式问题给予正面回应,同时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对中国模式给予科学解读,构建中国自己的话语体系。”[1]
在“中国模式”的时间界定上可以说见仁见智、观点不一。有人认为雷默最早提出“北京共识”,同时他也是“中国模式”的最早提出者。但反对者并不以为然,例如蔡拓,他认为“中国模式”应该从1978年改革开放算起。甘阳则认为只有把新中国“前三十年”与“后三十年”结合起来才谈得上“中国模式”。
“中国模式”由哪些要素构成,纵观国内外研究成果无外乎两种说法。一种认为“中国模式”应当由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多种要素构成,如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提出,中国成功的公式是:社会主义+中国民族传统+国家调控的市场+现代化技术和管理[2](P86)。另一种则认为“中国模式”由单一要素构成,如储建国在《“中国模式”的政体之锥——党治理的三个阶段》一文中说“中国模式”的核心方面就是创造出一种特殊的政体,而且这种政体经过了一种特殊的演变过程[2](P86)。
一个国家和一个人一样,之所以是这样而不是别的样子,都与自己成长的历史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我们要想真正了解“中国模式”,不仅要看她改革开放的形成史,更要研究这一模式形成的历史渊源,即整个中国的近现代历史。工业革命后,资本“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使“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3](P276)这个世界就是资本主义全球化。1840年以后的中国就被迫融入了全球化。“中国模式”正是中国人民在全球化背景下,在传统模式崩解过程中寻求国家独立、解放、富强、民主中的选择。
新事物的立必然有旧事物的废,正是由于中国传统模式在1840年以后不能再继续维持统治,不能完成中国近现代的历史使命,所以才有了后来“中国模式”的逐渐形成。
传统的中国是一个封建君主专制的国家,自秦汉以后形成了完整的国家管理模式。在政治上靠君权神授的方式实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政治格局;在经济上封建地主靠控制土地等重要生产资料,以简单生产为中心形成了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结构;在文化上崇尚儒教理念,形成了以忠、孝、仁、义、礼、智、信为核心的价值观念体系。但第一次鸦片战争打破了中国的寂静,传统的统治模式也受到了严重冲击,整个中华民族开始沦为西方列强欺辱的对象,并且随着时间的延续这一危机越发严重,由此证明靠中国传统体制自我修复来完成国家独立、民族解放已不可实现,所以中国的有志之士开始把目光转向国外,开始向西方学习器物、政治、文化想以此来拯救民族危亡。
首先是学习西方的器物。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封建地主阶级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最先看到是西方坚船利炮的威力,所以他们积极主张向西方学习先进的技术并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这一主张在后来的洋务运动中被实践。但无论是早期的林则徐、魏源,还是后来的洋务派在向西方学习时都有一条底线——中国的国家体制没有问题,这也是他们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观点的基础。在一个传统模式已经危机四伏的国度,统治者不去适应形势发展进行相应变革,而是依然抱着传统不放,想尽一切办法维护旧有模式,因此出现甲午海战的失败并非历史的偶然。
其次是学习西方的政治。中国知识分子在甲午海战的失利中开始认识到在不触动中国传统体制的条件下只学习西方的器物是不可能完成救亡图存这一历史重任的,这也是造成“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改革失败的原因。所以,他们把目光再次投向海外,向西方寻求治病的良方。日本的明治维新既保留了天皇,又接受了西方先进的政治制度,并且通过改革使日本成为亚洲强国,这一点深受中国知识分子的欣赏。由此,以康、梁为首以日本为榜样的改革变法运动在中国开始了,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当今之中国变为未来之强国,把今日之光绪变为明日之明治。但由于改良派与传统体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既想改变传统模式又不愿与之完全决裂,最后的结果只能和坚持器物救国一样,以失败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最后学习西方的文化。“革命之所以必需,不仅是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能推翻统治阶级,而且还因为推翻统治阶级的那个阶级,只有在革命中才能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肮脏的东西,才能成为社会的新基础。”[3](P91)这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在器物救国和政治救国无效情况下的反思,即用革命的方式同传统模式彻底决裂,用一种先进的思想文化改造中国人。辛亥革命首先打响了这一枪,从一定意义上说它成为中国人向西方学习救国之道的转折,在一定程度上也唤醒了中华民族的民族主义意识。但其后的发展并没有使中国走上独立的道路,再加上一战后《凡尔赛和约》的签订使中国人民彻底看清了帝国主义的丑恶嘴脸。历史再一次摆在中国人民面前,是不是仍然学习西方,建设西方式的国家体制。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这种新的主义不仅彻底批判了资本主义罪恶,而且提供了超越资本主义的共产主义思想,这让黑暗中的中国看到了曙光。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的到来才有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有了新“三民主义”,有了国共第一次合作,有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和新中国的诞生,结束了中国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历史。
在新旧模式交替的时代,“组织是通向政治权力之路,也是政治稳定的基础,……在那么多处于现代化之前或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存在着权力和权威真空,可以暂时由魅力领袖人物或由军事力量来填补,但只有政治组织才足以永久地填补这一真空”[4](P274)。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在新文化运动与传统模式彻底决裂的背景下,借助列宁的建党学说孙中山改组国民党重新阐释“三民主义”,但国民党最终并未实现他“三民主义”的承诺。原因在于:第一,孙中山在最初接受苏联时,就对共产主义存有戒心,而蒋介石更是提出“宁可枉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的清党政策,最终使民族主义没能成功。第二,蒋介石在完成国家形式上统一后,迅速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实行独裁统治,国民政府下的中国根本没有平等权利可言。第三,“中国哪里有什么富人,哪里有什么资产阶级,只有穷得很些和穷得好些的大穷小穷的分别罢了”[5],所以国民政府不去消灭地主阶级,也就满足不了农民获得土地的愿望,也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民生问题。
在“新三民主义”退出中国历史舞台的同时,也给中共党留下了一项重要的任务,即在国家解放、民族独立后中国如何实现富强、民主,如何在中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所以,毛泽东说“因为我们没有经验,在经济建设方面,我们只能照抄苏联”,“这在当时是完全必要的”,但它“同时又是一个缺点,缺乏创造性,缺乏独立自主的能力。这当然不应当是长久之计”[6]。因此,在经济上我们合理调整了农、轻、重的比例关系,在发展工业的同时不忘人民的生活质量;在政治上我们继续坚持走群众路线,以避免官僚主义作风的出现;在文化上继续提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方针,努力为人民营造生动活泼、求真务实的良好氛围。在这期间,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我国完成了“三大改造”使中国由新民主主义社会过渡到了社会主义社会,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使中国人民的社会主义建设有了法律保障。
回顾历史我们也会看到新中国前30年建设中存在着诸多问题。其一,过分强调生产关系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生产力的发展,才出现了“人民公社”“大跃进”。其二,受“一党建国”理念的影响,在国家治理上过分强调“一党治国”的方针,致使党政不分在一定程度上带来了官僚主义作风的滋生。其三,过度强调共产主义思想觉悟,实行文化优先主义,草率发动“文化大革命”。但无论怎样新中国的前30年,都为后来改革开放的发展,“中国模式”的形成奠定了经济、政治、文化与社会基础,其中建设的挫折也成为以后改革中的宝贵经验。
从1840年到1949年备受欺凌的中国人民在面对民族危亡,传统模式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先后向西方学习器物——政治——文化,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才实现了民族独立、国家解放,并彻底抛弃了传统模式。但由于建国后的30年受国内外多种因素的影响新模式并没有真正的形成,文革后随着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党的工作重心也开始由“以阶级斗争为纲”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中国模式”在这种背景下逐渐形成。
“中国模式”中成就最大的就是经济改革,改革中的重点就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由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人们把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把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在中国完成“三大改造”后又过分强调生产关系的调整,所以在改革开放前更是把市场经济看做洪水猛兽,才出现了“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7]的现象。党的十五大报告指出:“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而中国又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就是不发达的阶段。在我们这样的东方大国,经过新民主主义走上社会主义道路,这是伟大的胜利。但是,我国进入社会主义的时候,就生产力发展水平来说,还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这就决定了必须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经历一个相当长的初级阶段,去实现工业化和经济的社会化、市场化、现代化。这是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8]当然在今后的经济建设中我们应当更加强调要以科学发展为主题,以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主线,就是说我们的经济建设不仅仅满足于经济总量的提升,还要在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上下功夫。
“中国在经过百年的动乱后首次建立了一个真正能治理中国的政府”,它是“20世纪中期最突出的政治成就之一”[4](P314)。正是这样一个政府通过较强的组织动员能力和社会治理能力,保障了中国改革开放后所必需的政治稳定和社会秩序,保障了整个社会把主要资源和精力用于经济建设,也保障了改革开放能够按照中国的具体国情和需要自主地、有序地推进,而不受内外势力的不合理干扰[9]。并且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政治体系,即“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层群众自治制度”[10]。
马克思认为,具有共产主义觉悟的新人的形成,只有在无产阶级掌握了全部生产力,劳动已不再是一种苦役,而是一种自觉和需要的时候才有可能[3](P55)。改革开放后在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不断发展和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背景下,面对各种思想文化的交织、相互激荡的复杂局面,我国在文化领域逐渐形成了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主体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指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是兴国之魂,是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精髓,决定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11]。胡锦涛同志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又进一步提出把我国建设成为文化强国,向世界传播现代中华文化的价值观。这些都给我国文化建设指明了方向,也从根本上放弃了毛泽东时代文化优先的发展战略。
实现社会和谐,建设美好社会,始终是人类孜孜以求的社会理想,也是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懈追求的社会理想。无论是毛泽东时代提出的“人民公社”“大跃进”“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还是邓小平所提到的到本世纪中叶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实现人类的美好大同。中国共产党在十六大以来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小康社会建设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用我们的话说已经总体实现了小康。但我们的小康社会还是低水平的,还是发展不平衡的、不协调的、内容也不全面的小康,从一定意义上说还只是经济上的小康,缺少政治的、文化的和服务上的小康。所以,十八大要求我们在未来建成的小康社会中应当包括经济、政治和文化,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全面小康社会。
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长远大计。面对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形势,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12]这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实现中国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也是科学发展观的应有之义。由此把我国以经济、政治、文化为内容的国家三位一体建设,转变为以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为内容的国家五位一体建设,进一步丰富了“中国模式”的内容。
“中国模式”的整个历史演进过程都是在全球化背景下进行的,贯穿于整个过程的主线就是如何使中国在传统模式崩解后,寻找一种新的模式以解决中华民族自1840以来的民族危亡,实现国家独立、解放、富强与民主。在长达一个世纪的历史进程中中国人民先后通过器物救国、政治救国,最终以文化救国的方式结束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历史,从此与传统模式彻底决裂。建国后,在突破“苏联模式”的道路上我们坎坷行进,最终在改革开放后我们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坚持中国特色主义道路,在继承、吸收、创新的过程中形成了“中国模式”。
[1]肖贵清.论中国模式研究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11(1):5-12.
[2]齐冰.当前关于“中国模式”的研究述评[J].理论导刊,2009(3):86-88.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美]塞缪尔·亨廷顿.王冠华等译.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北京:三联书店,1989.
[5]瞿秋白.瞿秋白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752.
[6]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 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305.
[7]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91.
[8]江泽民.江泽民文选(第 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3-14.
[9]可平,黄平等.中国模式与“北京共识”:超越“华盛顿共识”[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222-223.
[10]胡锦涛.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8:986.
[11]胡锦涛.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11.
[12]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EB].http://www.ccpph.com.cn/res/wzzk/jj_1/201211/t20121109_114627.shtml?#section.